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信封上的字后,我便馬上轉(zhuǎn)移了目光,把早餐放到門口的柜子上,叫了聲奶奶。奶奶用手擦掉眼角的淚水,示意我走到床邊,讓我坐在了床的另一邊。我看著跟我一床相隔的舒夏,她一臉平靜地低著頭,仿佛我不存在一樣。
“這兩天多虧了你,小盧,你是個有情義的人,把小夏交給你,我也就能放心去了。”奶奶開口就是一句讓我驚得無言以對的話,我又看了看舒夏,她依然面不改色,仿佛這個話題與她無關(guān),我心思電轉(zhuǎn),瞬間明白舒夏肯定是照顧奶奶的情況,沒有告訴她我們分手的事情。但她又不是個善于說謊的人,索性默不作聲地把皮球踢給了我,讓我自己表演。
我滿嘴苦澀,又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讓我?guī)兔€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也就只有她能做出來了。不過不管怎么說,我也希望奶奶少些憂慮,老來喪子已經(jīng)將她打擊的不輕,要是再加上擔心舒夏,她可能真的會一病不起。
“奶奶你是要長命百歲的,我還想讓您以后幫我們帶孩子呢,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蔽覄裎恐棠?,老人家想要的無非就是闔家圓滿,能享受幾天天倫之樂,聽到我的話,她果然顯得稍微振奮了一些,露出些許笑意,愛戀地拉住舒夏的手,使勁點點頭:“我當然想幫你們帶孩子,我也想看看我的重孫孫長什么樣子,我以前找人幫小夏算過,她以后肯定生兒子。”
舒夏被我們的話題弄得俏臉緋紅,卻又無法反駁,這讓我生出些惡作劇的心思,于是順著奶奶的話道:“那感情好,兒子像媽,以后肯定是個小帥哥,也會跟舒夏一樣孝順您的。所以奶奶您一定要保重好身體,你說是吧,舒夏?”
舒夏慌亂地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幾分羞怒,可當著奶奶的面,她只能配合我,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幾乎不包含任何感情色彩。
我假裝沒看見,指了指柜子上的早餐對她道:“我?guī)Я嗽绮瓦^來,你去吃點吧,我來照顧奶奶?!?br/>
舒夏顯然也不想處在這個尷尬境地中,二話不說起身拿起早餐走了出去。
“小盧,多虧了你在,不然小夏肯定撐不下來,她的命太苦了,都怪我這個老太婆啊,如果當初我好好管教建生,他們也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钡仁嫦碾x開,奶奶一臉心疼道,眼中充滿了自責。這不是我第一次聽她說這種話了,但我知道,為了舒夏的事情,當初奶奶差點不認兒子,舒建生在奶奶房間門口跪了半夜才讓奶奶原諒他,奶奶曾不止一次讓舒建生去美國把舒夏接回來,舒建生也照做了,可倔強的舒夏始終不肯回來,甚至在舒建生去找她的那兩年,她春節(jié)都沒有回國,這也讓奶奶和舒建生無奈地罷了心思,一直等到她畢業(yè)回國。
我了解舒夏的過去,所以我跟奶奶一樣心疼她,想保護她,照顧她,可她卻用最蠻橫的方式選擇了跟我分手。我無法表達心中的苦悶,只能佯裝著勸著奶奶,讓她放心,告訴她我一定會告訴好舒夏。
奶奶慢慢平靜下來,目光落到床上的那份遺書上,顫抖著手拿起遺書,帶著一些責怪,更多的卻是悲傷的語氣自語道:“你說你努力這么多年,連家都散了,得到了些什么?除了素芳(舒夏的媽媽),你找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差,小夏怪你沒有錯,沒有照顧好她們娘倆就是你的原因。掙那么多錢如今成了累贅,好好的一家人為了一個錢字散啦,唉……”嘆了口氣,奶奶抬起頭來,將遺書叫到了我的手里:“小盧啊,建生是當著我的面寫這份遺書的,現(xiàn)在我把它交給你……”
我聞言不自然地往后靠了靠,躲過奶奶遞向我的遺書,打斷了她的話:“奶奶,這可使不得,叔叔的遺書是留給你們的,你怎么能交給我這個外人?”
奶奶苦笑起來:“這封遺書就是給你的,他能信得過的人,除了我和小夏,也只有你了。我這個老太婆不頂用,小夏又被他害進了監(jiān)獄,把這些東西給你,就是希望你能幫小夏暫時保管,你們早晚是一家人,小盧,你不會拒絕吧?”
我的心中充滿了震驚,舒建生這封遺書居然是留給我的?我何德何能,能夠讓他如此信任我?不用看我也能夠想象到這封遺書的沉重,它代表著舒建生奮斗了一輩子的基業(yè),如果用金錢來衡量,那將會是一個我無法想象的數(shù)字,這個數(shù)字足夠引出大部分人心中的魔鬼,很可能包括我。
我不想用這件事來考驗自己的品性,我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正直的人,這份信任重的讓我無法承擔,猶豫著,我忍不住想要拒絕奶奶,甚至想要跟她說出真相。
門砰的一聲被推開,舒夏沉著臉走了進來,她手里還拿著我?guī)淼拿姘?,靜靜地對奶奶說道:“奶奶,我不同意他的做法,這是舒家的事情,沒必要把盧西扯進來,就算他信得過盧西的人品,可盧西的能力不夠,交給他,那是毀了他,也毀了他一輩子奮斗的成果?!?br/>
“可這是你爸的遺愿。”奶奶嘆息道:“我當然知道這不是件好事情,舒家的產(chǎn)業(yè)現(xiàn)在就是一顆定時炸彈,交給小盧是讓他受罪,可是不交給他,還能給誰?小顏那丫頭還小,對你爸又一直有怨氣,她現(xiàn)在跟那個姓陳的女人走的很近,給了她就等于是給了外人。難道你真忍心讓你爸這么多年的事業(yè)付諸東流?小夏,這可都是留給你的。”
“我……”舒夏怔然,目光中透著掙扎,顯然她也在猶豫要不要把分手的事情告訴奶奶。
我默默地坐在一邊,心中同樣抉擇著。
這封遺書徹底擾亂了我的心緒,我知道自己無論從身份還是能力上都不適合承擔那樣的責任,可奶奶的話又讓我明白,除了交給我,她們真的已經(jīng)沒有能信得過的人了。如果我拒絕,等待舒夏的將是真正的一無所有,甚至在她出來之前,奶奶都會沒人照顧。
可我和她已經(jīng)分手了,我沒有資格,也沒有義務(wù)去答應(yīng)舒建生的遺愿。我想舒夏同樣不想。
見舒夏不說話,奶奶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鄭重地把遺書塞到我手上:“小盧,我知道這有些強人所難,可我希望你能看在小夏的為難上,多付出一些,畢竟你們是過一輩子的人。這樣吧,我把它交給你,至于怎么做,你做選擇,就算是拒絕奶奶也不會怪你。”
我雙手托著遺書,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奶奶說累了想睡會兒,我才在舒夏的示意下帶著遺書和她離開了房間。
一直走到離奶奶的房間很遠的地方,舒夏才向我伸出手來:“給我。”
我把遺書遞過去,可手伸到半途,又忍不住收了回來。抬頭看著舒夏詫異的表情,我皺眉道:“還給你可以,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應(yīng)該知道我要問什么,這個問題,我憋了幾個月,本來以為這次見面也不會有機會問出來,但我還是忍不住了。”
舒夏輕輕咬著嘴唇,一絲歉意從她臉上一閃而過,但很快就換成一副決然神色:“沒什么好說的,不想在一起就是不想在一起,我們不合適,這個理由可以么?”
“不合適?”如此明顯不走心的回答我當然無法接受,冷笑一聲,我把遺書塞進了口袋里:“不可以,我不接受這個理由。如果你不說實話,我想我是不會把遺書給你的。”
“請你不要把兩件事混為一談。不管是什么理由,我們都已經(jīng)分手了,你沒有資格保留遺書。”舒夏漠然道,開始有些不耐煩起來。
“我好像有這個資格,奶奶的話剛才你在門外一定聽到了吧?這封遺書不是給你的,而是給我的。我比任何人都有資格保留它?!?br/>
“那是因為舒建生不清楚我們的關(guān)系,你覺得以你現(xiàn)在的身份,憑什么幫我打理盛華集團?”
“說這些都沒用,法律承認的是這份遺書,而不是我們的關(guān)系。”我針鋒相對道,并不是我改變主意,只是氣惱她隨意給我的答案。連小敏都覺得她跟我分手是有苦衷的,她到現(xiàn)在都不肯告訴我,這讓我很難接受,曾經(jīng)我們許下諾言彼此等待,可她卻連一個理由都不給我就分手,這算什么?她把我當什么了?一個隨便就可以踢開的皮球?!
見說不通我,舒夏緊蹙著眉頭,許久,她轉(zhuǎn)過身去:“想留你就留著吧,如果你是因為濫好人的心態(tài)作祟,想幫我,請你考慮好,盛華集團不是華夏旅游,你連華夏旅游都受不住,有什么能力去接手盛華集團?希望你在一敗涂地后不會因此覺得愧疚,我絕對不會接受!”
說完,她憤然離去,留下執(zhí)著于想得到答案的我,拿著一封我并不希望得到的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