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來臨前的最后時間里,舒夏每天都在外奔波,偷稅的事情幾成定局,我最不想見到的結果還是出現了。舒夏現在能做的,不過是盡量把影響壓到最小,避免集團動蕩不安,可事與愿違,集團內部以這件事為導火索,已經開始出現態度很明確的權力之爭了。
因為舒建生當初的貪婪舉動,袁弘如今又堂而皇之地成為了盛華集團的股東,盡管股份不多,可憑借著背后的強大背景,他還是擁有了不小的話語權。從舒夏口中我得知,這幾天袁弘一直在幫她忙上忙下,如果不是袁弘,可能盛華集團現在已經分裂了。這讓我越來越不明白他的真正目的,不過難以否認的是,我依然厭惡他。
動用了無數關系,舒夏的案子被拖到了年后,但是結果我們都已經知道,一場牢獄之災是免不了了。
我整天陪在舒夏身邊,卻一點忙都幫不上,眼看著舒夏陷入泥潭,心中的苦澀可想而知。反倒是舒夏像是看開了,一直在勸我想開點兒,她甚至主動跟我商量起春節的安排來,但只要一想到春節過后我們將要面對的事情,我就變得無比惶恐,我無法想象自己失去舒夏的日子會是多么的黑暗。
舒建生拖著病軀收回了股份,重新擔任盛華集團的董事長,但他的情況并不樂觀,重病加上接踵而來的打擊已經將他擊垮,他幾乎連病房都出不了。舒夏的事情讓他失去了接班人,無奈之下他只能高薪聘請一位經理人,可集團內部的矛盾顯然不是一個外來者能夠掌控的,甚至能否維持舒家在集團內部的利益都是兩說。
大年三十的早上,我和舒夏相擁著醒來,連續幾天時間,這是唯一一天我們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時候,可我知道,舒夏昨晚睡得并不好,就像我也在半夜醒來幾次一樣,只不過我們心照不宣地沒有表現出心中的憂慮,都在盡力維持一個安穩的氣氛。
起床做好早飯,舒夏在吃飯的時候開始催我回江津,今晚舒家會在醫院吃年夜飯,我們都明白,這將是舒建生吃的最后一頓年夜飯,奔波了兩日,他的身體狀況更差了。接連發生的事情讓這個并不和美的家庭變得更加艱難,我可以想象得到,今晚的年夜飯對舒夏而言絕對不是件輕松的事情。
所以我不想回去,盡管舒家很多人都不歡迎我,但我還是想陪著她,此時此刻我無比珍惜我們在一起的每一秒鐘,我多想變成她的影子,從此與她形影不離!
但舒夏堅決不允,為此我們又一次發生了爭執,盡管爭執的目的是為了她,可這樣的吵架在這兩天里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了,我和舒夏的情緒都變得敏感起來,我們時常會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爭執一番,我不明白,我已經很小心翼翼了,可越是小心,越是照顧她的感受,就越容易發生沖突。
毫無意外的,最終還是我選擇了妥協,我不忍心讓她生氣,可真要離開她,哪怕知道只有兩天,我依然充滿了不舍。
中午吃過飯,舒夏幫我把大包小包收拾好放到她的車上,讓我開著她的車回家,等她忙完了她會讓公司派車送她到江津。一個長長的擁抱之后,我們揮手作別,從倒車鏡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我終究還是沒忍住落下淚來。過了這個年,我的生活又將變得天翻地覆,我們之間何去何從,再一次變成一個難解的未知數。
車子還沒上高速,我媽催促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得知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她這才緩了緩語氣,說了一聲注意安全就掛了電話。
平時一個小時都用不到的車程,我走了足足兩個半小時,春節期間回家的、外出旅游的幾乎都擠在了三十這一天,高速路上堵得跟車間流水線一樣,還是停了電的流水線。到處都是抱怨聲、叫罵聲,在這樣的環境里,所有人都會變得格外易怒,但我卻出奇的冷靜下來。看著那一張張充斥著或不耐或無奈的臉,我突然發現,其實所有人都一樣,明明追求的是快樂,得到的卻往往相反。這些回家過年的、外出旅游的是這樣,想要追求一份平穩愛情的我也是這樣。
好不容易擠出高速,出了收費站,十五分鐘不到,我就回到了家。在小區樓下給我爸打了個電話讓他下來拿下東西,老頭子卻告訴我他在外面釣魚,準備晚上給我燉個野生魚湯。大年三十的去釣魚,除了我爸我估計也是沒誰了。
又給我媽打去電話,老太太更絕,在外面打麻將,讓我自己回家先歇著……我開始嚴重懷疑,他們根本就不在乎我回不回家過年,否則明知道我回來,干嘛還一個個往外跑?
搬了足足三趟,我才把車上的東西運到家里,除了我媽吩咐買的年貨,其余的全是舒夏給他們買的禮物。看到她精心挑選的東西,我又一次想到了她,忍不住給她打去電話,順便告訴她我安全到達,可是沒想到打了幾遍都沒人接。我想她肯定是又去忙了,留給她的時間并不多,但她要處理的事情卻堆積如山,所以哪怕是大年三十,她也不會有多清閑。
給她發了條信息,讓她看到之后給我回個電話,窩在沙發上,我開始感覺到一陣倦意涌上來,昨晚沒休息好加上路上堵了那么久,我已經精疲力盡了,沒多久,我就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將黑,外面隱隱傳來鞭炮聲,房間里則充斥著陣陣香氣,所有感官接收到的信息都在告訴我,過年了。可我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年味,人是清醒了,心卻依然疲憊。
聽到動靜,我媽從廚房里出來,看了我一眼,然后面無表情地指了指仍舊堆在餐桌上的東西:“哪兒來的這么多東西,是不是你個敗家子兒買的?”
我搖搖頭:“除了你讓我買的年貨,其他的都是舒夏給你們二老的禮物。”
“小舒?她干嘛給我們買這么多東西?”我媽愣了一下,問道。
我聞言這才想起來,我和舒夏在一起的事情還沒有告訴他們,摸了摸腦袋,我說道:“因為她……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了。”
“啊?!”我媽驚的手里的鏟子險些丟到地上,半晌反應過來,她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高興,反而皺起了眉頭:“你們不是分手了么,怎么又在一起了?”
“媽!”我有些不爽了,因為我們曾經分手的事情,我媽似乎對舒夏產生了不小的意見,否則一直催著我找女朋友的她絕不會在得知我有女朋友之后是這樣的表情:“我跟您有代溝,有些事情說不清楚,您就別問了。您不是一直想我找個女朋友么,我現在有了您還不滿意?”
“我不能不滿意么?”我媽冷哼了一聲,道:“我催你談朋友是讓你早點結婚,過了這個年你都27了,就算我跟你爸不催你自己就不著急?可你談的這個……我對小舒沒多少意見,那是個好孩子,可絕對不是個適合跟你結婚的。”
“這您都瞧得出來?那你說我該找個什么樣的?要求別那么高嘛,你兒子能找個女朋友就不錯了,再讓您挑三揀四的,我這輩子打光棍得了。”我沒想到一回家我媽就跟我吵,積郁了許久的壞心情開始在我胸中縈繞,我感覺自己距離爆發不遠了。
我媽根本沒注意我的表情,更不會在意我的情緒,嘮叨道:“老輩子說得對,娶媳婦要找門當戶對的,小舒是什么家世,你又是什么條件?你去過她家沒有?人家父母能看上咱們家里?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們在一起了,那我問你,明年你們能結婚不?”
“這個……好像不能。”我頓時被噎住了,低下頭去頹廢道。舒夏過年之后就要上法庭,據律師說,她這一次判決應該會在兩年以內,但不會低于一年。而且舒建生現在身體那種狀況,我們兩個明年是絕對不可能結婚的。
我媽見我不說話,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瞪著我:“你都多大的人了,就知道玩!什么時候你能安下心來找個女朋友結婚,就算讓我戒了麻將我都愿意!”
我想要辯解,可我媽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說完之后轉身就回了廚房,接著從廚房里傳來她呵斥我爸的聲音:“趕緊去把那些東西搬到一邊,看著就來氣。”
不一會兒,我爸從廚房鉆了出來,他沒有去收拾東西,徑直來到我身邊坐下,從茶幾上拿起我的煙掏了根點上,又散了一支給我,小聲笑道:“小舒這孩子不錯,還記得我喜歡釣魚,那漁具你爹我可饞了很久了,進口的,這要拿出去那一幫釣友非得羨慕死。”
我終于從我爸臉上得到了我想要的心情,可一想到我媽,就郁悶起來:“你喜歡有什么用,家里你又做不了主,沒見我媽對我發脾氣嘛,你都不知道幫我說說。”
“你媽這會兒在氣頭上呢,我要是幫你肯定會適得其反,等晚上吧,我去吹吹枕頭風。”我爸今天看樣子心情很好,還跟我開起了玩笑。不過末了他又道:“你剛才也是,你媽問你應她一下怎么了?再說你都老大不小了,明年結婚都算晚的,小舒不是跟你同歲?她也不著急?”
一說到這些,我又頭大起來,關于舒夏的事情,我不想告訴我爸媽,可看樣子,要是不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尤其是我媽,這個年我可就要過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