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修……還能破夢引術(shù)嗎?”秦拂將信將疑。
天無疾頓了頓, 說:“普通醫(yī)修是不能的,但我曾有個友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沉溺于夢引術(shù),我為了拉出來, 我對夢引術(shù)頗有研究。”
秦拂有些驚訝道:“你身邊居然也有人嘗試夢引術(shù)……難不你那個友人也有想見而不得見之人?”
天無疾卻搖了搖頭:“不。”
神情之中帶了絲追憶,說:“想見之人是他已逝多年的妻子,哪怕是用夢引術(shù),也不可能將死去妻子的魂魄拉入夢境之中, 但在夢境之中能見到妻子的容貌音形,所以有段時間一直沉迷其中。”
說著笑了笑:“還差點兒因此和我分揚鑣。”
因為墨華的緣故, 秦拂對用夢引術(shù)之人總有種本能的抗拒, 但此刻聽了天無疾的話, 卻又覺得口中的那個朋友有些可憐。
已經(jīng)逝去的人怎么可能入夢。
不過是聊以慰藉罷了。
同樣是用夢引術(shù),墨華讓她覺得偏執(zhí)恐怖, 天無疾口中的朋友卻讓她覺得可憐。
等個永遠(yuǎn)不會來的人是什么感受?
秦拂想了想,低聲問道:“那他現(xiàn)在走出來了嗎?”
天無疾:“很早就走出來了。”
秦拂松了口氣。
她不由自主的笑:“我總聽你提你的那個朋友, 想來也是至交好友,希望能有空見面。”
天無疾口中的那個朋友至情至性, 秦拂覺得自己肯定能和合得來。
然后她就聽見天無疾淡淡的說:“已經(jīng)去世多年了。”
秦拂愣,低聲說:“抱歉,我不知道……”
天無疾卻笑了笑, 說:“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也算是死得其所、以身殉,不會難過, 我自然也不會難過, 你不用覺得抱歉。”
秦拂就想到了每次提到他那個朋友時的態(tài)度。
總是愉悅的、沒有絲毫陰霾。
秦拂心里松了口氣,不由自主的說:“若是機會見見,想來也是樂事。”
天無疾笑了笑, 沒有說話。
秦拂抬頭看向外面,發(fā)現(xiàn)她不過是入夢又出夢的時間,外面卻已經(jīng)天光大亮了。
她心里還惦記著律堂的事情,確認(rèn)了天無疾確實有辦法破解夢引術(shù)就匆匆離開了。
走出不遠(yuǎn),秦拂突然站住,望那個隱在晨霧之中的小院。
她想,天無疾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點。
這已經(jīng)遠(yuǎn)超個醫(yī)修所能掌握的東西了。
谷焓也是醫(yī)修,在天衍宗執(zhí)掌峰,在整個修真界之中,秦拂可以說除了藥王谷那位谷主,無人醫(yī)術(shù)能比得過。
但天無疾所顯露出的知識已經(jīng)遠(yuǎn)超谷焓。
夢引術(shù)是禁術(shù),而禁術(shù)之所以稱之為禁術(shù),不僅是因為它對施法者承受者都有傷害性,更是因為它近乎無解。
天無疾語氣淡淡的說,因為他的朋友曾沉溺夢引術(shù),所以他對它略有研究。
略有研究的結(jié)果是能找到破解夢引術(shù)的方法。
秦拂不是傻子,的話在她耳朵里處處漏洞。
但天無疾似乎連掩飾這些漏洞都懶得做。
但這卻似乎不是出于傲慢,而是……出于信任。
秦拂緊緊抿住了唇。
是谷焓摯友的兒子,而谷焓向來和藥王谷交好,再加上天無疾本身醫(yī)修的身份,秦拂度以為他是藥王谷的人。
而現(xiàn)在看來肯定不止如此。
其實不止今天,在之前的很多時候,天無疾都表現(xiàn)出了不符合背景和身份的知識閱歷,也從來不曾掩飾過。
能破解夢引術(shù),還知道寒江劍尊留下的劍在哪里。
但秦拂能感覺的出來,信任她。
秦拂又看了會兒,突然轉(zhuǎn)身離開。
秦拂想,她也是信任他的。
每個人都有秘密,就像秦拂懷抱著那個話本的秘密樣。
但她篤定天無疾絕對不會傷害她。
……
天無疾斂袖站在窗邊,目光悠長深遠(yuǎn)。
個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他耳邊,小聲說:“都走遠(yuǎn)了,你還看什么?”
天無疾:“看云,看霧。”
語氣淡然,嘴角卻帶著笑,心情很好的樣子,
寒江太了解他了,見這幅模樣就知道是真的開心了。
這個好友從少年時就是這樣,越是心情惡劣,臉上的笑就越燦爛,哪怕是沒什么感情的時候,臉上都是帶著笑的,讓人沐春風(fēng)。
正開心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反而淡淡。
寒江哈哈笑著說:“看見她不懷疑你,你開心了吧?”
天無疾:“不,她懷疑我了,但她又選擇相信我。”
說著笑彎了眼睛,贊嘆道:“阿拂聰明。”
這突其來的稱贊弄的寒江滿頭問號。
但很快不糾結(jié)這個,抓著天無疾追問道:“我說,你忽悠秦拂就忽悠,為什么又搬出我來當(dāng)擋箭牌?”
天無疾看向虛空,挑眉:“我阿拂說的話,有句是錯的嗎?當(dāng)年沉溺夢引術(shù)的確實是你。”
寒江下子不說話了。
半晌,語氣帶笑的說:“青厭,若是有天你也喜歡上個人,喜歡到想和她生生在一起,那你就能明白當(dāng)年我為何那樣做。”
天無疾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片刻之后他開口趕人:“你快回斷淵劍里吧,你的劍靈割舍半靈魂救你,可不是讓你陪我聊天的。”
……
秦拂趕到律堂的時候,沈衍之已經(jīng)在律堂里忙碌徹夜。
秦拂剛進去就驚了驚。
昨天她只不過是剛劃了個地方作為律堂的所在之處,讓沈衍之找?guī)讉€弟子將其中改造番,她將心中天衍宗接取任務(wù)的那一套流程才剛整理出來一半,她就離開了。
她想著剩下的等今天再整理。
然而沒想到的是,今天她再踏進來,這個律堂已然井井有條、初具雛形。
秦拂有些訝異的看向沈衍之,說:“這都是你做的?”果都是他做的,那沈衍之怎么可能還用秦拂帶?
沈衍之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昨天宗主離開之后,這些都是天無疾指點的,我不過是打了個下手罷了。”
是天無疾。
秦拂稍微愣了下,但心中卻連驚訝的感覺都沒了。
她就知道。
沈衍之開始告知她律堂的進度:“宗主,律堂的執(zhí)勤弟子已然選好,宗主所列的日常任務(wù),已按照難度分甲乙丙丁掛在律堂,可有樣難題,還請宗主解惑。”
秦拂:“你說。”
沈衍之難以啟齒般的說:“飛仙門畢竟資源有限,資源大半傾斜內(nèi)門也是不得已之舉,因為外門弟子大多資質(zhì)淺薄,甚至有多半半輩子都不能引氣入體,若是將資源再分散一些,肯定會引起內(nèi)門峰主的不滿,而且長此以往,內(nèi)門弟子是否會被耽擱進度?”
秦拂笑了笑,問他:“你覺得你們內(nèi)門弟子會爭不過外門弟子?”
她指著律堂任務(wù)板上被靈力刻下的各種除妖任務(wù),說:“這其中丙級以上的任務(wù),大多都是只有門內(nèi)弟子才能完,我只不過是將原本你們從師尊哪里獲得的資源,轉(zhuǎn)而用任務(wù)的方式給你們罷了。”
沈衍之困惑:“既然如此,那接任務(wù)獲得資源直接將資源按比例分給內(nèi)門外門又有何區(qū)別?掌門若是憐惜外門弟子的話,盡可以將資源多給們一些,不必大費周章。”
秦拂面無表情的說:“因為你們飛仙門既然占據(jù)一城,那除了修煉之外,必然有庇護百姓之責(zé)、必然有斬妖除魔之責(zé)。”
沈衍之訝然片刻,似乎從來沒聽過有人說這話。
半晌,說:“但是,三羊城的百姓過的也并不差,只要待在內(nèi)城,們不會遭受妖獸攻擊。而且,修士若是和凡人有多接觸的話,若是因果纏身……”
秦拂搖了搖頭打斷了的話。
她說:“看來,我昨天說的話,你還是不能理解。”
她靜靜地看著沈衍之,說:“出世入世,修道修心,修士奪取天地靈力修煉已身,那么我們從天地之中奪取了多,就必須要償還多,這才是因果。”
沈衍之渾身一震。
秦拂說:“等何時你理解了我的話,你再來和我討論這些。”
她看的很明白,飛仙門這群修士,老輩的奉那套清修理論為理,秦拂已經(jīng)不期望能改變他們了。
但年青代弟子,沈衍之之流,還是有救的。
可秦拂也不覺得自己通說教能讓們大徹大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掌門職權(quán)徹底改變他們,讓他們?nèi)胧谰毿模缓笞匀欢缘膶υ瓉淼睦砟町a(chǎn)生懷疑。
她看向沈衍之,說:“你以后既然要接任掌門,就不能不通俗務(wù),三羊城位于妖族之側(cè),既有利也有弊,你們本可以獵殺妖獸妖修獲取妖丹,這些妖丹于丹修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她想了想,說:“三日之后,你組織隊內(nèi)門弟子,與我出城獵妖。”
沈衍之愣了片刻,這才低頭應(yīng)下。
于是這三天里,秦拂就一頭扎進了律堂。
律堂表面的章程已經(jīng)弄的差不多了,倒是秦拂動用宗門資源的時候遭到了眾長老的抵制,理由還是那套清修理論。
秦拂也不多說,抽劍個一個將們?nèi)看蚺肯拢缓笳f,自己自少年時期出世入世,們清修了大半輩子,而現(xiàn)在她的實力幾何,們的實力又是幾何?
那些長老啞口無言。
最后秦拂功的開了飛仙門的倉庫,只有沈衍之的師尊揮袖離去,臨走之前斥她干涉人道途。
秦拂理都沒理。
這幾天里,雖然對付那些長老煩了些,但秦拂嘗到了在天衍宗里不會有的快樂。
——說一不二。
在天衍宗,她上面有師尊,再上面有掌門,自己雖然是大弟子,但舉一動都是所有弟子的表率,實力不能落下,所有的行為都得得體。
實力高強、老持重。
而在飛仙門,她金丹期的實力幾乎能碾壓眾長老,若是有不服她的,她盡可以用武力解決。
不必以理服人、不必舉止得體,她甚至都不必為了宗門大局去忍讓什么。
秦拂突然想到了她少年時認(rèn)識的個瓊月宗劍修說過的話。
——我拿命修到了比別人都強的地步,不是為了講道理的。
年秦拂覺得這句話不妥,現(xiàn)在的秦拂卻突然覺得有點兒道理。
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骨子里也是一個肆意妄為的人。
忙到了第三天,她一直不怎么見天無疾。
她偶爾看到他問一句,得到的答案也是正在做能破解夢引術(shù)的東西。
秦拂信任,所以這幾天干脆不入定修煉,等著把東西做出來。
到了第三天,飛仙門勾結(jié)妖族的云鏡仙掌門被廢去了修為,夜老死。
的死,似乎也代表著飛仙門某方面的終結(jié)。
在他死后的第二天,被多方關(guān)注著的律堂終于打開了門,沈衍之在眾多弟子的注視之下走進律堂,撕下了個除妖的任務(wù)。
行六個筑基期的弟子,由沈衍之帶領(lǐng)、掌門壓陣,去城外除妖。
們出城之時,三羊城的凡人不知道為什么也知道了飛仙門的仙長要出門除妖,個個路圍觀,帶著殷勤渴盼的目光將們送出了城。
飛仙門仙長的威勢猶在,們只敢目送不敢喧嘩,但出城之時,那些耳聰目明的修士幾乎都聽見個老者用近乎顫抖的聲音說:“蒼天有眼,仙長們終于出城除妖了,我的小囡囡,有人為你報仇了!”
旁有人嘆息著說:“你家囡囡都去了幾十年了吧?”
老者喃喃:“等到了,爹爹等到了!”
那一刻,纖塵不染的白衣修士們突然覺得芒在背。
那些殷勤渴盼的目光,似乎下子壓在了們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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