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宣飛到天上一看, 然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座島嶼上。
原來這是北陵海。
江惟清倒是挑個藏身的好地方,人間犄角旮旯多,比天界更適合隱蔽, 但西荒域環(huán)境惡劣不適宜居住, 東崇州又是歸元劍宗所在, 南樾國是人間國度, 還是北陵海最是混亂好藏-人, 數(shù)千個大大小小的島嶼, 又遼域廣闊, 隨便挑個地兒一藏誰知道你在哪兒啊?
所以, 師父是怎么找到自己?
他們降落在一個島上,一只小白狗立刻跑來。
喬宣立刻將狗子抱了起來,難不成是狗子找到自己?
雪暝被喬宣抱在懷, 仔細嗅嗅, 少年身上有江惟清味道,氣差點沒顯出原形來!
要不是考慮到太初和樞塵兩個人打江惟清沒問題, 而自己又不想暴露身份, 嚇著喬宣, 肯定不會乖乖等在這!
喬宣摸摸狗頭,笑道:“我沒事。”
樞塵盯著喬宣看又看, 想起江惟清做事情就怒不可遏,喬宣為何么簡單就放過他?
樞塵有些不忿:“為何不讓我殺他?”
喬宣十分無奈,道:“他已經(jīng)受到懲罰, 沒必要趕盡殺絕。”
說到底,自己身為地球穿過來的人,天生觀念和他們不太一樣,不喜歡打打殺殺, 又不是生命危險之下,再殺-人就覺得不太合適。
江惟清是個神經(jīng)病,但只要不來糾纏自己,喬宣可以當他是空氣。
樞塵卻抿著唇有些不高興,在想喬宣是不是顧念前世情份,才對江惟清般手下容情……
喬宣可不知道樞塵內(nèi)心百轉(zhuǎn)千回,他眼神忽的一動,笑著對師父說:“師父,北陵海我熟很,既然來了,不如小住一段時日,我?guī)I(lǐng)略一下風光!”
太初看看他,頷首道:“好。”
喬宣眼神雀躍,覺得出來的好,如今只剩下自己和師父樞塵,不但可以游玩風景享受美食,還能趁機試探一下師父的想法……
至于北陵海,喬宣當然熟悉很,想當初他可是北陵海一霸,赫赫有名大魔頭,要不是蓮夙殺他,自己早就一統(tǒng)北陵海,想到自己當初也風光很,只可惜不是什么好人……
咳咳。
喬宣一拍手掌:“我知道個好地方。”
………………
他們飛半日,降落在一個漂亮的小島上,島民不多,都是些凡人居民。
島民看到有修士來,立刻恭敬的道:“請問幾位仙長所來為何。”
島民雖然態(tài)度恭敬,但也沒有十分害怕,喬宣心中感慨,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自己身為霍仇那段時間,北陵海到處人人自危,樣的小島島民,通常看到修士來就嚇躲起來了,魔修當?shù)罋⒎ルS處可見,哪里能像現(xiàn)在這般安逸自在,看來這兩百多年休養(yǎng)生息的不錯……當然了,和片區(qū)域不是魔修控制的也有關(guān)。
但無論如何,都比以前好多。
喬宣拿出些碎金子,溫和道:“聽說你們這風景不錯,可有空房子給我們住住。”
島民看到金子樂合不攏眼,看來是些財大氣粗正道修士,幾人看著就很面善,想必不是什么壞人,立刻彎著腰笑道:“諸位仙長隨我來。”
他們被帶到島中央一個別莊,是島民修建起來用來待客的,會兒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們幾個人,喬宣對環(huán)境很滿意,又讓他們將美食送來。
晚上一人一個房間,單獨住。
狗子想要和喬宣一起,被喬宣無情送出去,哪能非得挨著自己呢。
晚上喬宣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等到夜深了,想了想悄悄溜出去,到師父屋前敲了敲門。
很快,門就開。
太初垂眸看著少年,淡淡開口道:“怎么來了。”
喬宣眨眨眼睛,看著面前銀發(fā)男子。
說起來,自從今日自己被救回之后,狗子一直粘著自己,怎么都不肯走,樞塵也多番詢問,還揚言要殺江惟清……唯獨師父一直淡然平靜,沒有任何表示,讓喬宣心中忐忑,師父這樣的表現(xiàn),好似他完全不在意自己一般……
江惟清可是自己前道侶啊,又對自己執(zhí)念么深,他用這樣卑鄙手段擄走自己,難道師父您就不擔心他會對我怎么樣嗎?但凡師父要是對自己有點念頭,也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吧?
他難道就不會吃醋,不會生氣嗎?
樣子,真像個無情無欲的神。
會讓人覺得,人愛上神是不會有結(jié)果。
可是喬宣又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畢竟師父來救自己,他從來不會不管自己,自己能活到現(xiàn)在全都依仗師父,他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呢?師父對自己么好……
難道真僅僅是師徒之情嗎?
但若真是無情無欲的神,又怎么會有師徒之情?才是讓喬宣覺得矛盾的地方。
喬宣想要試探一下。
他眼眶一紅,抱住師父的手臂,啞著聲音道:“師父,你今天要是再不來救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可害怕可受驚,快來安慰我!
太初沉默看看喬宣,道:“江惟清不會傷害你,你已飛升,他再殺你,就是自毀道心。”
喬宣:“……”
好家伙,你怎么比我還解我前任啊。
喬宣嘴巴一撇,委屈道:“可是我被他關(guān)著,他還要繼續(xù)和我做道侶……”
太初眸光一暗,深處隱有克制之意,聲音微冷:“現(xiàn)在不會。”
想要殺死江惟清不只有樞塵,其實某一刻,他也動了樣的念頭,但他還是決定尊重喬宣的決定。
喬宣抬手擦眼睛:“我差點,差點就……”
欲言又止,引人遐思。
喬宣故意話說一半,從指縫去看師父,就看師父表情沒有半點變化道:“你意思,是讓為師去給你報仇嗎?”
說著太初站起來,仿佛只要他一句話,就可以去殺江惟清。
喬宣:“……”
他覺得他和師父腦回路不在一條線上。
恐怕是談不戀愛的。
想到這難免有點失望,自己好不容易動了心思,師父卻沒有個心思,但說回來……如果師父真半點這個心思也沒有,那也沒事唄!繼續(xù)做師徒就好!
大概世上總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豈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不談戀愛也挺好!
只是可惜是,自己有心人無心,自己無心人有心,樞塵那邊倒是有點麻煩……
喬宣本來都準備走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師父,樞塵最近是不是問過你關(guān)于我歷劫的事情?”
太初薄唇微抿,點點頭:“是的。”
喬宣干笑一聲,雙手合十:“師父幫個忙,樞塵還不知道我就是秦穆,千萬千萬不要讓樞塵知道,他也是我歷劫時候對象!”
如果被樞塵知道,自己該多么尷尬啊?雖然覺得師父不會多事去說,但耐不住樞塵充滿好奇心,要是他找?guī)煾复蛱皆趺崔k?所以還是專門叮囑一番比較保險。
太初沉默片刻,點點頭。
喬宣放心,恭敬的關(guān)上門就出去。
他打著哈欠回到自己屋子。
他向來是個隨遇而安性子,原本還有些糾結(jié)猶豫,但既然試探出師父無意,也正好讓自己死了心思,日后安安心心做師徒好了。
哎,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
太初見到喬宣離開,卻并未休息,而是看著緊閉的房門,嘆了口氣,道:“進來吧。”
咔嚓一聲,門被推開。
樞塵冷冷站在那里,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緊。
今日找到喬宣之后,他便一直尋找機會和喬宣說,又擔心他在江惟清那里遭遇,可惜喬宣卻不太想說,還故意回避著他,讓樞塵連靠近機會都沒有,樞塵不想逼的太緊,于是假裝回屋休息,實則折返出來守在喬宣屋外。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喬宣半夜出來,推了太初門。
樞塵心中又嫉妒又生氣,他隱隱察覺到,喬宣更在意太初一些……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樞塵直到此刻,才知道秦穆也是喬宣的一世之一,原來自己也是喬宣的歷劫對象!
他回想起幾年前事。
那時候自己,早已放棄希望與堅持,對一切充滿冷漠和厭棄。
紅塵滾滾蕓蕓眾生,最后也注定要毀滅,哪怕有短暫燦爛,最后也不是一抹塵土……他從上個紀元活到這個紀元,卻并不知道自己活著意義,看云起云落花開花滅,卻再也無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守護三界蒼生有太初就可以,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在凡界飄蕩,居無定所。
有一天他在一個破廟喝酒,一個受傷青年闖了進來。
青年沒有想到廟有人,不想連累他,讓他趕快離開,可樞塵眼皮都沒抬,只自顧自的喝著酒。
那個凡人如果想要活命,就該快點走,別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
可是讓樞塵沒想到的是,青年竟然放棄逃走的機會,而是執(zhí)劍擋在自己面前。
他留下來,必死無疑。
可他還是留下來。
守在自己身前,渾身浴血,不退半步。
樞塵不太愛管閑事,但也不喜歡欠別人,于是隨手殺那群追兵,問那個青年:你為什么不逃。
青年老老實實說:如果我逃你怎么辦?
他說這時候,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好笑,有些不好意思,樞塵也覺得好笑,碰到了一個有趣的傻子,反正也是無聊,于是邀請對方留下同飲。
樞塵很久沒和他人喝酒。
也許只是在他無聊又孤單時候,有個不要命守在他跟前人出現(xiàn),忽然間覺得,有個人陪一下感覺也不錯,和對方一起喝酒時候,似是找到了和小鳳凰在一起時,久違輕松愜意,只可惜對方只是個凡人罷了……
樞塵漫無目的,行事隨性,沒有規(guī)矩,許是一念起……他跟著秦穆去了南樾國的國都。
南樾國民不聊生,天災(zāi)人禍不斷,樞塵知道原因,千年前華瀾曾在此歷劫,華瀾離開后留下一枚傳國玉璽,護佑南樾國千年風調(diào)雨順,但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沒有長盛不衰的王朝,南樾國遲早是要滅亡,被其他王朝所取代……
但樞塵根本不在意。
他看多王朝更替興衰,不是再正常不事情,不能令他心中起絲毫波瀾。
只是秦穆,卻似乎對一切感到悲哀。
他想要改變這一切。
樞塵淡然看著一切,覺得十分可笑,凡人總有無妄念想……不對,不僅僅是凡人,在面臨毀滅的時候,他們這些神仙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和些凡人沒什么兩樣。
當初混沌之火席卷三界,將一切吞沒的時候,他也曾不甘心,但最后什么都改變不。
不論人或是神,死亡都是歸宿。
早點認清一切就好。
可是秦穆卻看不透,他投入太子門下,一心鏟除奸佞匡扶正道,以為太子登基可以做個好皇帝,改變一切……太子會是個好皇帝,但他也改變不天命。
樞塵本無需理會秦穆,一個凡人罷了,看不穿放不下,可是不知為何,自己卻沒有離開,約莫秦穆堅定執(zhí)著,和小鳳凰有點相似,當初在圣山之上,誰都放棄,只有小鳳凰不肯放棄,他對自己說,自己一定會活下來,他們一定會再見面……
直到他擋在自己面前,灰飛煙滅,也依然用堅定眼神看著他說,你會活下來。
不要放棄。
他那樣的堅信著,不信天不信命。
就像眼前個青年。
一個不自量力凡人而已,樞塵不會放在心上,但在秦穆帶著玉璽離開那一晚,他還是去一趟。
告訴他,你離開會活不。
秦穆知道自己會活不,但他一往無前,沒有回頭,他對天道命數(shù)不屑一顧。
樞塵覺得可笑,人總是不到最后一刻,不明白自己所做一切,都是徒勞。
他沒有阻攔,看著秦穆離開。
一心求死,誰也勸不得。
有點可惜,但不是少個陪他喝酒人。
也無關(guān)緊要。
樞塵準備離開南樾國了,他已經(jīng)在這停留太久……
但在離開之前,他再去見秦穆一面,替你收尸,也算是朋友一場的緣分。
然后他看到那個清俊青年,死的不成人樣,但最后還是沒有交出傳國玉璽。
他到最后一刻依然踐行自己諾言,以生命為代價。
樞塵不是沒有見傻子。
可秦穆還是傻的他覺得可笑,我分明都勸你,為何不知道回頭?
你知不知道你用生命去守護的,不是一塊,早已沒了靈力,什么意義都沒有破石頭。
樞塵游走人間數(shù)十萬年,早已不再隨意插手凡間世事。
倒不是做不得,只是沒有興趣。
只是那一刻,他忽然又想起小鳳凰,如果小鳳凰看到這一幕,一定不會袖手旁觀,雖然看似愛玩愛鬧,但見不得人間悲苦,其實是個愛多管閑事性子。
自己曾經(jīng)也是那樣。
他忽然想起來,那時候自己,比小鳳凰更愛多管閑事……
他們在人間玩鬧的時候,遇到什么不平事,都是喜歡插一手,可是自己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樣冷漠無謂呢。
久到自己幾乎都忘,自己曾經(jīng)模樣。
樞塵滅了縉王,將傳國玉璽重新賦予力,扔回給太子。
區(qū)區(qū)南樾國的氣運,再續(xù)一續(xù),也不是什么大不事兒,做與不做,只不是一念之間。
正如當初他跟隨秦穆,來到這。
他沒有離開南樾國,偶爾關(guān)照一下秦穆妹妹,去那個酒樓里喝喝酒,他看到南樾國安定下來,一切都在變好,種感覺似乎也不壞。
就好像,自己不是那么無能為力,其實他也可以改變命運……
哪怕是假。
至于那個陪他喝酒青年……
不在就不在了吧。
漫長而無聊人生,總會遇到些讓他駐足人或事,但也不如此,畢竟他只是活太久太無聊……
然后就在某一天——
他在那個酒樓上,看到小鳳凰再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樞塵結(jié)束回憶,面無血色,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以為那是上天的恩賜,是巧合,是緣分。
但其實不是的,少年當時出現(xiàn)在那里,不是巧合,他是為他妹妹而來的。
原來那一場重逢,在幾年前就以畫下因果。
樞塵終于明白太初當時和他說的,他說你與他有一道緣分,原來這緣分是應(yīng)在這……
那一世自己本可以護著秦穆,守著他,助他實現(xiàn)心愿,護佑天下,他們本可以有一世情緣,即便秦穆死后,醒來恢復記憶,也不會忘記自己……
可是自己卻沒有把握-住。
眼睜睜看對方死去,冷漠無謂,將他堅持當做笑。
自以為自己高高在上,看透一切,卻不知天道最是會戲弄人,讓你無知無覺,錯你尋找了很久東西。
所以喬宣回來之后,甚至不想被自己知道,他就是秦穆。
也是,那一世他們。
本沒什么好說。
即便挑明了,也只有尷尬。
原來你曾離我那么近,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可是我卻錯,冷眼旁觀你死亡。
酒樓的重逢。
他以為是開始,卻不知是結(jié)束。
現(xiàn)在的喬宣,又該如何看待自己呢?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冷漠,很糟糕,一點都不像他以前認識自己……
樞塵以為做回從前自己,就能假裝時間從不曾流逝。
他們還能像以前一樣……
卻不知在自己不知道時候,自己最無情冷漠一面,早已被在乎人看個透。
他第一次,樣厭惡那樣的自己……
樞塵艱難的扯開嘴角,看著太初,自嘲的笑聲:“你知道我會聽到的,對嗎?”
太初說:“你遲早會知道。”
樞塵一拳砸在門上,譏誚道:“那之前又為何不說,惺惺作態(tài),看我笑很有意思嗎?”
太初搖搖頭:“你知道不是的。”
樞塵胸腔起伏著,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冷靜下來,冷冷道:“喬宣喜歡的是你,你為何不接受他。”
太初沉默下來,他閉了閉眼睛,輕輕咳嗽了一聲,低笑:“他不知道,難道你也猜不到嗎?”
樞塵眼神微變,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又覺得不可能,一字字,終于問出了那個他早就該問,卻一直刻意回避的問題:“你到底為何要送他去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