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惡名 “你們想謀反嗎?”杜陵滿臉通紅地吼道。 “謀反?指揮官大人,你可不能亂扣帽子。我等只是實話實說,難道說實話就是謀反?真是笑話!”王仲民也不客氣地直接把他的話給頂了回去。 杜陵被氣得說不出來話,而韓擒則一直冷眼觀察著眾人的表現沒有出聲。戰區中軍官尚顯忍不住站起身來,對王仲民等人道:“你們可要想清楚,集體抗命如同謀反!” 王仲民反駁道:“我等何事抗命了?只是如實反映我等力不從心不能完成任務。如果統帥一定要下令出擊,我等自然會接令。不過丑話說在前面,如果出擊失敗,應該追究誰的責任?” “你……”尚顯氣憤地用手指著王仲民,但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令尚顯氣惱的不是王仲民違令,而是準備犧牲將士們的性命來達到他們的目的。王仲民的意思很明顯,只要韓擒敢下令出擊,他們就敢故意失敗。連做軍人最起碼的責任感都喪失了,哪里還配當將軍? 沉默了一會兒,韓擒鐵青著臉問暴熊軍團指揮官元景山:“你的部隊能執行勇武軍團的命令嗎?” 元景山本來沒有參與到這件事情里來,不過從武勇軍團的身上,他可以預感到行事的不妙。他的副手陸柯曾經多次暗示他,現在還不是出兵的最佳時機,應該等明年春天再發動最后的攻勢。 他當時沒有在意,認為只是陸柯一人的想法。可從現在的形勢上看,陸柯肯定是參與到預謀中去了。陸柯在暴熊軍團的人緣很好,和下面各師的師長都有不錯的交情,他會不會也在暗中聯絡了一批人?如果他要是答應韓擒,會不會也出現如杜陵一樣的局面? 元景山口里哼哼哈哈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他身旁的陸柯站了起來,對韓擒說道:“殿下,暴熊軍團內部還有許多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將士們也感到疲倦希望能得到一段時間的修整。末將認為出兵還是等到明年春天比較合適,希望殿下考慮。” 雖然韓擒一直用凌厲的目光看著陸柯,但他并未退縮,仍然堅持把話說完。他的話音一落,韓擒又把目光投向暴熊軍團的將領們,大多數人都低下頭避免與他的目光相遇。從這些舉動中,韓擒知道結果。 他怒極而笑,說道:“很好,既然你們都已經累了,就不要再參戰了。武勇軍團從明日起全軍開拔自烏河城堡替換陷陣軍團,暴熊軍團兩個師留在烏孫,兩個師是去大月,剩余一個師去防守蘭城郡。進攻任務就交給陷陣軍團和十軍團,我相信他們能夠完成這次的進攻任務。” 他的話讓劉武周和陸柯心里涼了半截,他們知道韓擒只關心軍務,從不理會朝廷的事務。而且他性格剛毅,決定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正是如此,他們當初沒有直接對韓擒說明事情的原委。暗地雖然提過數次,他像是沒有聽懂似的不為所動。 他們想出今日的辦法也是下策,也沒有十分的把握能逼韓擒就范。果然韓擒寧愿不用這兩個軍團,也要繼續地執行計劃。雖然陷陣軍團和第十軍團中也有幾個師長,是事先串聯過的。不過陷陣軍團的副指揮和第十軍團的指揮官,他們都沒有說動。 兩個軍團答應拒戰的將領們,見到韓擒的決心后,心里又開始猶豫;一些人在等著別的將領先出來說話,就這樣也沒有出言反對。劉武周和陸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兩個軍團的主將高聲接令,對韓擒保證自己的部隊會聽從命令。 這事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出乎劉武周、陸柯意料。他們沒有想到韓擒用威望和決心,讓一些將領退縮了。無奈陸柯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劉炯,這張牌是他在會議開始前才準備好的。現在只能寄希望與劉炯,能改變韓擒的決定。 說實話,劉炯此事心里也很矛盾。在成立西部戰區之前,他與韓擒的關系只能算是一般,不過后來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長了,關系也就密切起來。私下里,他們也可以說是很好的朋友。 如果沒有陸柯之前的話,他會堅定的站韓擒一邊,毫無保留地支持他。可現在他猶豫了,陸柯的話就像是有魔力似的,一直回蕩在他的耳邊,讓他由不心動。劉炯低著做著最后的思想斗爭,連陸柯對他的暗示,他也沒有看見。 “子明,你的部隊什么時候能夠往北進攻?”韓擒對陷陣軍團和第十軍團下達完畢命令后,又問坐在他身邊的劉炯。 “子明,子明。你的部隊能按期在九月底進攻北波斯州嗎?”問了一聲后,韓擒見他低著頭沒有回答,像是沒有聽見他的問話。以為他還在想著剛才眾將拒戰的事情,便又追問了他一句。 “嗯?”劉炯這次抬起頭,但眼睛卻不敢看韓擒,低聲回答道:“從帝國調派到南波斯州的將士不適應那里的氣候、環境,部隊減員太大。下官認為,單靠南波斯州現有的部隊是無法奪取北波斯州的。殿下,還是把進攻的日期往后拖一陣子吧。” 之前眾將的行為雖然讓韓擒感到氣憤,卻沒有影響他的決心,但劉炯的話卻讓韓擒的身心倍受打擊,仿佛瞬間蒼老的十余歲。劉武周小聲地再次勸道:“殿下,不如今日就到這里吧。” 韓擒并沒有理會他,只是直直的盯著劉炯,像是要證實自己沒有聽錯一樣的問道:“子明,你是和他們一樣的意見?” 劉炯低著頭,半響突然看著韓擒說道:“殿下,今年的確不是進攻的最佳時機。請您收回將令,明年我們再向叛軍發起最后的攻擊。” “哈哈……”韓擒突然笑著說道:“明年?明年我還有機會指揮嗎?今日的會議到此結束,都散了吧。”說罷轉身往門外走去。眾人皆站起身來相送,目視他離去。 雖然韓擒一直保持著平靜的面容和從容的步伐,但快到門口時,卻身子一晃差點跌倒,幸好手扶住門框,才穩住身形。而后又站直身子,邁步走出了大門。 “殿下,殿下。”尚顯反應過來,連忙跟著他跑了出去。眾人面面相視了好一會兒,才各自散去。一些關系好的人,走出總部大門后,便三三兩兩聚到一起議論會議上的事情。 韓擒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后,才徒然坐到椅子上。呆呆地出神,像是也在想剛才的事。過一會兒,尚顯敲了敲門后進來。看見韓擒面色蒼白,于心不忍勸道:“殿下,您就別再想剛才的事兒了。咱們十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半年。” 韓擒聞言仰天長嘆道:“老夫來烏孫已經十年,盼望著能有一日親眼看到叛匪的滅亡。只可惜上天不給老夫這個機會,在將要成功之時,要讓老夫離開戰場。” 尚顯大驚失色地說道:“殿下此言何意?難道你想辭職?” 韓擒無奈地說道:“不是老夫想辭職,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 尚顯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不甘心地勸道:“從今日眾人的表現上看,他們只是想明年春天再進攻,并不是沖著殿下的位置來的。” “或許不是沖著老夫來的,但老夫已經沒有辦法指揮部隊了。要勉強呆在這個位置上,只能丟了自己的顏面。” 尚顯想了想也是,不過他心里還是不明白,問道:“殿下,他們這是何意?如果有正當的理由,就應該先給您說明,怎么會私下串聯起來對抗軍令呢?還有劉炯,殿下待他如兄弟一般,可他卻在這個時候一點情意也不講,真是小人。” “這應該是朝廷的意思,他們不過是執行罷了。”韓擒像是已經想明白了,對尚顯解釋道。 但尚顯卻更加的糊涂,疑惑地問道:“朝廷的意思?那為何朝廷不直接下旨給您,反而卻對他們說了?難道朝廷想罷免您,才想出這么個計策?” “嗯……”韓擒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給尚顯解釋道:“說是朝廷的意思,還不夠準確。應該是朝廷某個人的意思,他的決定似乎在內閣和皇帝那里不宜通過,所以才想出這么個辦法。” “朝廷里的某個人?”尚顯一邊自語,一邊心里暗自揣摩著這人到底是誰。突然間,他似乎明白過來,說道:“難道是……” “你知道就行了,這事以后不要對別人提起。”韓擒及時止住他將要說出的名字。 “殿下,他想要明年結束戰事,這里面有什么深意嗎?” “老夫哪里知道他是如何想的?”韓擒邊說邊搖頭。十幾年前,宇文護提議楊堅當太尉的時候,他是出言反對過的。 他與楊堅沒有私人恩怨,只是覺得太尉是最高的軍事長官,而楊堅卻沒有一天指揮過軍隊,他能知道戰場是怎么回事兒嗎?懂得一場戰役是如何進行的嗎?這樣的人當太尉,他不放心,所以便上表反對。 但他的反對沒能起到效果,最終楊堅還是當上了太尉。后來楊堅也沒有因他上表反對自己當太尉,便忌恨在心,卻對他禮敬有加。 突忽叛亂后,又是楊堅堅持由他當戰區統帥,對陛下說:“朝中只有賀弱弼和韓擒兩人是戰區統帥的最佳人選。可賀弱弼現已是樞密院參議長,位置重要不能離開,所以只能由韓擒擔任這個職務。” 當任命下來之后,韓擒曾對人說:“都說太尉是公私分明之人,我原本還有些懷疑,現在我信了。”從那以后,韓擒對楊堅為人是心服口服。 在平叛過程中,韓擒也聽說皇帝有心要更換戰區統帥,不過被太尉為首的內閣給否決了。為了這事,內閣曾經有一段時間和皇帝的關系非常緊張。為了報答太尉的信任,韓擒是一心想早日結束戰事。 可是沒有想到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太尉卻對戰區內的將領們下了拖延戰事的指令。韓擒暗自,如果當初楊堅也給我說一聲,我能接受他的意思嗎?答案是否定的,不可否認他在心里是尊敬楊堅的,但是要他私下做拖延戰事的事情,他會毫不猶豫地斷然拒絕。 韓擒心想,或許他很清楚我的為人,所以才沒有直接來對我說。只是我沒有看出來,他的追隨者會有這么多人,劉武周、張銳、陸柯不用說了,連劉炯、史萬歲、元景山這樣的老將都聽他的指令。之前,為何我就沒有看出來,他是何時把他們也拉了過去的? 韓擒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放棄無用的猜測。拿出紙筆,開始寫辭呈。尚顯無奈地看著他,沒有理由勸說他留下。他的心里對太尉的為人鄙視到極點,心想,使陰招外整人,也不用自己下手。唉!他還是朝廷的支柱? 韓擒的辭呈信到了上都之后,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眾臣紛紛議論,私下猜測韓擒辭職的原因。因為在信中,韓擒是以個人身體日漸衰弱為由。可大家明顯不信,因為都知道眼看叛匪就要被滅亡,在這個最后時刻,怎么會因病辭職呢?就是躺在床上指揮也要熬過著最后的一段時間。誰又能無緣無故的把到手的功勛給讓出去呢? 可是他們也能猜測,具體原因誰也不清楚。同樂顯然也不相信韓擒是因病才要辭職的。他雖然對韓擒沒有好感,也不想挽留他,只是心里好奇具體原因。于是把三公叫來詢問,同樂道:“朕聽說內閣正在商議韓擒辭職一事,不知可有結果?” 太尉躬身回答道:“還沒有結果,這件事在內閣中爭論頗大,所以一時定不下來。” 同樂又問道:“都爭論些什么?” 太尉道:“一些人說,戰事已經到最關鍵的時候,不宜臨時換帥,他們認為韓擒是因為有某種顧慮才會提出辭職。” 同樂疑惑地說道:“顧慮?他會有什么顧慮?”而后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說道:“難道他是怕戰后……” 太尉點頭說道:“是的,許多內閣大臣都是這樣認為的。” 同樂的臉色變得難道起來,怒斥道:“這個韓擒好大膽,他以為朕是昏君嗎?會屠殺功臣嗎?” 太尉見理解錯誤,忙解釋道:“陛下,韓擒不是怕陛下殺他,而是怕有人在戰后,追究他的屠殺罪責。” 聽見不是因為自己的因為,同樂的臉色才稍稍恢復,說道:“他又沒有下達屠殺令,怕什么?” 太尉抬頭看了一眼同樂,然后輕聲道:“數十年前那次平叛的最后階段,陛下還記得嗎?” 他的話讓同樂猛然醒悟過來,那次叛亂結束前,漢軍開始對突忽人進行大規模屠殺,所有當過偽朝廷官員的人,全家皆在屠殺名單內。據說死在最后一兩個月的叛匪就有上百萬,正是如此,所以戰事徹底結束后,朝中大臣和文人便掀起了倒屠殺最為積極的張熙的浪潮。 同樂也知道,現在一些人已經開始叫囂要懲治瘋虎。韓擒肯定是害怕了,這次平叛難免不會出現如上次的局面,一旦發生大規模的屠殺,這個罪責很有可能由主帥來承擔。 “朕也不允許他辭職,告訴他要辭職也要等到戰事徹底結束的那天才行。”同樂想清楚原因后,不由心頭怒火中燒。心想,張銳都沒有怕,他怕個什么勁兒。不能便宜了他,一定也要他嘗嘗挨罵的滋味。 不過太尉卻勸道:“陛下,以臣的意思,還是準了他的請求為好。” “這是為何?”同樂不解地問道。 “其一,韓擒已在戰區呆了十年。十年來他沒有回過家,整日為戰事操勞。身體不好也是必然的,現在他感到力不從心,臣認為應該體量他,準他回家修養。” “其二,戰事已經到了最后階段,大勢已定。陛下,您也知道,兩個月前韓擒才會要在今年秋季發起對叛軍的總攻,可是他現在卻要提出辭職,證明了他的心思已經不在戰事上,即使勉強將他留任,說不定還會影響到下一步的行動。” “其心可誅!”同樂惡狠狠地罵了一聲。 “韓擒畢竟是有功之臣。”太尉補充了一句。 同樂只能把升起的殺心按了下去,如果為了這事誅殺韓擒,后世會認為他是在誅殺功臣,會留下千古罵名。 “好吧,讓他回家養老去吧。”同樂不甘心地同意了韓擒的辭呈。接著又問道:“不過由誰來接任韓擒的職位呢?” 太尉道:“臣已經考慮到了和適的人選,正要向陛下啟奏。” 如果您喜歡這本書,請來起點中文網,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