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實現(xiàn)不了的諾言 漢元798年7月26日,湛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片云,沒有一絲風,如火球一般的太陽高高懸掛在半空。周遭一片寂靜,時間都仿佛凝固了,一切都被定格在這一刻。 荀昊坐在樹蔭下讀著家書,這封信是今早連同總部的命令一起送來的。信是妻子寫給他的。信上說,今年春天他們的女兒認識了一個家世不錯的少年郎,妻也見過了那個少年,也挺滿意的,并與對方家長商議后將訂婚儀式定在十月份,妻希望他能抽空回家參加女兒的訂婚儀式。 荀昊看完信,有些迷茫。在他印象中,女兒還是八、九歲時的模樣,小小的、柔柔的,像個瓷娃娃。真是歲月無情催人老,時間一晃,女兒已經(jīng)十六歲了,到了碧玉年華可以訂婚的年紀。 “爹爹,將來我出嫁的時候,你會回來參加我的婚禮么?”女兒九歲那年,曾經(jīng)問他。 荀昊沒有把女兒的話當作玩笑,滿臉愧疚地看著她。女兒還未滿兩歲,他就隨軍出征。先是參加了大月州平叛,后來又緊接著參加了突忽平叛,直到彪騎軍被飛騎軍換下來休整,才有時間回家探親。 一別六、七年,女兒從牙牙學語幼嬰,已經(jīng)變成了黃發(fā)垂髫的年齡。初一相見,女兒并沒有認生,親熱地摟著他叫爹爹。這讓他既欣慰又愧疚,在家休假的近一年時間里,時時刻刻陪著家人,與女兒的感情也越發(fā)深厚。 所以當他又要返回部隊前,女兒問他能否參加她的婚禮時,荀昊知道女兒是擔心他一離開家又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來。 他認真地回答說:“放心,無論你的訂婚還是結婚,爹爹都會陪在你的身邊。” “你保證?” “爹爹保證!” 這是他對女兒許下的諾言。再次踏上征程,馬不停蹄地馳騁疆場、忘我廝殺。時間一晃,就過了六、七年時間,女兒當初的擔心成了現(xiàn)實,他現(xiàn)在能回家去參加女兒的訂婚儀式嗎? 他努力回想著女兒的樣子,但越是回想,女兒在腦海里影像變得越模糊。往日深刻的記憶,隨著時間流淌,漸漸消失飛散。 只有一件事情,他還記得非常清楚。他又離開家的那年,正值秋季。漫山遍野開滿了紅楓,女兒在一棵樹下?lián)熘h落的紅葉。一片片,一葉葉,撿得十分認真,然后女兒抱著一大堆紅葉奔跑過來,她那透亮、清明的眼神里滿載著快樂與向往。她讓他帶著紅葉,想家的時候就看看它們。可是那些紅葉后來到哪兒去了?荀昊這時抓破腦袋,也回想不起那些紅葉的被他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他現(xiàn)在的行囊中,沒有它們的蹤跡。 “荀兄,是嫂子寫的信?”當荀昊正沉醉在回憶中,身后響起了劉子成的聲音。 “是啊。”荀昊一邊回答,一邊小心翼翼地把書信折疊起來揣入懷中。 “怎么?嫂子想你了?”劉子成一屁股坐到荀昊的旁邊,眨巴著眼睛笑問道。 荀昊也沒有瞞劉子成,說:“是嘉嘉要訂婚了,你嫂子問我有沒有時間回去參加訂婚儀式。” “哦?真是快啊!一轉眼,嘉嘉都到了要出嫁的年齡了。”劉子成感嘆了一番,繼而又問,“什么時候舉行訂婚儀式?你回去么?” 荀昊微微搖頭說:“訂婚儀式在十月份舉行。眼下這個局面,我能回去嗎?” “放心吧!只要我們今日獲勝,戰(zhàn)局就會穩(wěn)定下來。十月份你會有空回家了。”劉子成堅信安樂帝會取得最后的勝利,雖然當前戰(zhàn)局對己方不利,但他卻沒有產生過一絲動搖,充滿信心的安慰著荀昊。 荀昊剛想說些什么,忽聽身后有馬蹄聲傳來,回頭一看,見是吳平來了。 “吳上校,情況怎么樣?”吳平剛跳下馬背,劉子成就急切地問道。 吳平也顧不上敬禮,揭下頭盔,氣喘吁吁地回道:“稟告兩位將軍,敵第八軍團已經(jīng)全數(shù)渡過丹水,正與我第四軍團交戰(zhàn)中。敵十二軍團兩個師的援軍,已經(jīng)達到丹水河南岸,估計要渡河過來支援。”吳平說話時,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他那油光水亮的光頭滑落,一串串掛滿臉頰,又啪嗒啪嗒地滴落到地上,瞬間就被干涸的土地吸得不見痕跡。 劉子成又問:“敵軍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 吳平非常肯定地回答:“沒有。至少我回來之前,他們沒有我們這里埋伏的兵力。” “太好了!”劉子成興奮地一拍大腿,又轉眼向荀昊看去。 “出動!”荀昊平靜地下達了出擊命令。劉子成朝著荀昊敬了一禮,轉身朝著樹林中跑去。 這片樹林雖然很大,但里面要隱藏上萬人馬,也十分不易。所幸昨夜劃分了區(qū)域,重騎兵和輜重隊分在了一起。今日天亮后,重騎兵和他們侍從們一直在等待著出擊命令。 出擊命令一下達,樹林里便忙活開了。侍從們各自為自己負責的重騎兵和戰(zhàn)馬穿上重甲。因為平日里訓練有素,這時,他們顯得忙而不亂,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劉子成也平舉著雙手,讓侍從為自己穿戴戰(zhàn)甲。這時漢軍重騎兵們的戰(zhàn)甲,已不是幾十年前的魚鱗甲,而是換成了厚約37厘米的板式甲,盔重約3漢斤,胸甲約15漢斤,護臂、護腿、護腰、裙帶等各部位的甲重約40漢斤。戰(zhàn)甲內襯一層柔軟的棉墊,品相相當?shù)耐昝馈⑿蹓选?zhàn)甲各部位均以金屬搭扣和兩側低部活動螺扣結合,單靠重騎兵自己無法穿戴、脫卸。 數(shù)十斤的戰(zhàn)甲穿上身,即使是身體強健的劉子成,走起路來也緩慢了許多。在侍從的幫助下,劉子成騎上了已經(jīng)披上重甲的戰(zhàn)馬背上。這是一匹由羅馬帝國引進的森林馬,鬐甲高約為二十一掌,在整個重騎師的森林馬中也是最高大、最健壯的一匹。 劉子成騎在馬上放眼四周,人們都象變成了矮人。他心生一種感覺,仿佛這一刻一切都盡在他的掌握中。他非常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這也是他為什么選擇參加重騎兵的原因之一。 “將軍,今日炎熱,馬只能全力奔跑三十分鐘,之后您就要回來更換戰(zhàn)馬。”戰(zhàn)馬下侍從一邊仰著脖子對他說,一邊遞上約三米長的長捎。 “知道了。”劉子成接過長捎,推拉了一次面罩,見收放都沒有問題,便催馬向樹林外行去。 沒有出戰(zhàn)的號角聲,穿戴好戰(zhàn)甲的重騎兵們紛紛出了樹林,到空地上排著隊列。要把七千余重騎兵排成攻擊陣型,需要非常大的空間。這片空地算是丹水河的河灘,往年雨水充足的時候,這里會被河水淹沒。而今年從四月后,這里就沒有下過一場雨,長時間的干旱使得從這里到南軍登陸點形成了大一片廣闊的平地。 前段時間經(jīng)過戰(zhàn)區(qū)總部的反復偵查,確認地面上沒有大量的卵石、雜坑等障礙物,適合重騎兵列隊攻擊。因此,孫晟才把伏擊地點定在此處。 劉子成沒有象沙林會戰(zhàn)時,排到隊伍的最前列。他現(xiàn)在是這七千余重騎的最高將領,職責決定他的位置只能處在隊伍的最后方。 當劉子成到達指揮位置時,荀昊和邱然、吳平都已到達來為他送行。 吳平敬了一個莊嚴的軍禮,恭祝說:“祝將軍旗開得勝!” “最好別都殺完了,也給我們留些殘渣。”邱然開著玩笑。 “小心。”荀昊的話不多,兩個字就代表了他的含義。 “放心吧!”劉子成的話也不多,三個字回答了三個人的話。 “快看,起風了。”吳平突然說。 劉子成抬頭望了望頭頂上的軍旗,前一刻還低卷著的軍旗,此時已被驟起的風刮得獵獵作響。空中的太陽仍然象一輪火球,散發(fā)著灼熱。只是在它周圍,升起一層青色光暈,顯得有些詭異。 “不會下雨吧?”邱然也望向遠處升起的一大片烏云,有些擔憂。 “一時半會兒下不了。”劉子成輕松地笑著說,“其實有風最好,悶熱的天氣讓戰(zhàn)馬無法持久作戰(zhàn),涼爽點也能讓戰(zhàn)馬多跑一會兒。” 說著劉子成見荀昊也皺起眉頭,生怕他改變主意,便對身邊的掌旗官下令:“出擊!”掌旗官用力將手中的旗幟向前半傾三次,隊伍前面開始緩緩而行。 不一會兒,劉子成所在的隊列也開始移動。劉子成在催動戰(zhàn)馬的同時微笑地對荀昊說:“荀兄,十月份,我跟你一同回去參加嘉嘉的訂婚儀式。” 戰(zhàn)馬踏著舒緩的步伐慢跑著,隨著戰(zhàn)馬起伏,重騎兵們頭盔上的紅櫻前后左右擺動著,仿佛是一片盛開的紅色野花。只是在野花上空,是一片由長捎組成的鋼鐵森林。 雖然起風,但風兒中仍帶著熱氣,身披重甲的騎兵們感覺不到絲毫涼意。在沉重的盔甲中,他們揮汗如雨,如同被蒸曬著一群干魚,只有空氣里帶著的一絲清涼甜醉的氣息,讓他們還能保持清醒。 在重騎兵的前面還有兩三百荀昊的游騎兵,他們將為重騎兵偵查、開辟前方的通道。在重騎兵之后,還有邱然的步軍、荀昊的游騎以及輜重隊在跟進,他們將在最近的距離支援重騎兵以及為重騎兵們換馬。只有吳平的輕騎兵,留在原地略作休整,他們將作為這支混合部隊的預備隊。 一切都在按照預定的計劃推進,十里左右的距離,重騎兵們將在半小時內到達戰(zhàn)場。之后,將會對毫無防范的敵軍發(fā)起致命的攻擊。直到一滴雨點,打到劉子成的臉上為止。 “下雨了,還繼續(xù)進攻么?”劉子成抬頭看著已是滿天烏云的天空,喃喃自問了一聲。只是片刻,他便下定決心。 “吹響號角,前進加快速度!”劉子成大聲對身旁掌號兵吼道。 “嗚嗚——”隨著低沉的號角聲響起,重騎兵們的馬速由慢跑變成了小跑,馬蹄的轟鳴聲也越來越響亮。 雨點也打在了王世充的臉上。前一刻還陽光明媚的天空,此刻如同被墨汁染黑了一般,風也刮得嗚嗚作響。王世充猶豫地對八軍團指揮官石泰建議說:“將軍,看樣子雨會變大,下官的另一個師還是暫時不要渡河為好。” 石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對王世充說:“能過河,還讓他們渡河吧。現(xiàn)在戰(zhàn)事已到了關鍵時刻,人越多我們取勝的希望就越大。” “可是將軍,萬一我軍渡河時,遇到河水上漲怎么辦?當年奚少生可就是這么死的,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啊。”王世充見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更加堅定了河對岸的那個師暫不渡河的決心,與石泰爭論起來。 還未等石泰再次開口,“喀嚓——”一聲,一個巨雷在半空中炸響。在電光閃爍中,王石兩人的面容顯得青白駭人。 這聲雷電閃過去好久,石泰才嘆了口氣說:“好吧,讓他們暫時別過來。” “好,下官這就傳……”還沒等王世充說完,忽聞遠處又有雷鳴聲傳來。可是這次的雷聲,不同剛才的那一聲,像是滾雷般綿綿而來。 “敵襲——”凄厲的喊叫聲隨之響起。 “怎么回事?”石泰對著匆忙跑來,口中喊著敵襲的副官問。 “剛才西邊的斥候用號角通知,有大批的敵軍騎兵正在逼近。”副官幾乎吼叫著回稟道。 石泰又問:“是一兩個小時前撤走的那批騎兵?”從昨日起,北軍的二千余輕騎兵就在不停地騷擾八軍團前鋒部隊。也正是因為那批北軍騎兵的緣故,讓石泰發(fā)現(xiàn)了北軍二軍團的破綻,才率領全軍轉道丹水河。 誰知這竟是北軍設的圈套。今晨八軍團半渡之時,北軍的四軍團突然出現(xiàn)在丹水河北岸。石泰這時再想放棄過河已不可能,他索性下令全軍過河,與北軍四軍團展開交戰(zhàn)。又火速派人通知了右翼的九軍團和身后趕來的十二軍團,自己這邊遇到了麻煩。 不久盛言師送來戰(zhàn)報,他的第九軍團此時正在均縣與北軍二軍團交戰(zhàn),無法馳援。幸好北軍四軍團的人數(shù)、戰(zhàn)斗力都與石泰的南軍八軍團相差不大,兩軍激戰(zhàn)一上午,也未分出勝負。而后到了中午,十二軍團副軍團長王世充帶領兩個師趕來支援。這讓石泰又看見了勝利的希望,只要擊敗北軍的四軍團,他還能轉道向東去配合九軍團攻擊北軍的二軍團。 就在王世充先率一個師渡河的時候,之前一直騷擾不斷的北軍騎兵向著西邊撤退了。石泰還以為他們是見己方援軍到達逃走的,沒想到這時他們又殺了回來。石泰正想命王世充帶著先過河的十二軍團左師,將這股煩人的北軍騎兵再驅趕走。 王世充首先察覺不對勁兒,說:“不對,二千余輕騎兵不會有如此沉重的馬蹄聲。應該是——” “是北軍的重騎兵!”王世充和石泰幾乎同時叫了出來。這下兩人都慌亂起來,八軍團的主力以及大部分重型裝備都在前面與北軍四軍團作戰(zhàn),十二軍團的左師又幾乎是輕裝過河,只有少數(shù)的強弩可以用。用上千強弩能阻擋北軍數(shù)千重騎兵的攻擊?一旦此處的八軍團總部和輜重隊被北軍重騎兵全殲,失去的指揮的八軍團只能潰敗。 石泰幾乎對王世充吼道:“王將軍,我命令你帶領十二軍團左師無論如何也要擋住北軍的騎兵。” “可是……”王世充聽到石泰對他下達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時,都要哭出聲來。他正想解釋,石泰一揮手說:“沒有可是,這是命令!我現(xiàn)在去前面督戰(zhàn),你必須完成任務,否則軍法無情!”石泰說完這句話,就匆匆向前面跑去。 “呸!貪生怕死的無恥之徒,讓老子去拼命,自己卻跑到前面躲避危險。”王世充狠狠地對著石泰的背影吐了一口吐沫,在心里咒罵著這個沒有人性的家伙。 罵歸罵,最后他還是無奈地接受了這個幾乎是自殺的命令,把十二軍團左師集合起來,準備阻擋北軍重騎兵的攻擊。 雨點打在了荀昊的臉上。伴隨著突然的黑暗,雨,像千萬個呼嘯的孩子攜著手奔跳而來。雨在呼嘯的風中滑落,伴隨著聲聲雷鳴,氣勢磅礴。 看著越來越濕滑、越來越泥濘的地面,荀昊從容鎮(zhèn)定地對邱然下令:“邱將軍今天的任務取消,你部立即跑步前進,去接應重騎返回。我保護輜重隊到高處后,再去與你會合。” “好。”邱然答應一聲,迅速帶領步兵朝前跑去。 邱然走后,荀昊又接著下令游騎和輜重隊轉道離開河灘,向著北邊的高地進發(fā)。荀昊在部下面前顯得從容鎮(zhèn)定,只是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 其實此刻他心亂如麻,他不知道今日的戰(zhàn)事還能不能獲勝,他不知道七千重騎兵還能不能安全返回。只是他非常清楚,他對女兒許下的諾言,已經(jīng)無法實現(xiàn)了。即使今日自己沒有戰(zhàn)死,也會因為本方失去了這次的戰(zhàn)機,局勢將變得更加不利,他也不會有機會再回家去參加女兒的訂婚儀式了。 “但愿她能獲得幸福。但愿他們能回來。”荀昊在心里默默祝福著女兒,默默地祈愿著劉子成等人能平安回來。(未完待續(xù),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章節(jié)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