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椅子上,深深的眸光好似黏在了她身上。
這樣的她,讓他心痛,也讓他挪不開眼。
他從椅子上長身立起,面色復(fù)雜地望著花著雨,望著她皓白雪腕上,那一道道慘不忍睹的咬痕和鮮血。
他實在無法描述此時自己心中的感覺。
他原本并不知相思引的藥力竟厲害到這種程度,他見識過她的堅韌,原以為她能忍受的住,可是……她竟是痛楚至斯。
蕭胤伸手從貼身的衣兜中,拿出來一枚黑色的藥丸,仰首吞了下去。
他心中清楚,一旦服下解藥,和她一夜纏綿,解除了她的痛苦,卻也將自己今夜的計謀自行戳穿。因為,這相思引的解藥可不是人人都有的,除非是下毒者。
但是,他現(xiàn)在卻顧不得了。
帳篷外已經(jīng)殺聲震天,他心中明白,定是夜妃父親夜狄率領(lǐng)禁衛(wèi)軍反叛了,夜狄早就居心莫測,此次他陷害了他們夜家,他如何能心甘情愿被擒。
外面喊殺聲不一會兒便到了帳篷外,咫尺之間,他卻端坐在椅子上巋然不動,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一雙深邃魔魅的紫眸只緊緊望定了花著雨。
他在等。
只待方才服下的解藥藥力開始起作用時,他長身而起,將身上的外袍除下,向花著雨緩緩走去。
男子的氣息一點一點,緩緩向花著雨迫近。
直到離她咫尺之遙,他伸手捂著左胸,對著她神情極其肅穆地說了一串話,那是花著雨所聽不懂的語言。在這漫天廝殺中,這聲音聽上去是那樣溫柔,溫柔的令人難以招架。
是承諾,又似發(fā)誓。
“蕭胤……你若過來,我……便閹了你!”花著雨嘶啞地說道,她不知道,縱然是說著這樣傷人的話,她的聲音卻低啞、魅惑、綿軟,就算世上再名貴的琴也奏不出這樣誘人的聲線。
“依你,不過,你可以待明日再閹!”他這樣說著,人早已俯下身,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白皙的臉頰,再滑到她的脖頸上,在她精致的鎖骨處輕輕打著轉(zhuǎn)。
他的男性氣息,他的挑逗,無疑是最催情的藥,就如同在烈火上再添了一把干柴,“轟”地一聲,幾乎所有的意識都離開了花著雨的身體。
她仰首,朱紅的唇擦過他微涼的肌膚,她好似離開水的魚,忽而看到了清波潺潺的河水。
她顫抖著去咬他,咬他精致如雕鑿般的下頜。
她是青澀的,并不知如何去紓解自己滿身的欲望和痛楚。
但青澀的她別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這樣的她,讓蕭胤全身都燃起了火,宛若也中了媚藥一般。
他翻身將她壓倒在已經(jīng)塌陷在地面的床榻上,用力地吻了下去,如同狂風(fēng)肆虐般汲取她的美好,吻得她喘不過氣來,吻得她連連吟哦。
有什么東西咯到了花著雨的背,讓她的意識有一瞬間的清醒,明白身上壓著一個人。
恥辱和憤怒瞬間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里鉆了出來,這種感覺竟然暫時壓過了蠱毒的肆虐。
“滾!蕭胤你這個禽獸,滾開。”她嘶聲喊道,伸手從發(fā)髻上拔下一支簪子,向著蕭胤的后背狠狠扎了下去。蕭胤并未躲閃,一擊而中,簪子上有血花淌下。
蕭胤卻似乎根本就沒有感覺到疼,紫眸一瞇,啞聲笑道:“怎么,將為夫的情欲撩撥起來,你可是要負(fù)責(zé)到底的!”
“你什么時候成了我的夫?”花著雨冷然笑道。
“就在剛才,我已經(jīng)決定娶你了,如今我們就要是夫妻了!”蕭胤聲音低緩地說道。
“笑話,你決定娶,我就一定要嫁嗎?”花著雨冷笑著說道,“你趕快起來,若不然,我這簪子會將你脖頸上的筋脈挑破。”
蕭胤勾著唇角,悠然笑道:“就如同那一晚對付達(dá)奇一般,是么?”
原來,他終究是知道,對付達(dá)奇的便是自己了。
“既然知道了,你還不退開。”花著雨也不打算廢話,舉起手中的簪子……
蕭胤卻忽然好似受了驚般,眸光凝注著花著雨胸前,臉上浮起了奇怪的表情。
似驚愣,似疑惑……
“這是你的嗎?”
花著雨被蠱毒折磨的腦中有些混亂,魂魄似乎飄離了身體,她無意識地答道:“是。”
? “你的?”蕭胤慢慢地從她身上跨了下來。
花著雨感覺到蕭胤有些異樣,睜大眼睛,這才看清楚,他手中拿著的,是她胸前一直戴著的掛墜。
這是錦色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是一個白色的掛墜,非金非銀非玉,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雕琢而成,手工很粗糙。形狀也不太規(guī)則,上面似乎是雕琢著兩個字,已經(jīng)磨平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字。
她還記得,那一夜,錦色是如何將這件掛件戴到了她的脖頸上。告訴她,這是她自小戴著的東西,是和家里人團(tuán)聚的信物。她說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和家人團(tuán)聚,這件事,就拜托她為她完成了。
錦色,那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代替她是會死的,她是在交代遺言。
“這個竟然是你的!”蕭胤重復(fù)道。俊美的臉在搖曳的燭火下,流露出豐富的復(fù)雜的表情。
認(rèn)識蕭胤這么久,花著雨還是首次看到他臉上呈現(xiàn)出這么豐富的表情。
震驚而不信,歡悅也惆悵,高興又悲傷……許多對立的情緒在
他一向冷冽漠然的俊臉上糅合交織,輪番變幻,真是……說不出的精彩紛呈。
他忽而深邃的紫瞳倏地一收,手腳顫抖地用床榻上的錦被將花著雨狠狠裹了起來,然后,緘默不語地轉(zhuǎn)身離去。腳下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他踉蹌著幾乎跌倒。他離去的背影,很匆忙,甚至還有些倉惶,似乎是落荒而逃。
蕭胤離去不久,回雪便匆匆走了進(jìn)來,一直服侍著花著雨直到天明。
這不堪回首的一夜,她終于挺了過來。東方破曉時,她趴在床榻上,沉入到黑暗之中。
這一覺睡得真的很沉。
她在無窮無盡的黑暗里漂泊,身子變得很輕很軟,身邊飄過許多熟悉的人影,那是她的親人和朋友,讓她留戀。
在夢里,她很幸福,很快活,她很想沉醉在夢里永不再醒來。
可是,似乎有人不愿她這么幸福。
身畔有人在說話,一會兒低低的斥責(zé),一會兒輕輕的咆哮,似乎還有杯盞落地聲,清脆而響亮地傳了過來。
“楊御醫(yī),你說過,只要挺過一夜,她就會沒事了,為何到現(xiàn)在還沒有醒來?你說,她到底何時才能醒來,若是救不醒她,我要你陪葬!”強(qiáng)勢而霸道的聲音,不斷地咆哮著。
“殿下,您放心,她的蠱毒發(fā)作了一次,已經(jīng)解去了,如今她只是累極了,所以才會沉睡。等她睡夠了,自然會醒來。”
“可是她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怎么還沒有醒來?”
咆哮聲持續(xù)著,吵得她無法安睡。過了好久,才終于停了下來。她想,她終于可以再好好地睡了。可是,她的手,被誰的手攥住了,攥得很緊,好痛。
“那一年,我才七歲,我在父皇送給我的吊墜上,刻上了你的名字……卓雅。”
“我將它親手戴到了你脖子上,那時候,你好小,好軟,胖乎乎的,被阿媽抱在懷里。你好像曉得這是哥哥送給你的禮物,朝著我揮舞著小手,笑啊笑啊,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笑的像兩彎月牙兒,真是漂亮極了,可愛極了。”
“我也跟著你笑,阿媽也笑,阿爸也笑……”
有人在她身畔低低地說話,聲音很輕,好似夢囈一般,可是每一句話,她卻聽的清清楚楚。他描述的情景是那樣幸福,可是他的聲音卻那樣傷感。
花著雨的睫毛顫了顫,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床榻邊,坐著一個人。
他握著她的手,臉埋在被褥中,只露出一頭漆黑的發(fā)。
“你真是吵死了!”花著雨聲音低啞地說道,不帶這樣欺負(fù)人的,利用她也就罷了,還不讓人睡覺。
蕭胤聽到她的聲音,猛然抬首。
花著雨嚇了一跳,他那張俊美如雕琢的臉竟然憔悴至極,紫色的眼眸更是布滿了血絲,幾乎變成了紅眸。
他直直地凝視著她,眼睛都不眨,紫紅的眸中,布滿了狂喜。
“你……醒了!”他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
花著雨只覺得一陣痛楚,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兩只手臂已經(jīng)包滿了紗布,昨夜的情景頓時在腦海中齊齊涌了過來。
蠱毒的折磨,他的強(qiáng)吻,他將她撲倒在床榻上,還有他最后望著她脖頸上的掛墜沉思的樣子……
蕭胤也同樣的神色一震,顯然,他想到的也是昨夜的事情,臉上頓時呈現(xiàn)出痛楚悔恨的神情,還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你方才在說什么?卓雅是誰?”花著雨嘶啞著聲音問道。
“卓雅是我的妹妹,當(dāng)年,父皇收復(fù)草原時,打了一場敗仗。那一戰(zhàn),母后受了傷,奶娘去找藥,是我照顧妹妹,可是我卻將她弄丟了。我的妹妹,她就叫卓雅。她的脖頸上,戴著的就是這個掛墜,我親手做的掛墜。”蕭胤輕輕開口,聲音無比地低柔。
花著雨的心口猛然一震,卓雅……掛墜……他的妹妹。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錦色,竟然會是蕭胤的妹妹。
蕭胤說的話,她信。否則,那夜,已經(jīng)陷入情欲之中的他怎會瞬間冷靜?
錦色最后的遺愿便是找到她的親人,親人找到了,可是她卻去了。
花著雨心中酸楚至極,清眸中早已漾起了淚水,緩緩淌落下來。
蕭胤悲喜交加地擦去她眸間的淚水,柔聲說道:“妹妹,哥哥確實是禽獸,昨夜讓你受苦了,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他將她納在懷里,緊緊抱住,拍打著她的肩頭,柔聲低語。
花著雨憑空多了一個哥哥,還是蕭胤這樣一個冷冽霸氣的哥哥,感覺還是很怪異的。但是,再感覺怪異她也得將錦色的身份演下去。她可不想再被蕭胤利用一次,或者再被蕭胤撲倒在床榻上,無論是哪一種情況,下次她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全身而退。
而且,她也不知該怎么向蕭胤說起錦色的事情。
錦色已死,他的親妹妹已死,他若是知曉,不知會多么悲慟。若是再知曉是替她死去,他或許會掐死她,她倒是不怕死,這條命本就是錦色救回來的,只是,她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現(xiàn)在,還不能死。
花著雨蘇醒過來當(dāng)日,蕭胤便帶領(lǐng)她進(jìn)宮去見了北帝。
北朝巍峨的宮殿之中,北帝蕭乾端然而坐,身畔再沒了夜妃。那一夜,夜妃被幽禁,她的父親夜狄起兵反叛,和蕭胤的兵將展開了一場殊死之戰(zhàn),最終夜狄敗北身死,夜妃自裁而亡。
畢竟是多年的夫妻了,總是有些情分的,北帝未嘗不是傷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