握手并不只是一種社交禮儀，至少對我們兩個來說，每一次握手，關系似乎都更進了一步。
    能把我帶到這里，我相信，舒夏已經把我當作朋友了。
    坐在床單上，這一次是她主動給我開了啤酒，我們舉瓶對撞，仰頭大口灌酒，喝完之后，不禁相對而笑。
    人和人的關系有時候真的很奇妙，在前天，在昨天，甚至就在今天下午，我都沒有想過我們會在這樣的情境下一起喝酒。
    探照燈打在這充滿年代感的游樂場上，處處都散發著荒涼的氣息，但因為心情不同，我反倒覺得它就像那些老舊照片一樣，雖然色彩灰暗，但卻讓人溫暖。
    游樂場里鐵銹斑駁的設備上，我隱隱能看到，許多都有彩虹的圖案。
    “你應該看出來了吧，我特別喜歡彩虹。”許久，舒夏開口道，語氣平靜，臉上卻帶著悲傷。
    “嗯。”我點點頭，沒有多說，我知道該怎樣做一個好的傾聽者。
    仰頭看著面前大門上面那道鐵質的彩虹，舒夏又狠狠灌了口酒，長長呼出一口氣：“你肯定不知道，很久以前我就發過誓，如果有一個男人肯帶我去看彩虹，我就努力地去愛上他。我真的沒有想到……那天晚上你會那么用心地讓我見到彩虹。”
    我提起酒瓶的手僵在半空，詫異地看著舒夏，半晌，我才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問她：“你不會愛上我的，對吧？”
    舒夏眼神復雜地看著我：“說實話，我挺討厭你的。”
    雖然我壓根就沒想過我們兩個會有感情上的糾葛，畢竟身份、性格相差太遠，但突然聽到這種大實話，心里還是酸酸的很不舒服：“你這實話也太直接了。”
    舒夏莞爾一笑：“我知道，你也挺煩我的。”
    我搖搖頭，沒有解釋什么，對她舉起酒瓶：“兩個互相討厭的人還能坐在這樣的地方一起喝酒聊天，這緣分得多大啊，為了這樣的緣分，我必須干了。”
    說完，我仰頭將大半瓶酒全部喝光。
    舒夏稍一猶豫，居然也學我一口氣喝光了瓶中的啤酒。
    放下酒瓶，她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緊接著麻利地撕開第二瓶酒。
    兩個都有故事的人，身邊還有酒，這樣的夜晚，其實是令人感到暢快的，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們的交流從生澀到熟悉，慢慢還開起了玩笑。
    其實相互的惡感只是因為先前的誤會和小事引發的，我們之間并沒有原則性的沖突，不然舒夏絕對不會邀請我來這里，我也不會因為在這里喝酒而感到愉悅。
    這是個灑脫、率直的姑娘，冷漠的性格只是因為生活經歷導致的，對于這一點，我反倒生出些同情心。
    同情未必是強者對弱者的，在地位和物質方面，她都遠遠超過我，但我還是同情她，因為我知道，越是向往美好的東西，就越證明她有過悲傷的曾經。
    當第四瓶酒喝完，我們兩個都有了幾分醉意，不過都保持著清醒。
    “我們就從朋友開始吧。”舒夏突然說道。
    我打開最后一瓶酒，知道她指的是先前說過的那個誓言，我并沒有當真，不過心中突然又起了惡作劇的心思，對她笑道：“如果是朋友的話，是不是我們可以共喝一瓶酒呢？”
    說完我對著瓶嘴喝了一口，然后把酒瓶遞給舒夏。
    舒夏漂亮的臉頰上紅暈加深幾分，但只遲疑了片刻，她就接過酒瓶，用和我一樣的方式喝完酒，再把酒瓶遞給我，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挑釁。
    這回反倒是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雖然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但我能想象到她留在瓶嘴上的口紅印記，我突然想到羅素以前跟我講過的“吃口紅”的段子，一種曖昧的情愫悄悄涌上心頭。
    “怎么？沒膽喝了？”見我不動，舒夏揶揄道。
    這話讓我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她說就算是她脫了衣服我也無能為力的話，忍不住哼哼一聲，仰頭將瓶中的酒一口喝光。
    將酒瓶放到地上，我長長吐出一口氣，目光直直地盯著舒夏：“味道不一樣了，不過更好喝了。”
    舒夏臉更紅了，垂下頭去，低聲罵了句：“流氓。”
    我哈哈大笑，不以為意。
    雖然一直到最后，舒夏也沒有告訴我關于彩虹的秘密，但今晚我們仍舊算是敞開心扉的，我同樣對她說起自己感情上的困惑，我們兩個就像兩條受傷的魚，互相撫慰著對方的傷痛。
    收拾完所有東西，我才突然發現我們兩個都喝了酒，沒辦法開車，而這個荒僻的地方，是絕對不可能找到代駕的。
    我的意思是我開車，不走高速，等到了近郊找個地方停車再打車回家。不過舒夏不想這么麻煩，而且覺得就算走省道也有被查到的危險，決定就在離這里不遠的一品鎮過夜。
    最終我遵從了她的意見，我開車，小心翼翼地來到一品，然后用手機導航找了一家酒店。
    只不過登記的時候，前臺居然告訴我們只剩一間大床房了。
    看到前臺小伙兒那職業化的笑容，我怎么看怎么覺得有股子兄弟我只能幫你到這兒的感覺，但說實話我今天真的沒有那種意思，于是拍拍柜臺，表情嚴肅道：“哥們兒，我們不是在拍戲，哪有這么巧的事情，快點，兩間房。”
    前臺小伙兒一臉呆萌，攤了攤手：“哥，不騙你，我們真的就剩一間豪華大床房了。”
    我無奈地看向舒夏：“走吧，我們換一家。”
    舒夏搖搖頭：“就這家吧，剛才你也查了，這里就這么一家還可以的，我不想去住那些小旅館。”
    我點點頭：“那你去睡，我今晚睡車上就好了。”
    舒夏瞥了我一眼：“如果你真拿我當朋友，就算是睡到一起，你也會無能為力的，怎么，你做不到？”
    必須承認，舒夏刺激人的能力真的很強大，那略帶嘲諷的語氣，加上她那掩飾不住淡漠的表情，雖然是無意，但我聽了還是一陣不爽。
    好像我要不去房間里睡就證明心里有什么想法似的！
    加上喝了酒，理智不足平時六成，我于是大手一揮，霸氣地對前臺小伙兒道：“開房！”
    進到房間，關上門，當我們獨處在這封閉狹小的空間里，我才又開始后悔起來。
    酒店開房，一男一女，半醉……床，關于現在的狀態，我能想到的所有詞匯似乎都跟曖昧有關，而這樣的心理，真的不是一句朋友就可以壓制得住的。
    舒夏此時也沒有了先前的干脆，站在床邊，一動不動。
    氣氛由曖昧開始轉向尷尬，房間里似乎連空氣都開始凝固起來。
    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我咬咬牙，終于厚起臉皮當先撲倒在床上，占據床的一側，大喊著：“今天給你打掃衛生，又陪你跑這么遠，累死我了，我先睡為敬。”
    臉貼在枕頭上，我透過眼縫看到舒夏松了口氣，然后嘴角微微翹起，不過下一刻，她一腳踢在我腿上：“出了那么多汗，臭死了，先去洗澡。”
    “要求真多。”我假裝不滿地爬起來，心里卻是得意的，我還以為這姑娘多放得開呢，看來前面都是裝的。
    乖乖跑到衛生間里去洗澡，當我出來，發現舒夏已經合衣躺在床上睡著了。一米八的大床，她只占據了很小的一塊地方。
    睡著的人是沒有任何防備的，此時的舒夏眉頭舒展，臉上的表情恬淡而滿足，松散的頭發又讓她看起來有點慵懶的美。
    她是漂亮且極富吸引力的，臉蛋漂亮，身材火暴，我無法否認在這樣的房間里，會沒有任何想法，只是一想到她現在給予我的，是她全部的信任，我心中那躁動的心緒便很快平息。
    躺到床的另一角，我們兩個的距離足足可以再睡兩個人，我面對著她，慢慢平靜，慢慢沉睡。
    第二天天光大亮我才醒過來，當我睜開眼，床上已經沒了舒夏的身影，如果不是隔壁的枕頭積攢了她一夜的發香，我會覺得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可很快我就發現，而且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越來越堅信，這似乎就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