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若晨被衛(wèi)兵引到了龍大的帳中。那帳子里除了龍大,還站了五個漢子。
安若晨忍著腿痛,努力以端莊的姿態(tài)不一瘸一拐地走了進(jìn)去。
龍大不待她施禮便與她介紹,這五位均是軍中官員,其中一位是謝剛,管著龍家軍分布各地的探子。龍大道他已與謝剛說了她四妹安若芳的事,讓謝剛派人打探其行蹤。另四位副將分別是宗澤清、蔣松、余元強(qiáng)以及朱崇海,還有另一位副將楚青正領(lǐng)兵巡防邊境,故而不在。
安若晨認(rèn)真與他們施了禮。五人均是正經(jīng)嚴(yán)肅,抱拳回禮。
“可記住他們了?”龍大問。
“記得了?!卑踩舫繉⑦@五人再看一眼,點點頭。
“那你下去吧。讓你過來就是先認(rèn)個人,回頭做事也方便些。還有,在軍中多有不便,今日便會教衛(wèi)兵送你到宅子那,你在那處養(yǎng)傷。下去準(zhǔn)備吧。”
“是?!卑踩舫抗Ь磻?yīng)聲。再施一禮,退下去了。
回到帳中,趕緊坐下。來回這點距離,又只站了一會,腿便疼得不行。但這并不妨礙她的好心情。她見到了探子頭頭,管著各地探子的大人物!他會幫她找回四妹!安若晨難掩激動,若不是做不到,她真想蹦起來歡呼幾聲。
龍大這邊,宗澤清沖謝剛擠眉弄眼:“瞧見了沒,方才人家姑娘看你的眼神簡直熱烈有光?!?br/>
謝剛答道:“我此時看你的眼神也熱烈有光,覺得你甚是找打。”
眾人大笑,只有龍大沒笑。他看著宗澤清的眼光那才真是“熱烈有光”。說正事呢,扯到哪里去了?
宗澤清趕緊用力咳使勁咳:“將軍請吩咐?!?br/>
龍大掃了這些兄弟一眼:“方才與你們說的,便是她了。她有那般膽識機(jī)智,若是漢子,定不輸你們。教她做管事,既是引細(xì)作之計,也是我認(rèn)真考量,確定她可助我們在中蘭城一臂之力。蔣松。”
“末將在。”
“挑兩個人,護(hù)衛(wèi)她的安全。”龍大吩咐著。蔣松掌著防衛(wèi)安全之事,這事便交給他。“其它的便如我之前所說的辦。還有何問題?”
有一堆問題!大家齊刷刷看向宗澤清。之前誰張羅八卦來著,趁人齊趕緊的。比如這安姑娘婚約取消了,那婚事是將軍做主嗎?兄弟幾個都單身呢將軍。還有姑娘搬到宅子住,先前將軍說好兄弟幾個也能去宅子住的,還算數(shù)嗎?以后吃飯能回宅子吃嗎?宅子的管事包括管他們的生活瑣事雜事如補(bǔ)補(bǔ)衣裳談?wù)勑倪@類的嗎?
宗澤清被盯得頓時起了叛逆之心,他奶奶的熊的,你們一個兩個全裝矜持,讓老子出頭。
“稟將軍?!弊跐汕逡荒槾罅x凜然義正詞嚴(yán)樣,“誘敵之計當(dāng)小心謹(jǐn)慎,宅子將軍一人住吧。我們兄弟幾個便不去了。不然恐那細(xì)作不敢下手。將軍軍務(wù)繁忙,不時宿在營中。那細(xì)作察得如此,才會不起疑心,且方便行事?!?br/>
媽的居然這么有道理!眾人按捺住沒立時拖他出去揍一頓。結(jié)果宗澤清還有后話。
“我前段時日在城中打探得那些個官商關(guān)系,應(yīng)酬雜事。還有許多遞帖送禮的,以及軍中規(guī)矩,將軍喜好習(xí)慣等,還有官場應(yīng)對,禮數(shù)周到等等,恐那安管事沒甚經(jīng)驗,待找個時日,我與她好好聊聊,教教她才好?!?br/>
真他娘的確有必要,實在是合情合理。眾人再沒法忍了。“將軍,練武時候到了,末將們告退。”
拖出去打!
龍大懶得管他們,火速把積壓的卷宗批一批,他還有許多事要辦呢。才批了一份,外頭呼來喝去滿篇毫不卡頓的粗話實在是太鬧,他想起隔壁還有位姑娘呢。于是幾步邁到帳門,一聲喝:“滾遠(yuǎn)一點揍。”
喝完轉(zhuǎn)身欲回帳,卻看見隔壁帳門掀了一個角,安若晨露著半張臉正偷看得起勁。冷不防發(fā)現(xiàn)被他看到了,咬著唇有些尷尬。
“搬張椅子,坐著看。”龍大對她道。
“坐著呢。”安若晨老實答。
那邊幾個“練武”的聽得這邊對話簡直要捶心肝,將軍沒良心便算了,管事的你要不要這么坦然啊。兄弟們的形象呢!臉面呢!走走,滾遠(yuǎn)一點再練。
沒熱鬧看了,安若晨眨眨眼睛,有些遺憾。從小到大,家中兄弟姐妹不少,但她從來沒見過這般友愛熱鬧的嘻鬧,頗是羨慕,頗有感觸。轉(zhuǎn)眼一看,龍大還盯著她瞧,她臉一臊,趕緊把帳門放下了。
安若晨坐在帳中無事,將軍讓她收拾準(zhǔn)備,其實她除了一把斷柄柴刀刃什么都沒有。事情只過去一日,她卻覺得頗有些久遠(yuǎn)了,身無分文,滿身是傷,她竟然就這樣刨狗洞鉆了出來。還是有些后怕的,但若重回那時,她想她還是會這么做。
正回憶著發(fā)著呆,帳外忽傳來龍大的聲音:“我要進(jìn)來了?!?br/>
安若晨忙站起,大聲道:“將軍請進(jìn)。”
龍大掀帳而入,后面跟著三個人,有一個安若晨識得,之前見過的蔣松。她忙施禮:“見過將軍,見過蔣大人?!?br/>
蔣松笑著應(yīng),很是和氣。他帶來的另兩人,便是給安若晨做護(hù)衛(wèi)的。一人名盧正,一人名田慶。龍大沒讓多客套,安排上路回府宅。安若晨坐馬車,盧正駕車,田慶與龍大、蔣松騎馬,一路無事,不多言。
到了將軍府。宗澤清已然在那,顯然已與原管事和眾仆交代清楚。大家等在前院里。其實先前方管事已收到太守的指示,命他將府中各事移交新管事,之后回太守府。
安若晨初來乍到,倒也不必她多言。龍大三言兩語便與眾仆交代完,方管事也三言兩語將府中人手安排宅屋使用報告介紹完畢。然后龍大轉(zhuǎn)頭看安若晨。
安若晨不解,但也趕忙應(yīng)道:“多謝將軍,多謝方管事。”
龍大挑眉,挨近她耳邊壓低聲音道:“你是管事。”
所以呢?安若晨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忙道:“奴婢當(dāng)盡心盡力為將軍辦事?!笔窃撨@般說嗎?
宗澤清和蔣松為了忍笑不得不低頭,“奴婢”這句話說得這般有大家閨秀氣度也算是將軍府特色吧。
龍大不滿地皺眉,安若晨很是緊張。她犯什么錯了,哪里不對嗎?
龍大再提點她:“你腿腳不便,你是管事。”
所以她有權(quán)力使喚仆役伺候她回房。這下安若晨明白了。她端莊有禮地問丫環(huán)府中可備有軟轎,再端莊有禮地使喚兩名仆役拿軟轎來抬她回房。
龍大滿意了,方管事不言語,領(lǐng)著眾仆施禮退下了。
安若晨被抬回房間,龍大隨她進(jìn)屋,遣下眾人后與她道:“有何想說的?”
安若晨很是上道,對屋外喚道:“來人,給將軍上茶?!?br/>
丫環(huán)很快將熱茶奉了上來。安若晨親手給龍大倒了杯,揮人將丫環(huán)遣了下去。
龍大吹了吹,小抿一口。再問:“有何想說的?”
“將軍,我悟了。其實用我原先做大小姐的態(tài)度做這管事便對了。先前是緊張了,總想著從此賣身為奴,有些把不著路子。慢慢便熟了?!北幌訔壊粫箚救说墓苁?,她大概是第一個吧。其實她會使喚人的,真的,就是太習(xí)慣使喚了,這會反而有些拘謹(jǐn)。
“嗯。”龍大甚有威嚴(yán)地道:“若不能勝任,你是知曉后果的。”
將軍,你又嚇唬人了。安若晨在心里學(xué)將軍挑眉頭,學(xué)將軍語氣:這喜好當(dāng)真是不好的。面上卻是趕緊恭順道:“將軍教訓(xùn)的是?!彼鋵嵈_是悟清楚了,對將軍要用對待救命恩人的態(tài)度和秉持賣身為奴的姿態(tài),對其他人就用她原先做大小姐的姿態(tài),這般便不出錯了,不會被將軍嫌棄。想想安平,除了對他爹外,對其他人也確是嚴(yán)厲的。
“會看賬本?”龍大問。
“會的?!卑踩舫刻ь^挺胸,為了謀生她有偷偷學(xué)過。
龍大拍拍桌上一落冊子:“這邊府里沒什么事,那你便把賬也管了吧。有吩咐丫頭給你準(zhǔn)備衣物,但你也自己置辦些。這些帳冊事薄仆役名冊你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里便問清楚方管事。他明日回太守府。先養(yǎng)傷,旁的事還不用你做。這幾日我在營中住,會讓宗副將在這。還有盧正、田慶護(hù)你,你不必憂心?!?br/>
“是。”安若晨應(yīng)聲。
“若有不明白的,便問宗副將?!?br/>
“是?!?br/>
“你妹妹的事,已教探子找去了,有消息會告訴你的。”
“謝將軍?!?br/>
龍大頓了頓,他該回營去了,但還有什么事沒交代的?算了,也交代不完。
龍大和蔣松走了。宗澤清精神抖擻,很是歡喜。跑去找安若晨八卦,卻不得見。丫環(huán)說了,安管事要洗漱換衣。宗澤清眼見眾仆聽令燒水備裝,還要香爐,準(zhǔn)備文房四寶,還有各樣容膏脂粉等等。聽說安管事還要聽廚子報晚膳菜式。
這排場,宗澤清覺得將軍請來的不是管事,是大小姐。也對,人家本來就是大小姐。
宗澤清再見安若晨時,安若晨已換了一副模樣,臉上的傷痕腫印用脂粉蓋了,頭發(fā)梳得光潔整齊,衣裳一般,但安若晨自有一派大小姐氣質(zhì),站出來有模有樣。她安排了晚膳與宗澤清和方管事一道用。
席上謝過方管事這段時日辛勞,說她有軍命在身,但其實許多事不明白,希望日后還能請教方管事。她笑語盈盈,這中蘭城中事與方管事聊了好幾件,又親手給方管事倒酒。然后又細(xì)細(xì)聊了些那些薄冊上的事,談了談府中仆役丫環(huán)。宗澤清這才知道,她竟是把那些薄冊看完了。
方管事也很會識人眼色,安若晨說的他都一一應(yīng)下。又問了些安若晨遇見細(xì)作逃命報官之事。安若晨仍是與龍大商量好的那套說辭,而一旦涉及到軍中之事,她便轉(zhuǎn)了話頭。方管事借細(xì)作之事與宗澤清搭訕套消息,宗澤清打哈哈胡說八道,安若晨竟也配合得上,與他一唱一和。
一頓飯下來,宗澤清覺得安管事不用他教了。這是可造之材啊。他從懷疑將軍有色心已經(jīng)轉(zhuǎn)變想法為將軍確是賞識安管事的。
安若晨他們這頓飯用得頗晚。盧正、田慶一直在不遠(yuǎn)處守衛(wèi)。各仆役丫環(huán)也各守其位,添酒熱菜。但有一男仆便在此時偷偷出了府側(cè)門,左右看了一看后,朝路邊一棵大樹走去。
大樹枝葉繁茂,擋住了月影星光,樹下一片昏暗。
男仆對著樹下黑影道:“龍將軍回營去了。那位安管事剛來時頗狼狽,如今將軍不在了,她便自在了。有位副將在這住,姓宗。他的屋子離安管事隔了一個院子。還有兩名護(hù)衛(wèi)。安管事身上有傷,需服藥換藥,腿腳還不利索?!?br/>
樹下只傳出一聲“嗯”。
那男仆想了想,問道:“需不需要換了她的藥?我今日看了,煎藥時沒人盯?!?br/>
樹下黑影沉默一會,道:“先不用。留她一段時日,還有用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