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漆黑一片深淵, 一個白衣身影站在其中,靜默的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墨華。
他白衣白發, 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紙,尾卻泛起一抹紅色,莫名給人一種妖異至極的感覺。
秦拂看著他那一頭白發, 一時間愣住了。
她離那天,墨華還是一頭黑發。
這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夢境之中那個入魔的墨華。
入魔之后的墨華也是白衣白發, 額心一抹鮮艷的墮魔紋。
他現在, 離她夢境中那個入魔之后將她一劍穿心的樣越來越接近了。
秦拂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
這一步仿佛驚動了墨華, 他睜了睛,定定的看了秦拂半晌。
秦拂只在最始慌亂了一下, 這時候反而完全冷靜了下來。
她甚至從容自若的朝墨華行了個禮,禮數不出半絲差錯的叫了聲師尊, 淡淡問道:“師尊這是將弟帶到了地?”
墨華定定的看著她,說:“拂兒, 這是我的夢境,我等了你好久。”
墨華的夢境?
她怎會被拉入墨華的夢境之中?
她疑惑不解,皺眉道:“那還請師尊放弟離, 弟還有要事處。”
墨華卻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自顧自的說:“拂兒,我一直在找你, 但你消失的無影無蹤, 為師只能拉你進入夢中,你告訴為師,你去了哪里?”
秦拂:“我去了我該去的地而已。”她甚至不再自稱弟了。
墨華低低的了出來, 語氣近乎縱容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說,但是你能來夢境之中陪為師片刻,為師便也滿足了。”
墨華話音落下,秦拂正想問他到底是怎把自己拉進他的夢境的,就見面的墨華突水墨畫一般逐漸淡去顏色,而秦拂的情景逐漸扭曲,整個人仿佛正在沉入更深的深淵之中。
在的景象徹底消失之,秦拂突想起多年之墨華曾在偶之間向她提過一次的禁術。
夢引術。
施法者只要擁有帶有他人靈力的東,就能將那人的靈魂拉入自己的夢境之中。
年少的秦拂曾問過墨華:“只要帶有他人靈力的東就可以?既條件此簡單,為會被稱為禁術?”
墨華回答她:“既被稱為禁術,便有它不能觸碰的地,夢引術施法的條件雖簡單,但若是想成功施展夢引術,需要施法者的一滴心頭血和年修為為引構建起夢境。”
秦拂當場驚呆。
不可能有修士不知道心頭血有多重要。
心頭血與壽命息息相關,比一個人的精血更重要,取精血還能補回來,但取心頭血的話,相當于是從自身提取壽命,取一滴就少一滴。
一滴心頭血和年修為,只為拉一個人進入一個幾個時辰的夢境。
秦拂當時無論何也想不通為何會有這樣的術法。
她想了很久,說:“既是將靈魂拉入夢中,若是在夢境中殺死那人的靈魂,對也會因此而神魂俱滅,若是來殺人的話,倒也是個陰毒的術法。”
可是對于秦拂來說,這樣代價還是太大了。
哪怕是在夢境之中,彼此的實力也有很大一部分取決于靈魂的強弱,若是一個靈魂強度本來就不大的人拉了一個靈魂強度高于他的人進入夢境,那在夢境之中死的還不一定是誰。
但若是靈魂強度本來就很高的話,施法者在現實中也能殺了對,而且代價更小。
秦拂當時就覺得這個所謂的禁術頗有些雞肋。
她將自己的想法說給墨華聽之后,墨華淡淡的看了她一,卻說:“第一個這個禁術的人卻不是為了殺人。”
秦拂問:“那是為了?”
墨華淡淡的說:“是為了見一個不愿見他的人。”
秦拂聽完狠狠皺起了眉頭,很是不解。
既不愿見他,那不見就是了。
若是實在想見的話,自有千萬種辦法,何必燃燒生命去造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呢?
墨華當時說:“間情愛,大抵就是此吧。”
當時他的語氣淡的一縷風。
現在,在秦拂的意識將要徹底沉入深淵之,她的耳邊又聽到了這句話。
“拂兒,間情愛,大抵就是此。”
秦拂很想張口反駁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最后一個念頭是,墨華給她準備的夢境,到底是?
……
秦拂冒著天衍宗的瓢潑大雨,跪在墨華的洞府之外,雨水狠狠地砸在她的身,她不敢靈力去遮擋,也不敢站起來。
一滴雨水狠狠砸在秦拂臉,她眨了眨睛,一時間似乎是忘了自己跪在這里是做。
一旁,夏知秋撐著傘匆匆走來,徑直將傘罩在她的頭頂,聲音焦急的說:“師姐,你這次貿出手并非莽撞,師尊氣在一時不愿見你,師姐也不必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啊!”
雨勢猛的一緩,秦拂眨了眨睛,想起了自己為跪在這里。
她現在剛剛筑基中期,從凡間帶來的那些疾痾未除,心疾在身,還在服藥,幾天下山做任務之時夏知秋不知為何與其他宗門的弟起了爭執,她過去的時候只聽見他們言語侮辱夏知秋,夏知秋氣的面色鐵青,但礙于實力,卻不能與他們動手。
夏知秋剛入門不到兩年,他們之間見面很少,關系也算不親近,可她卻也不能看著別人侮辱自己門。
于是秦拂喝止。
那些人欺他們一個筑基一個剛入門,話不投機之下直接動手打了起來。
她一個筑基期一邊保護夏知秋一邊抗著其他人的攻擊,雖到到最后打贏了,但打的遍體鱗傷,打完之后還心疾發作,險些當場喪命。
夏知秋當時還不會御劍,但被秦拂的慘狀嚇的當場會御劍,一路磕磕絆絆的把秦拂送回了天衍宗,直接送到了藥峰。
谷師叔被嚇得大驚失色,救回了秦拂之后,當場找墨華告狀。
墨華對秦拂還有夏知秋向來是嚴師做派,他聽了谷焓真的話,看到了秦拂的慘狀,心中又氣又急,既氣她在實力不敵的時候不知變通只知道一意孤行,又氣她出去一趟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
于是秦拂醒了之后,他當即禁了秦拂的足,讓她好好反思。
秦拂醒來之后立刻就去了墨華洞府請罪,她對墨華有孺慕之情,不愿墨華怪她。
但墨華不見她。
于是她就跪在了這里。
她似乎已經跪了有兩個時辰。
她恍的時候,夏知秋已經跪在了她身邊,語氣堅定的說:“師姐,此事由我而起,要跪也是我該跪,師姐尚有心疾,知秋懇請師姐保重身體。”
秦拂聽了他的話,一時間覺得耳熟,一時間又有些恍。
她想,夏知秋剛進門兩年,為人又孤傲難以接近,她和他的關系淡淡,但這件事之后,夏知秋反而始主動接近她了。
她和他的關系大概會慢慢變好吧。
這個時候,她腦海里突閃現出“摯友”這個詞。
摯友?
秦拂有些愕。
她和夏知秋的性格南轅北轍,哪怕因為這件事關系好了起來,但也不至于成為摯友吧?
但心中就是有一個聲音篤定的告訴她,這次之后,夏知秋會頻繁的主動接近她,他們會成為無話不談的摯友,后……
那聲音淡了下去。
秦拂不由自主的在心中重復道:“后?”
一個聲音卻打斷了她,夏知秋焦急又擔心的叫道:“師姐!”
秦拂正想說話,墨華洞府的結界卻突打了。
墨華從洞府中走出,直接站在了大雨之中,他也沒有靈力防護,雨水瞬間濕透了他的白衣,黑發貼在了頰邊,整個人狼狽極了。
秦拂從未見過他此狼狽,一下睜大了睛。
她口想叫師尊,墨華卻突朝她走了過來,微微伸手,秦拂被包裹在防護罩之中,身濕透的衣服瞬間干燥起來。
但墨華卻依舊站在大雨之中。
他定定的看著她,說:“拂兒,是為師的錯,為師不該讓你在雨中跪這久。”
她手指微微一抬,秦拂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她心里覺得奇怪,又覺得這樣的師尊很古怪,她試探性的叫“師尊”,墨華卻徑直看向了她身旁的夏知秋,突冷聲說:“為師也不該收這個徒弟。”
他話音落下,夏知秋整個人突消失在秦拂面。
秦拂大驚失色,猛的抬頭看向墨華。
墨華似乎是想說,秦拂的卻突一陣模糊,視線之外,墨華滿頭的黑發突變白。
墨華察覺到了,面色一冷。
但下一刻,他面色又緩和了下來,溫聲對秦拂說:“拂兒,你該醒了,我沒想到這次時間這短。”
“不過沒關系,拂兒與我相處這多年,為師犯下的過錯,都會一樁一樁補回來。”
墨華話音落下,秦拂的一切都化作虛無,腦海中卻一片清明。
她聽見耳邊有人喚她的名字:“阿拂?阿拂,醒醒了。”是讓她心安的聲音。
秦拂猛睜了。
面,是天無疾面帶意的看著她,近乎責怪的說:“你怎入定的時候睡著了?還出了這多汗?是做夢了嗎?”
秦拂突一把抱住了他。
天無疾渾身一僵,在秦拂看不到的地,面那故作輕松的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茫。
秦拂的臉埋在他的肩膀,聲音悶悶的傳來:“我還真做了個噩夢,幸虧有你,把我叫醒了。”
天無疾僵硬的肌肉一點點放松下來,片刻之后,他猶豫的伸出手,輕輕的、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后背。
他的聲音溫和卻堅定,說:“放心吧,有我在,你不會再做噩夢了。”
秦拂又抱了他一會兒,緩過來之后才發覺不妥,趕緊松。
天無疾神情自若的站起來,仿佛沒有發現絲毫的不妥。
他甚至還拍了拍身的折痕,似乎秦拂這做再正常不過。
他似乎不在意,秦拂也慢慢放松了下來,舒了口氣。
后她又皺起了眉頭,想起了那個夢境。
墨華給她的那個夢境,是他們曾經真實的經歷。
那時秦拂的名聲還沒有傳這遠,夏知秋才剛剛入門不滿兩年。
也正是那次之后,她為夏知秋出頭、因夏知秋受罰,他們兩個人的關系漸漸好了起來,直到成為摯友。
而在她的記憶之中,那天她跪在墨華的洞府之外,墨華并沒有出來,夏知秋勸不動她,陪在她身邊又跪了兩個時辰。
墨華決心要罰她,直到最后也沒出來。
后秦拂舊傷未愈又心疾發作,直接倒在了雨中,是夏知秋抱著她跑到了藥峰。
她再醒來之后,雖沒有見到墨華,但墨華解了她的禁足,在往后的幾個月里事事對她寬容,似乎在補償。
那時秦拂從來沒覺得這是墨華的錯,因為那是秦拂自己跪的。
倒是谷焓真私下里怪罪了墨華許多次,說他為師不應該太嚴格,更何況秦拂還身有疾痾。
秦拂有些不懂,墨華費盡周折的,為何給她編織了一個這多年的、她幾乎快遺忘的場景。
后她想起了夢境之中墨華的話。
——“為師犯下的過錯,都會一樁一樁補回來。”
他覺得自己做錯了,所以想彌補?
但是天衍宗大殿之他都沒覺得自己做錯過,為何一件不知道多少年的事情,他突覺得自己做錯了?
平心而論,這件事秦拂自己都不覺得有對錯之分。
還有夏知秋,這原本是一個她和夏知秋關系親近起來的契機,但夢境之中墨華卻直接把夏知秋弄消失了,甚至說不該收夏知秋。
——他不止想“彌補”,還想讓夏知秋消失,讓秦拂與夏知秋的關系不再親近。
了這一個禁術,燃燒生命和修為,只為了在夢境之中改變本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秦拂突遍體生寒。
墨華他瘋了!
秦拂突站起來,說:“不行!他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一定要想個辦法不被他拉入夢境!”
誰愛和他玩“補償”的游戲!
況且,他到底是在補償秦拂,還是在補償他自己。
僅從夢境之中他讓夏知秋消失這一點看,他更多的是在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已。
他不想讓夏知秋靠近她,夏知秋就得消失。
所謂的補償,不過是在夢境中讓所有事情按照他想象的發展。
她興沖沖的想往外走,天無疾突叫住了她。
“夢引術嗎?”他問。
秦拂睜大了睛:“你怎知道!”
天無疾頓了頓,說:“因為我是……醫修。”
“我有辦法。”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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