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日一早,安若晨把和她寫的信交給田慶,托他轉(zhuǎn)交信吏。
她亂寫了一氣,因?yàn)樵绮挥浀卯?dāng)初寫的是什么,于是憑印象瞎寫,也許還混了些的,還有些是臨時亂編,管他呢,反正將軍也不是真的看,他就是逗逗她開心罷了。安若晨如是想。
寫完了書哄將軍,她接著又寫了一封正經(jīng)信。信里說了她去各寺廟為將軍和前線將士們祈福,回來路上被四姨娘和細(xì)作劫襲。太守大人正在審理此案,情況如何如何等等。
安若晨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確是疑心重的,雖然軍務(wù)信件往來由專職信吏遞送該是安全,龍大寫來的信也百無禁|忌,但她還是不想把那些內(nèi)情細(xì)節(jié)寫在信上。她便按著對外宣稱的那般寫,她想機(jī)智聰慧如將軍,定能看懂其中深意。
將信送出去后,安若希來了。她神情緊張,說她是偷偷來的,未告訴家里。又解釋說四姨娘段氏與錢裴聯(lián)合想謀害安若晨一事她事先確是不知情。昨日她看到段氏出門,讓個丫頭去打聽,才驚覺不對。原想著過兩日來向安若晨示警,沒料到事情卻已經(jīng)發(fā)生。
安若晨稱有驚無險,事情已經(jīng)過去,太守大人該是未找到什么有力證據(jù),或是也不打算再找下去,總之現(xiàn)在沒甚動靜,只能靜觀其變。但照著太守大人找了大夫給段氏瞧病,并放出風(fēng)聲說段氏瘋顛有瘋病,這事會怎么了結(jié),她已經(jīng)猜到了。
“大姐的意思,最后會以四姨娘得了瘋病為由將事情掩過去了?”
“對?!卑踩舫奎c(diǎn)頭。瘋顛這個借口還是她告訴太守的,她這般說,是不想引火燒身。她咬死這事是細(xì)作所為,相當(dāng)于給太守難看。畢竟現(xiàn)在南秦國使節(jié)還在城中,就住在太守府。若是太守被逼得非要往死里查,不是狠查錢裴就是狠查她。將軍不在,她并無把握太守會偏向于她,甚至應(yīng)該說,她覺得她與錢裴之中選一個相幫,太守鐵定會選錢裴。官官相護(hù),這二人的交情不一般,不然錢裴也不能橫行這么多年。若是惹得太守來對付她,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她開口說是細(xì)作,卻又給太守留好后路,至于他要怎么用,就看他的心思了。如今事情走向正如她先前所料,安若晨便覺得心里有數(shù)了。
安若希緊張起來:“那怎么辦?”門房認(rèn)出轎夫的事是她的丫環(huán)說出去的,錢裴肯定會知道,他會報復(fù)她吧?爹爹仍在牢里,家里已亂成一鍋粥,安榮貴此時在家里當(dāng)家做主,已是將她的丫頭狠打了一頓丟出去。她娘親斥喝她管教不嚴(yán),讓丫環(huán)亂說話,給了她兩記耳光。安若希很害怕,又對丫頭心有愧疚,是她讓她去打聽的,她雖沒指使丫頭說出來,卻也沒囑咐她不能說。在她心里,那時是隱隱希望丫頭說的,她覺得如果太守能治了錢裴的罪,那她便不用提心吊膽了。可最后錢裴沒事,她那忠心的丫頭卻是沒了。
她找了婆子偷偷出去安置那丫頭,給那丫頭塞點(diǎn)錢找大夫看看傷,婆子回來說,大夫找了,丫頭傷太重,怕是熬不過三天。她說丫頭讓給小姐帶個話,讓小姐千萬莫去看她,是她被捕快衙差嚇到了沒管好嘴,給小姐惹了麻煩。
安若希偷偷哭了一場,結(jié)果被母親譚氏發(fā)現(xiàn)了,怒斥了她一番。安若希便不敢再哭,忍到了下午,尋了機(jī)會出門來見安若晨。她現(xiàn)在在家里日日惶恐,怕爹爹,怕錢裴,怕母親,也怕姐姐。
安若晨看了看她的神情,對她道:“我昨日,見著了薛夫人。便是找媒婆子與你說親的那個薛家,薛夫人。”
安若希一愣。
“我想再與你確認(rèn)一次,你是否,還想嫁入薛家?”
安若希怔怔點(diǎn)頭:“可父親拒了那親事,我問了母親,她不會幫我。父親態(tài)度很是堅決,他不點(diǎn)頭,這事便不能成?!卑踩粝RбТ剑瑔枺骸澳阍敢鈳臀仪髮④姡俊?br/>
“這事不用將軍。將軍也沒法管。我來?!卑踩舫康?。
安若??粗憬悖遣恢腊踩舫磕茉趺崔k到,但她話說得很有氣勢,似乎很有把握。
安若晨道:“你只需要做幾件事。第一,在我去找爹爹之前,你與那薛公子先見一面,畢竟日后嫁過去,日子怎么樣那是你自己的。外頭傳言畢竟是傳言,說他還能活個幾年十年,我們卻怎知事實(shí)如何?你見他一面,與他聊聊。我不想促成這事后你再來求我解婚約或是辦別的。屆時你記恨于我,對我也是麻煩?!?br/>
安若希點(diǎn)頭,心道姐姐果然是精明的,不給自己留后患。她把話說到這份上,她日后有什么確是不好再開口了。
“第二,你確定要嫁,我便去找爹爹說。你便當(dāng)全然不知此事。但爹爹與錢裴有任何反應(yīng),對你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得告訴我,這般我才能及時做處置。”
安若希一口答應(yīng)。
“第三,我丑話說在前頭,你若是嫁入了薛府,便自己好自為之。薛府不同安家,但有人在,便有利益爭執(zhí),尤其你們的親事有那么個前提在,屆時若有委屈,你自己掂量。莫學(xué)你|娘和姨娘們那套,不是把別人逼絕了自己便好了。也莫學(xué)我娘那套,不抗?fàn)幉慌?,白白被人欺壓,空有可憐?!?br/>
安若希咬咬唇,再點(diǎn)頭。她覺得這事果真是因果報應(yīng),從前她看大姐笑話,如今反過來大姐訓(xùn)斥于她,而她竟然覺得,相比娘親的,大姐的訓(xùn)斥讓她更能聽得進(jìn)去。
安若?;氐搅烁?,譚氏和安榮貴去衙門還未歸,安若希坐下來認(rèn)真繡個帕子。過了好一會,譚氏獨(dú)自回來了,說是安榮貴去了福安縣找錢裴去了。安若希心里一動,忽覺得段氏這事說不定就是安榮貴給錢裴出的主意,不然錢裴怎么知曉段氏一心要?dú)踩舫浚堪踩粝]多話,只對母親安慰了些話,然后繼續(xù)繡她的帕子。
晚飯的時候,譚氏將各房全都聚在一起,教訓(xùn)了好些話,處置了四房的所有仆役丫頭婆子。三房五房全都噤若寒蟬,不敢多言。就連最調(diào)皮的安榮昆都不敢吱聲,只乖乖地坐在他母親身邊。譚氏很有當(dāng)家主母架式,聲言老爺不在,生意的事是由安榮貴主事,家中大小事情便是由她來處置。大家最好繃緊皮安分守己,謹(jǐn)言慎行,若是讓她拿到了錯處,絕不寬待。
安若??粗赣H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覺得也許父親被拘,對母親來說也未必是件壞事。
譚氏在席上大罵段氏和安若晨,安若希垂著眼,靜靜聽著。她悄悄看了看三房,三姨娘薛氏和三妹安若蘭均是認(rèn)真聽訓(xùn)的溫馴模樣,而五房廖氏則是一臉不安,緊緊握著安榮昆的手。安若希知道,若父親不在,五房是最擔(dān)驚受怕的。因?yàn)樗袃鹤樱恢笔悄赣H的眼中釘。
夜里,安若希收到了盧正遞來的消息,讓她兩日后未時時,到東市西街里的“喜秀堂”鋪?zhàn)?,安若晨會在那里等她?br/>
安若希知道“喜秀堂”,那是薛家開的鋪?zhàn)?,賣首飾和些擺件裝飾小玩意的,款式常新,工藝奇巧,是城中婦人姑娘最愛逛的鋪?zhàn)又唬踔吝€有外郡的聞名而來。
安若希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她知道去那兒要見到的不是姐姐,是薛公子。
這日夜里,安若晨又給龍大寫了一封信,信中說她給春曉、盧婆子還有另外兩名仆役談好了終身契,還跟著方管事去看了兩處房子,有一處她覺得還不錯,方管事說等年節(jié)之后還可再看看別的。她倒是覺得這事不急,多看幾家才好。跟龍大報備一聲。
安若晨寫好了信,又整理了她的問題單子,這問題單子她打算當(dāng)面跟龍大談的。等處理好了安若希的婚事,她要再去一趟前線軍營。嗯,不知道不提前跟將軍打招呼偷偷去可不可以呢?將軍會驚喜嗎?
安若晨想像了一下龍大穿著鎧甲騎著如風(fēng)巡完江邊威風(fēng)八面回來看到她的吃驚表情,笑了。還是不好吧,那是前線兵營呢,開不得玩笑,她不能亂來。但是真想這么做啊。將軍穿著鎧甲的樣子真好看,他穿著官服的樣子也好看,穿著常服的樣子也好看??傊畬④娫趺炊己每?。
安若晨嘴角含笑,想著將軍,睡著了。
正睡得沉?xí)r,忽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安若晨一驚,睜開眼,看到桌上的燭燈亮著,有個高大的男子正坐在她的椅子上,拿著她寫的信在看。
寬闊的肩膀,高挺的鼻梁,堅毅的下巴,還有微微往上翹帶著笑意的嘴角。安若晨傻愣愣揉揉眼睛,以為自己在做夢。將軍怎么會在這?
龍大聽到動靜回頭,對她一笑:“吵醒你了?”
不是夢?!
安若晨驚得猛地坐了起來:“將軍!”
“嗯。”龍大點(diǎn)點(diǎn)頭。放下手里的紙箋,坐到床邊來。
臉對著臉,眼睛看著眼睛,安若晨這下有了真實(shí)感,實(shí)在太過驚訝,她調(diào)子都揚(yáng)高了:“將軍怎會在此?”
龍大用被子把她裹著:“小心凍著?!惫昧?,這才道:“怎地不能在此?強(qiáng)搶民女都干了,闖闖閨房算什么?”
“將軍?!卑踩舫堪迤鹉樠b嚴(yán)肅。
“好吧。”龍大微笑:“我未來娘子被人劫了,我自然得回來處置一下?!?br/>
安若晨心里一暖:“那前方戰(zhàn)事怎么辦?”做將軍的能到處亂跑嗎?
“無妨。謝副將回來了,他與宗副將在呢。眼下暫時無事,我還能抽得開身。回來與南秦使節(jié)及太守大人議事,名正言順?!?br/>
“哦。”安若晨這才放心了。
龍大對她挑挑眉,笑話她嚴(yán)肅又著急的樣子。安若晨被笑得臉一紅,忙轉(zhuǎn)了話題:“什么時辰了?”
“快卯時了。你再睡會嗎?”
安若晨搖搖頭:“將軍剛到?”
“嗯。一會等天亮了我得去太守府。”
安若晨心疼了,這又是騎了半日的馬連夜趕回來的?!皩④娙ニ粫?。睡一個時辰,耽誤不了事吧?”
“好?!饼埓髴?yīng)了,一歪身便倒下了,倒在安若晨的腿上。
安若晨:“……”
熊孩子耍無賴嗎?連眼睛都閉上了,居然裝睡。
安若晨嘆氣,撫撫他的眉毛:“我記得初識將軍的時候,將軍威嚴(yán)又冷峻?!?br/>
龍大沒睜眼,答道:“我如今仍是?!睂χ鴦e人的時候。
安若晨揉他眉心,他睜開一只眼睛:“我記得初識你時,你狡猾又勇敢?!?br/>
安若晨:“……”這是夸贊的意思嗎?“我如今仍是?!彼龑W(xué)他的語氣,還用手蓋住了他那只眼。
“不,你如今一點(diǎn)都不敢豁出去了,得用哄的?!饼埓笥直犻_另一只眼。
安若晨再蓋住他那只眼:“我很豁得出去?!彼粋€邊境小城的商賈之女,逃過婚惹過禍,沒身份沒地位,染指京城二品大官龍騰大將軍夫人之位,這豈是“豁出去”能形容的。她簡直是瘋魔了。
龍大被遮著眼,也不掙扎,只道:“我想摸摸你頭發(fā),可眼睛看不見了,萬一摸錯了地方……”
安若晨嗖地將手縮了回來,真想把頭發(fā)塞他手里讓他別鬧了。
“真想像不出將軍在戰(zhàn)場上殺敵的樣子?!痹谒@他的形象已經(jīng)幻滅。
“我也不想你看到。”龍大當(dāng)真摸起了她的頭發(fā),抓起一把,任發(fā)絲在他指間劃過?!澳悴辉摽吹侥切?。你該只看到美麗歡喜的東西。可惜我不能總在你身邊?!?br/>
安若晨又要揉額角了:“將軍把自己說成美麗歡喜的東西妥當(dāng)嗎?”
龍大愣了愣,哈哈大笑起來:“這話還有這意思?那我說錯了,當(dāng)說我不愛看戰(zhàn)場,我愛看美麗歡喜的人兒,可惜你不能總在我身邊。”
安若晨把頭發(fā)從他手里搶回來:“將軍笑得太大聲,外頭春曉該聽到了。”
“她知道我在這。我欲進(jìn)來時她想攔我來著。”
安若晨無語,將軍大人還真是勇闖閨房啊。
“所以如今你名節(jié)已毀,真的只能非我不嫁了?!饼埓笠槐菊?jīng)。
安若晨也嚴(yán)肅臉:“在我這就沒有非某不嫁之事,不然當(dāng)初就不逃家了?!?br/>
龍大微瞇眼:“安管事,你威脅本將軍?”
“將軍,我們談個條件如何?”
“才一個?”
“其實(shí)挺多個,不過這個很重要?!?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