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碧和綠霞匆匆離開之后,朱紫想了又想,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想象力過于豐富,想得太多了。她想:大概是因為朱碧性格軟弱,易聽別人指揮;而綠霞性格強悍,愛指揮別人;再加上北靜王府女人太多,彼此之間爭斗過于激烈,所有這兩人才會結成聯盟這么親近吧!
這樣想之后,她心里舒服了一點。可是,又覺得自己真的有點虛偽。
朱碧離開之后,朱紫又想起母親和沒見過面的弟弟朱青,不由黯然。
一個月的時間倏忽而過,金京的冬天很快來到了。金京的冬天,以狂風和暴雪為特色,暴雪還沒有來,狂風就打了前站,一天到晚刮個不停,把青云殿后花園樹梢殘留的幾片葉子刮了個無影無蹤。
這段時間,因為晚上老刮起大風,貴妃娘娘就沒讓朱紫去她那里吃晚飯,而是每晚派黃鶯姑姑用食盒把晚餐送了過來。
每次吃過晚飯,朱紫先在樓里面慢悠悠晃悠半個時辰,然后找齊上好的緞子、細絹、素綾、棉花和剪刀針線之類的針線家伙,端坐在正堂的羅漢床上,開始給趙貞裁剪布料,縫制衣物。
她先是預備為趙貞縫制一個玄色的緞襖,衣擺處繡上泥金的云紋。
男要俏,一身皂。她覺得趙貞穿上一定很好看。
朱紫說做就做,也能堅持,每天有空就做,很快就把這件玄色緞襖做好了。做好緞襖之后,她又開始為趙貞裁剪料子縫制幾件冬天穿的中衣。
這天晚上,外面狂風呼號,室內溫暖如春。朱紫正在燈下鎖邊,忽聽樓外有人敲門,銀鈴去把樓門打開,才發現黃鶯姑姑帶著幾位宮女站在外面,忙迎了進來。
走在最后的兩位宮女攙扶著一個身著貂帽和羽毛披風的女子,進來之后,掀開貂帽,才發現是貴妃娘娘。
外面風太激烈,高貴妃晚上睡不著覺,想著朱紫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所以臨時起意過來看看。她一進來,就看到了朱紫正在做的活計。
高貴妃不讓朱紫起身,她脫去了外面的披風,只剩下里面的家常衣服,也在羅漢床上坐了下來,拿起朱紫已經做好的中衣細細看了看。
因為是冬日的中衣,所以是里外兩層的,外面是一層織得很細密的白緞,摸上去非常滑溜;里面是一層特別軟的白絹,觸身非常舒服。
高貴妃用手摸了摸,忽然發現中衣的衣襟處有些硌手,捏了捏,發現里面是一個又硬又圓的物件,從手感和大小上看,像是嵌著一枚大金錢。她帶著疑問看向朱紫。
朱紫忙解釋道:“我聽說趙雄要隨著兵部的軍需官去北疆,我想著為王爺做幾件衣服送過去!”
朱紫看了看貴妃娘娘的臉色,發現她垂下眼簾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奴婢想著戰場上刀箭無眼的,若是用一枚大金錢――就是宮里賞人的那種大金錢――嵌在胸前靠左的要害位置,說不定……”
越往下說,朱紫的頭垂得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她明知道趙貞一定會穿自己捎過去的衣服,也明知道這樣子在中衣里嵌枚大錢一定咯得慌,可為了一個可笑的理由,還是這樣做了。
朱紫很怕貴妃娘娘生氣,聲音小到幾乎是在囁嚅的地步了。
貴妃娘娘還是面無表情,手里又拿起那件玄色緞襖撫摸著,問道:“為什么不把大金錢嵌在緞襖里面?”
朱紫窺了貴妃娘娘一眼,才道:“緞襖寬大,怕防護不好。”
高貴妃挺直身子,目光炯炯看著朱紫。
她第一次發現朱紫真的很美麗,是那種讓她打心眼里覺得可愛的那種美麗。
高貴妃沒說什么。
和趙貞一樣,她一向是做的多,說的少。
所以,她只是端了一杯參茶,陪著朱紫坐在羅漢床上,看著朱紫做針線。
春節快要來到了,雖然南安王率領的大軍同入侵的烏吐國軍隊正在北疆邊境鏖戰,大后方的金京卻依然像往年一樣,開始做過新年的準備。
宮里更是如此。
這日,除了告病的德妃,其他有頭臉的妃子們都齊齊聚在皇后那里,七嘴八舌地提些過年的新奇主意。
高貴妃自從趙貞成人之后,對于宮里這些爭奇斗艷的事情是一概不參與,只是人在那里充個場面罷了。
今年最得寵的玉嬪已經晉位為妃了,皇帝賜名號為――玉妃,住在距離皇帝住處大正殿最近的玩月閣。玩月閣一切都好,就是有那么一點的小,所以玉妃很不滿意。
當今皇帝后宮實在是過于龐大,把每座宮苑都塞得滿滿的,就這樣還是不夠。玉妃娘娘一雙美目看遍整個后宮,覺得皇后的玉坤宮只住了顏皇后一個人,還算說得過去。可是,憑什么面積和玉坤宮差不多的青云殿只住著高貴妃一個人呢?而且,高貴妃兒子南安王的小妾也膽敢住在宮里,而且占據了整個青云殿后花園!
玉妃娘娘很是不忿。
她覺得事情挺小,沒和自己的后臺――宮外的二皇子北靜王聯絡,就自作主張準備敲打一敲打這久未承寵的高貴妃。
于是,高踞在皇后下首的玉妃甜蜜地笑著說:“皇后,妾身倒是有一個主意!”
皇后身子微傾,笑瞇瞇看著她:“玉妃請講。”
玉妃一副可愛的樣子,好看的梨渦時隱時現,笑著道:“貴妃的青云殿后花園占地寬廣,又一直閑置著,不如讓太監在那里搭個大戲臺子,除夕夜請外面的班子進來唱場大戲,然后再放放煙火,咱們這些宮里的女人們就在那里聚一聚,也自在地樂一樂!”
皇后微笑,端起茶盞喝水,并不接腔。
其他妃嬪誰不知道高貴妃不言不語,雖不主動進攻,可手段卻最是厲害,都不敢接腔。
玉妃更得意了,笑嘻嘻一拍手:“皇后您不發話,那妾身去請示皇上了!”她歪著頭看著皇后,用嬌嬌的聲音撒嬌道:“皇后――”
皇后放下茶盞,眼睛看向高貴妃:“高妹妹,你看……”
高貴妃穩如泰山坐在椅子上,沉聲道:“彩雀,乳燕!”
她的兩個貼身女官帶著四個大宮女應聲而進。
“給我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的臉!”
兩個大宮女進來摁住拼命掙扎的玉妃,彩雀和乳燕站在了玉妃面前。
玉妃鬢亂釵斷,衣裙不整,被兩個大力宮女狠狠摁著,一邊掙扎一邊嘶喊:“高琳,你敢――你膽敢――”
高貴妃站起身來,踱到她身前,臉上沒有表情,可鳳眼凜冽:“玉妃娘娘,我高琳可是很護短的人,青云殿的后花園里住著我未來孫子的娘,我不會讓人去騷擾她的!”
她冷笑一聲:“給我掌嘴四十!”
在彩雀和乳燕的噼里啪啦耳光聲和玉妃娘娘的哭喊聲中,高貴妃躬身向皇后請罪:“皇后,臣妾僭越了!”
皇后嘆了口氣,道:“妹妹,你太性急了!”
高貴妃垂眸道:“臣妾只有一子,而這唯一的兒子還在北疆戰場之上為大金奮勇廝殺,他唯一的血脈,誰想傷害,那,”她停了停,美麗的鳳眼熠熠閃光:“那就從臣妾的尸體上跨過去吧!”
皇上看著自己被打成豬頭哀哀哭泣的寵妃,嘆了口氣,埋怨道:“你去招惹她做什么!你沒見她從不主動招惹別人,可也沒人敢惹她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