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拂盤坐在蒲團之上, 魔怔一般的伸摸了摸胸口。
沒有太寒劍,也沒有夢境之噴涌而出的鮮血。
她愣了好一會兒,身體的感官這才漸漸回來, 也才察覺背后的一片冰涼。
這個夢境曾在那三個月糾纏她無數次,而自她出關之后,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這個夢了。
或者說,自從她漸漸遺忘那個話本的內容之后, 她就很少做與那個話本相關的夢了。
這一次,在佩戴上食夢草浸泡的珠子之后, 她再次重溫了那個夢境。
秦拂站起身, 摸漆黑的夜色給自己連灌了兩杯茶。
她沒有點燈, 借若隱若現的月光坐在桌邊,緩緩轉茶杯, 神情若有所思。
在那三個月里,她每次做這個夢都會懷恐懼的心情醒來, 但因這一切都都荒誕的仿佛是她的臆想,所每每夢醒之后, 她都會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于荒誕的夢境。
因此,當夢的那個話本在現之一一被印證之后,那個墨華將她一劍穿心的夢境才變得更加令人恐懼, 甚至一度差點兒成她的心魔。
那時候她恐懼的是墨華額頭上鮮紅如血的墮魔紋、是他那把曾用來教導她的太寒劍、是他冷漠到沒有一絲情感的眼睛。
她恐懼的是那個被她稱之“師尊”的人, 會在未來的某一對她拔劍相向。
可是所有這一切的恐懼,早在她得到斷淵劍時就已經被她刺向幻境的墨華的那一劍給刺破了。
從那后, 她沒有再做那個夢、也沒有再恐懼于那個夢, 更不會恐懼墨華。
可是如今,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夢境之,她仿佛又重溫了那三個月的恐懼。
唯一不的是, 那三個月里,讓她恐懼的是墨華的劍,而這一次,讓她脊背發寒的卻是沈芝芝對她說的那句預言。
——百年之后衍宗太寒劍尊因情入魔,而他入魔后,他座下大弟子會被他逼到由道入魔向死而生,終成一代魔王。
在魔尊的預言之,太寒劍尊會因情入魔,而他的大弟子“向死而生”。
這個預言出自于百年之前,百年之前還沒有秦拂這個人,墨華更不是什么“太寒劍尊”。
而現在,太寒劍尊心魔已生,他的大弟子,正是秦拂。
“向死而生”,那首先是要死的。
而在那個話本之,“秦拂”不正是死于太寒劍下?
百年之前魔尊的預言和那三個月糾纏于秦拂的夢境一一印證,仿佛明明的告訴秦拂,這就是一場注無法逃脫的宿命。
她本那個話本的結局就是她秦拂最后的結局,卻沒想到,魔族百年之前的一個預言卻將她的結局鋪的更遠了。
在未來的某一,她秦拂將死于自己師尊劍下,了自救,向死而生,由道入魔。
這不由得讓秦拂脊背發寒。
她現在走的路,究竟是自己選擇的路,還是道早就給她鋪好的一個局?
對了,還有道。
魔族的那個預言,是來自于道。
有那么一瞬間,秦拂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衍宗命峰號稱算遍命數,然而他們算了千年也沒能算到道一分一毫,可是如今,他們覺得被道背棄的魔族卻得到了道的預言。
道,真的如他們所說,是偏向正道的嗎?
自從沈芝芝對她說完那番預言之后,秦拂百般事務纏身,不知道是沒有功夫想那個預言還是不想想那個預言,可如今想起來,卻覺得這個預言的每個字都讓人脊背發涼。
而一旦對道產生了懷疑,秦拂就覺得事事不對。
千年前魔界出了個不死樹,那棵魔樹仿佛只針對于正道一般,讓千年前的那批修士死了個青黃不接,更是有大能修士直接入魔,成了后挑起正魔大戰的魔尊。
百年之前寒江劍尊莫名入魔,身死好友之。沈芝芝一代驕入魔成魔界的魔將。
而今正道新一代的流砥柱太寒劍尊心魔已生,按照預言,他入魔指可待。
而被正道修士叫了幾十年“劍道才”的秦拂,在那個預言之是橫掃魔界的一代魔王。
不盤算還好,這一盤算下來,千年之修真界有名有姓的大能修士,居然有一半都入了魔道。
一個兩個可說是偶然,但是大半才入了魔道,這可不是偶然能說通的。
更何況還有寒江劍尊,入魔入的莫名其妙。
所這道,究竟是在正道,還是在魔道?
在問出這個問題的一瞬間,秦拂就覺得這個問題已經不需要答案了。
千年來正道才因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一一隕落入魔,鬼才會看不出答案。
——這道,想讓它看的正道修士入魔。
秦拂猛然站起了身,推開門走到了院子央,抬頭看。
月色被云遮住了一半,顯得晦暗不明。
而透這晦暗的月色看,有那么一瞬間,秦拂仿佛看到了虛空之好似有什么東西正對她長血盆大口,隨時隨地都能將她吞入其。
秦拂就這么冷冷的看。
一陣烈風突然襲來,卷起了滿地落花,也卷起了秦拂的衣擺,飛揚的黑發遮住了她的視線。
透被發絲割裂成碎片的視線,秦拂看到際一團巨大的烏云被這陣烈風吹來,徹底遮住了月亮。
下一刻,大雨毫無預兆的落了下來,鋪蓋地,氣勢滂沱,仿佛是上對她的一種警告。
秦拂脊背挺的筆直,就這么站在地之間,任雨水砸在她的身上。
際雷大作。
雷落下的一瞬間,秦拂突然冷笑抽出了斷淵劍,遙遙指向邊。
她的眸子冷的像冰封了萬年的雪,看黑云翻滾的際,冷冷的問道:“你想讓我入魔?”
雷猛然落下。
與此時,秦拂一劍揮出,凌厲的劍鋒仿佛要劃破這漆黑的夜色一般,激的整個空間都在隱隱波動。
她明明沒有解封斷淵劍上的煞氣,但她這一劍卻有煞氣隱隱翻滾,令人心驚。
一劍落下,秦拂冷冷道:“那就不妨試試,試我敢不敢逆而行。”
她話音落下,有那么一刻,際翻滾的黑云連這突如其來的雨仿佛都一起停頓了瞬間。
在這停頓的一瞬間,有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從秦拂身體之激蕩開來,震蕩了整個飛仙門,驚的飛仙門眾人紛紛深夜驚醒。
但也只有那么片刻。
下一刻,那股力量仿佛被人有意識的收斂住了一般,轉瞬間消失于無。
如果現在有人在秦拂院的話,就會發現,秦拂不知何時已然陷入了入狀態,她還拿劍,但周圍的風雨仿佛刻意避開了她一般,一股磅礴的力量只醞釀在她周身的方寸之間。
最起碼無疾趕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際間紫色的雷霆翻滾,但卻仿佛顧忌什么一樣,不敢落下。
無疾站在雨,和秦拂離的不遠不近,寒江驚異又驚喜的音響在他的耳邊:“這丫頭,這是在結嬰啊!”
無疾一言不發,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把傘,緩緩走向秦拂,撐在了秦拂頭頂。
秦拂周身磅礴的力量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寒江的音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不到百歲結嬰,如果她這次能成功的話,不到百歲的元嬰期,哪怕是當年的你我也做不到啊!我當初一介散修蹉跎太久,結嬰時也一百三十多歲了,我記得你當時是學的太雜,硬生生拖到了一百歲才結嬰……”
無疾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他將周身的風雨擋的嚴嚴的,抬頭如看際翻滾的雷霆。
看了片刻,他突然淡淡道:“我突破瓶頸第一次受雷劫時,是在渡劫期,你受第一道雷劫也是在渡劫期。”
寒江劍尊音一頓,說:“是,參照上古大能,他們受雷劫都是在飛升之際,也就是你我因果牽扯太多,渡劫期就受了雷劫才突破。當初你受雷劫時,衍宗全宗都你要飛升了,誰知道只是突破渡劫期,也是修真界獨一份了。”
無疾看邊翻滾的雷霆,扯了扯嘴角,道:“可如今阿拂不是結嬰,道就迫不及待的想下雷劫,也不知道是阿拂今生牽扯太多還是前生作惡太,它還真是越來越急躁了。”
寒江劍尊不言不語。
無疾慢條斯理的理了理袖子,淡淡道:“今我就站在阿拂身邊,我倒要看看它敢不敢下雷劫,它若是敢的話,那阿拂才真的是頭一份了。”
寒江劍尊冷笑道:“果然是越來越急躁了,怎么?它怕了?這么對付一個元嬰期的姑娘?”
無疾笑道:“它怕,我卻不怕,它敢下雷劫,我就敢讓它的雷劫有來無回。”
寒江在他耳邊哈哈大笑,道:“那我倒是想讓這姑娘成咱們修真界的獨一份了,好歹是繼承了我的斷淵劍,這個待遇夠排面。”
無疾嘴角也緩緩露出了一絲微笑。
兩個人的笑容,在這個暗潮洶涌的夜晚如此不合時宜。
……
秦拂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大夢一般。
夢她如一個瀕死的病人一樣,于垂危之際,走馬燈一般回顧了自己的前半生。
從她剛出生時還沒有記憶的牙牙學語,到她幼年時跟在老劍客身邊的那幾年,到她獨自長大,長成一個能保護自己的人。
墨華出現,將她帶上了山。
那之后,這個夢境仿佛突然快了起來,上山之后長長的幾十年轉瞬即逝,甚至不如她當凡人時的那十幾年來的清晰。
直到她受傷閉關三月。
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她會夢見那個話本,墨華會帶蘇晴月回來,一切都將分崩離析。
可她突然覺得厭倦了。
她莫名有一種直覺,如果將后面的路走完的話,自己或許會真的如一個病人一樣,走馬燈之后徹底結束自己的一生。
她告訴自己,足夠了。
到這里就足夠了。
后面的那些,是變數,她自己已經知道該怎么走,不需要再走一遍了。
那一瞬間,風雨頓歇。
秦拂只覺得一股暖流走遍她的四肢百骸,整個人前所未有的舒適。
她仿佛好好的睡了一覺一般。
鼻端聞見了泥土味,秦拂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
還是昨的那個院子,入目皆是風雨后的狼狽。
秦拂還沒想起來都發生了什么,耳邊突然聽見一個音。
“阿拂,祝賀你成功結嬰。”
是阿青。
秦拂還沒意識到他說的是什么,只聽到這個音,嘴角就下意識的露出了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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