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靈莊是藥靈鎮(zhèn)第一大戶。先有藥靈莊再有藥靈鎮(zhèn)。鎮(zhèn)上一半以上的人家是靠著藥靈莊生活。家傳妙手回春的醫(yī)術(shù)讓林家在江湖中也頗有聲望。常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江湖朋友總有受傷的一天，少有人沒事去找林家的麻煩。相反，藥靈莊如有什么事，主動趕來雪中送炭的大有人在。林家感恩，自己就多了條后路。

居然有賊闖進(jìn)了藥靈莊，這事自然驚動了莊主林老爺。

單憑死了條狗，林老爺絕不會大動肝火。菜園傳來消息時，管理山上藥圃的林家二老爺也遣人跑來稟報說，有賊闖入了進(jìn)去。那賊想偷藥，打斗中差一點毀了給知府黃大人家的小妾制的百花冷香丸。林老爺?shù)难劬Ρ愕蓤A了，連頜下三絡(luò)長須都隨風(fēng)飄了起來。

此時再從菜園里傳來發(fā)現(xiàn)小賊的聲音，林老爺急聲下令，護(hù)院兵分幾路，不找到此賊絕不罷休。

莊主動了真怒，藥靈莊忙成了一團(tuán)粥。召集人手，分配路線，點火把出莊抓賊。

先追至菜園的護(hù)衛(wèi)問了花不棄幾句就匆忙走了。不棄在小屋里轉(zhuǎn)了幾圈后，拿起花九留下的討飯?zhí)绽彛藥赘t薯，簡單收拾了些東西打了個包袱從狗洞逃出了藥靈莊。

脖子上還留著那個小賊冰涼手指的感覺，耳邊還回響著那個小賊陰寒的聲音。不棄心想，與其留在藥靈莊等人上門報仇，不如腳底抹油先溜。反正在藥靈莊林家人的眼中，她不過是個靠林家施恩才有了活路的乞丐丫頭。

夜晚飄起了鵝毛大雪，風(fēng)似魚鱗刀一般刮著臉。不棄用布巾兜住臉和脖子，雙手籠在袖子里仍擋不住魚鱗刀似的風(fēng)，直凍得牙齒打架。她知道再不找個地方生火取暖，怕是挨不到天明。想起凍死的花九，她憋著一口氣跑到鎮(zhèn)外的城隍廟，希望能躲過這場風(fēng)雪。

老遠(yuǎn)就看到破敗的廟門里有火光透出。不棄猶豫了下，輕手躡腳的繞到了廟后，生怕那個跑掉的小賊正巧也逃到了這里。

踮起腳透過破窗欞往里看。一個年輕公子與一個書童打扮的人升了堆火烤了只兔子。不棄的口水嘩的涌了出來。

就在這時，那個年輕公子回過了頭。不棄躲閃不及和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那公子愣了，不棄花癡了。

這公子看上去十八九歲，可是他居然長得比林府的四小姐還漂亮！他還披著件不帶絲毫雜色的白狐裘，襯得腰帶正中鑲的玉佩像冬天里的青菜，翠生生的。一個比女人還漂亮的有錢男人是什么？是勾引天下女子犯罪的妖孽！美色當(dāng)前，不棄只差沒磕頭感謝上天有好生之德。穿越女可以無貌可以無錢，但是她一定會有獨一無二的特權(quán)：出門遇帥哥，而美男獨鐘情她一個！

她趕緊去翻包袱。美男在烤兔子，她正巧備有幾只紅薯。

“公子，同時天涯避雪人，借個火？”

“姑娘，我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這是什么？”

“紅薯！有錢家的少爺怎么可能吃得到！”

多么自然的搭訕，足以凸現(xiàn)有錢公子的白癡與無錢少女的個性！不棄傻乎乎想象著，仿佛覺得自己已經(jīng)嫁入豪門，捧上了金飯碗。

這一刻她激動握緊了只大紅薯正要實施泡男大計時，就看到一行人舉著火把正往廟里來，頭又猛地縮了回去。

莫若菲看到那雙黑不溜秋的眼睛一下子消失，禁不住笑了笑。回頭就看到幾個林府護(hù)衛(wèi)舉著火把進(jìn)了廟。

“請問公子是何方人士，為何來到藥靈莊？”領(lǐng)頭的護(hù)衛(wèi)見廟里是兩個人，公子打扮的人相貌俊美異常，穿著件名貴狐裘，不由得客氣起來。

“在下望京人士，來藥靈鎮(zhèn)有事。因客棧人滿，只得在廟里將就一晚。敢問兄臺何事？”莫若菲微笑著回道。

這時，他身邊的小書童卻咳了幾聲。那護(hù)衛(wèi)一看，小書童十來五六歲，卻是趴在草堆上，病怏怏的。護(hù)衛(wèi)在藥靈莊待得久了，也有幾分經(jīng)驗，聽咳嗽聲便知是受了傷的。他扭頭嚷嚷起來：“這書童受了傷！”

聽到這話，廟外的護(hù)衛(wèi)全提劍涌了進(jìn)來，將二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莫若菲皺了皺眉，溫言道：“我這書童后背受了傷。因離藥靈莊不遠(yuǎn)，正想天明后去莊上求醫(yī)。”

晚上跑掉的小賊與書童年紀(jì)相仿，聽花不棄說也是后背受了傷。護(hù)衛(wèi)們哪肯聽莫若菲解釋，有護(hù)衛(wèi)便喝道：“哪有這么巧的事，一定是他！”

“對，指不定一個進(jìn)莊偷藥，另一個在外接應(yīng)！”

“綁了回莊！”

七嘴八舌的聲音響起時，已有人想爭頭功搶先動了手。

不棄在廟后看到天空燃起一朵煙花，知道是報信用的，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更多的林府護(hù)衛(wèi)和高手趕來。她回望廟后高聳的山崖直呼晦氣。想跑吧，結(jié)果被林府護(hù)衛(wèi)來了個甕中捉鱉。

廟里響起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懧暎袷堑秳β淞说氐穆曧憽２粭壞倪€有心思看熱鬧，趁著廟里混亂貓著腰躡手躡腳就往廟外奔。

倒霉的人喝涼水也磣牙！她迎頭撞見了趕來的林府劉管事。不棄靈機一動，指著廟里大喊：“劉管事，那小賊受了傷在廟里！他還有個同伙！”

寒風(fēng)從嘴里灌進(jìn)來，她用盡全力吼了一嗓子就彎著腰咳嗽。劉管事聽到廟里傳來廝殺聲，也沒注意到不棄身上背著包袱。他武功甚高，從不棄身邊腳不沾地的一掠而過，看得不棄連咳嗽都忘了。

躲過一劫的不棄松了口氣，往相反的方向一陣狂奔。眼見四周人人，這才回望廟里得意地想，對不住了帥哥，雖然你很美，但是我把自己看得更重要。等你解釋清楚，姑娘我已經(jīng)遠(yuǎn)走高飛了。她緊了緊背上的包袱，飛快地進(jìn)了山。

藥靈鎮(zhèn)依山傍水，鎮(zhèn)子沿山修建，如一條長龍在山腳下舒展著身軀。

不棄喘著氣爬上山坡，回望遠(yuǎn)處鎮(zhèn)上的點點燈火，頗有點感慨。山風(fēng)吹得身上的衣服像紙一般薄，她停了遐思，找著處以前挖藥材歇腳的山窩窩。

山窩窩其實有點像貓耳洞，外小里寬。藥靈鎮(zhèn)靠著藥靈莊繁榮，鎮(zhèn)上幾乎家家都上山采藥打獵，久而久之，為了歇腳方便也為了避野獸挖出來這樣一些山窩窩。背風(fēng)而建，在里面升火不會被煙熏。洞口一堆火，野獸也不敢靠近。

不棄打開包袱，拿出一把柴刀劈了點干燥的灌木。不多時就燃起一堆火來。她用雪搓了搓凍麻木的臉，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紅薯煨在火堆里烤得軟了，撕開皮，噴出一股甜香來。不棄陶醉的嗅了嗅，大口咬下，燙得直呼氣。

“還有嗎？”

“有啊。”她嘟囔著回了句，等反應(yīng)過來一抬頭，看到冰雪間那個身穿狐裘的優(yōu)雅身影，頓時被紅薯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莫若菲彎腰閃身進(jìn)了洞，把裝著水的陶缽端給她，微笑著說：“你可真會找地方躲！跟在你身后進(jìn)了山，硬叫我找了這么久！”

不棄大口喝著水，順下哽在喉間的紅薯，眼睛片刻也沒離開過莫若菲的臉。她正盤算著是不是把一缽熱水全潑在他臉上然后開跑。這只是瞬間的念頭，她有自知之明，腿短跑不贏，那些神奇的武功她半點不會，打也是打不過的。這念頭被放棄之后，她全部心思又放在了莫若菲的俊臉上，再也移不開眼去。

鬢似刀裁，眼若星辰，他從眉到嘴無一不像是精心雕刻出來的完美作品。

莫若菲似乎被人瞧慣了，對不棄癡迷灼人的目光視而不見，徑直從火堆旁拿起只烤紅薯。他剝開皮慢條斯理地吃著，還順手從呆住的不棄手里接過陶缽喝水。

不棄于是花癡地想，上面有她的口水！她馬上又想到，這上面還有花九和阿黃的口水。她被自己惡心到了，看著紅薯沒了胃口。

“怎么不說話了？知道怕了？誣陷我的時候怎么不見你這般膽小？”莫若菲在廟里烤的兔子沒吃成，冒著風(fēng)雪來找不棄，又累又餓心里早窩了團(tuán)火。只是他向來優(yōu)雅慣了，說著解氣譏諷的話仍是慢條斯理的。

不棄這時可顧不得自己的色心了，被他找到下場一定不會好。敢冒著這么大的風(fēng)雪孤身上山，他肯定不是普通的讀書人。她瞄著被他堵得嚴(yán)實的洞口，心里盤算著各種可能性，眨了眨眼睛委屈地說道：“我可不是怕你，我是吃驚你這么高貴的公子會吃窮人才吃的烤紅薯！我怎么誣陷你了？藥靈莊今晚闖進(jìn)來一個小賊，可不正和你的書童年紀(jì)身段差不多嘛。一見之下，我當(dāng)然要喊了！”

真的是認(rèn)錯了人？莫若菲狐疑地看著不棄。她穿著身舊的青布厚襖，頭上兜著布巾，露出被凍出兩團(tuán)緋紅的臉蛋。一雙眼睛倒是生得漂亮，里面跳躍著火光熠熠生輝，一看就是個機靈鬼。他好笑地想，這丫頭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jì)，膽子倒大，敢一個人冒雪進(jìn)山。

他的目光瞟到不棄身側(cè)的包袱，微笑道：“你沒做虧心事，收拾包袱跑什么？”

“那小賊闖進(jìn)莊里是被我發(fā)現(xiàn)的。我喊人抓他，他就威脅說要回藥靈莊要我的命。我不跑留在莊里等死啊？！我害怕……”不棄從小跟著花九行乞，變臉比翻書還快。說到這里聲音哽咽，眼里那汪水似隨時要傾瀉而出。

莫若菲頓覺心軟，他柔聲說道：“如今藥靈莊的人認(rèn)定劍聲是闖莊的小賊。我正巧要帶他去藥靈莊治傷。你隨我回去作個證，完了我向林莊主討個情。藥靈莊高手眾多，林莊主會囑人保護(hù)你，你小小年紀(jì)孤身在外流浪不好。”

不棄傻了。

守二門的小廝田七曾和廚房丫頭月季私奔。被抓回來后田七被賣到了邊疆做苦役，月季被人牙婆子領(lǐng)了去。

人們還紛紛說藥靈莊林家心慈，一般抓到這種棄主私奔的奴仆都當(dāng)場打死。林老爺居然還給了兩人活路。

要是林莊主知道她偷跑，還有她好果子吃？打一頓再賣了，不要她的命，也去了她半條命。不棄生生打了個寒戰(zhàn)。

她盯著莫若菲握緊了拳頭，昂頭：“我從小被林老夫人收留，我怎么能給藥靈莊帶來麻煩？我走了，那小賊就不會恨上藥靈莊！所以我一定要走，你千萬不要帶我回去！以林老爺?shù)男宰樱欢〞o(hù)我到底的！我年紀(jì)雖小，也沒讀過什么書，但也知道知恩圖報。我絕不給藥靈莊惹來禍?zhǔn)拢　?/p>

莫若菲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花不棄揮著小拳頭的模樣太可愛了！裹在棉衣里的她以為自己是棵大樹，倒不如說她更像一根肥壯彪悍的豆芽。

“很好笑嗎？”不棄鼓圓了眼睛裝純情扮無辜。她沒好氣地說道，“看公子打扮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定有人作保的。老爺心地善良，他絕不會胡亂冤枉無辜。你不用擔(dān)心你的書童。天明風(fēng)雪停了，你就回藥靈莊吧。順便代我向林老爺辭行。就說不棄不愿連累藥靈莊，繼承我九叔的遺志重振花氏門風(fēng)去了！”

莫若菲略帶詫異地看了眼不棄。她機靈得不像普通的小丫頭，說出的道理一堆一堆的。頗有點……能把鹿說成馬的本事。小孩子扮天真總能騙倒很多人的，莫若菲心里微動，似想起了很久遠(yuǎn)的事情。良久才回過神來問她：“你叫不棄？你九叔是做什么的？”

“乞丐，討飯的！花家九代都是乞丐！我是第十代！看到你手里的陶缽了嗎？九叔用它討了一輩子的飯！他死的時候傳到我手上了！”不棄笑瞇瞇地說道。

莫若菲的手抖了抖，順手用袍袖揩了揩嘴，輕輕把陶缽放在了地上。

他的動作再優(yōu)雅也掩飾不住尷尬，不棄頭一埋，將臉上那股擋不住的抽筋表情藏在了陰影里。肚子里暗罵，叫你追，叫你想帶我回去！打不過也惡心一把你。

不棄蜷靠在洞壁忍笑的時候，莫若菲眼里也閃過一絲戲謔的光。他輕聲開口說：“你明日回藥靈莊替劍聲作證，我便送只金飯碗給你。你捧著金飯碗去繼承你九叔的遺志肯定風(fēng)光得很。”

這是獎她還是損她？不棄的眼睛驀得瞪圓，看向莫若菲時就像看到了元寶。她激動得大喊：“哇，金飯碗啊！能討到它我還討什么飯呀？換了銀子可以吃一輩子了！九叔泉下有知，也一定會以我為榮！多謝……公子貴姓？”

“莫！莫要人欺的莫！”莫若菲斯文的回答。

不棄像沒聽懂似的笑道：“多謝莫公子！我一定跟你回藥靈莊作證。公子寬心，老爺不會為難公子的書童的。不過，不棄不想給藥靈莊帶來麻煩。要不公子向老爺討了不棄做丫頭如何？”

她覺得這個主意真好，既能離開藥靈莊，還能跟在美男身邊。每天要是能看到他，吃飯也多了一味下飯菜。等這道菜吃膩了，也許，她已經(jīng)找到出路了。不棄笑彎了眉眼滿臉企盼。

莫若菲笑了，怎么人人都想做他的丫頭？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回答。

“我很能干的，我會……”

“我身邊丫頭多，不少你一個。”

“那我不跟你回去作證，讓老爺誤會去！”

莫若菲瞟了她一眼說：“由得了你嗎？睡吧，天明我們就回藥靈莊。”

他閉上了眼睛。不棄賭氣的也閉上了眼睛。既然他不識抬舉，有眼不識金鑲玉，她只好先把色心擱一邊，顧自己了。

雪仍在下著，山洞里只聽到枯柴燃燒的聲響。不棄等了很久，虛開條眼縫瞄到莫若菲睡得平靜無波，摸著柴刀貓著腰便要偷溜。

“外面雪大，天冷。”莫若菲閉著眼睛突然開了口。

這是個喜歡扮豬吃虎的！不棄暗罵了聲，嘿嘿笑道：“我去弄點枯枝！”

“這堆火可以再燒半個時辰，也差不多就該回莊了。不用再去砍柴。”

不棄無計可施，聽見他還是要帶自己回去，便生氣地吼道：“我嫌冷成不？你穿著狐貍皮，我穿著破棉襖哪！你不冷，我凍得不行了！火燒旺點我自己烤！”

一團(tuán)帶著體溫的裘衣迎頭扔在了她身上。不棄甚至還沒看清楚莫若菲的動作就被他用狐裘裹了嚴(yán)實。除了左右轉(zhuǎn)轉(zhuǎn)腦袋，手腳動彈不得。

“我疏忽了。這樣可暖和了嗎？”莫若菲抱歉地說著順手把衣帶在她腰間打了個結(jié)。

他是真關(guān)心還是順便綁住自己？不棄眨了眨眼道：“公子的皮給了我，不棄可受不起。回去公子受了寒，老爺會責(zé)罰我！公子自用吧！”

莫若菲曲指在她額間一彈，微笑著說：“丫頭，撞破你想逃，就拐了彎罵我？我的皮……”

見他說破，不棄一口氣便堵在了心里。想到回林府會被林老爺收拾，便垂頭喪氣從鼻子里嗯哼了聲含糊嘟囔道：“脫了就不是！”

莫若菲耳力甚好，聽得清清楚楚。他低頭看著花不棄，頓時笑了起來：“呵呵，穿著狐裘是衣冠禽獸。脫了就不是，是……禽獸不如對嗎！有意思。知道敢這樣罵我的人是什么下場？”

他的笑容瞬間收斂，俊臉如罩上層寒霜，連那雙亮若星辰的眼睛都變得像冰雪一般冷酷。

莫若菲輕聲在不棄耳邊說：“我會吩咐下人割了她的舌頭做下酒菜！”

難道他真是那種狠毒的人？不棄駭?shù)脺喩戆l(fā)抖，只恨自己為什么要逞一時口舌之快。她費勁地挪動身體，終于湊得近了，狗腿地往莫若菲身上一靠，矢口否認(rèn)道：“我根本就沒有說什么脫了就不是的話！我明明是說‘說了不是’！我絕對沒有說過公子是禽獸的意思！”

“我的皮……這話又何解？”

不棄脫口而出：“我的意思是公子是狐仙！脫了皮就變成風(fēng)度翩翩的佳公子！公子就是狐仙下凡來著！”

狐裘寬大，她裹在里面只露出個小腦袋來，像極了胖冬瓜。嘴巴一張一合，一連串的話清清脆脆的吐出來，半點猶豫都沒有。

莫若菲眼風(fēng)一轉(zhuǎn)，嘴角往兩邊扯出個冷笑來：“又罵我不是人對嗎？”

不棄眨了眨眼，正要信誓旦旦地把狐仙一說圓成天大的馬屁。莫若菲已經(jīng)閉上眼睛輕聲說道：“江湖中人都喚我莫不愁。見了我就不會再犯愁的意思。人的命都沒了，自然也不會有煩惱憂愁。你若害怕沒了舌頭會難受，我還是讓你從此永遠(yuǎn)不犯愁的好。”

他說完再不理睬她。

意思是要她的命？不棄便用下巴蹭著他的肩頭希望能蹭醒他，嘴里不停地討?zhàn)垼骸安粭壵f的是真的嘛！公子長得這么妖……要多俊有多俊，生得這般和善可親悲天憫人！看到公子第一眼不棄就以為公子不是金童下凡，也是狐仙到人間一游。傳說中狐仙都是好心腸的呀，。你知道不棄要做乞丐，就馬上決定送我一只金飯碗。公子肯定是誤會了，我哪里敢褻瀆神仙哥哥啊！”

一聲神仙哥哥又軟又粘，莫若菲聽到胳膊上雞皮疙瘩爆開的聲響，他終于忍不住嗯了聲說：“算了，要你的命送閻王那里他也會嫌你煩，沒準(zhǔn)兒把賬算在我頭上。但是話這么多，還是割了舌頭清靜些。”

說了這么多好話，還是沒用？！可是他為什么不推開她呢？不棄靠著莫若菲大呼還有回旋余地，嘴一扁便哇地大哭起來，眼淚涌出來，帶出了十三年過的苦日子。

她回想前世也挺可憐的。五歲被拐去賣花，七八歲就被山哥教著去偷東西，十七歲被山哥一伙人操縱著當(dāng)騙婚的鴿子，賣出去再飛回來。結(jié)果賣到山區(qū)的當(dāng)晚，山哥錢到手后拉了她就逃跑，她慌不擇路摔下山崖死了。

別家的五歲孩子是溫室里的花朵，她是大冬夜去賣玫瑰花的！別家的七歲孩子進(jìn)學(xué)校讀書識字，她只能靠偷來的錢泡網(wǎng)吧識字再讀書。別家的孩子十七八歲進(jìn)大學(xué)談戀愛，她十七歲進(jìn)山區(qū)賣給老光棍當(dāng)騙婚的。她兩輩子怎么運氣都這么差，都沒投上個好胎呢？

前面是假嚎，后面倒成了真?zhèn)摹？薜靡话l(fā)不可收拾。

哭聲在山洞里回想，尖銳而悲傷，聽得莫若菲頭痛。他睜開眼睛嘆了口氣道：“我不割你的舌頭就是了。”

不棄哭聲頓止，揚起臉狐疑地瞪著莫若菲。

瞧她帶淚的小模樣倒真是可憐，莫若菲從袖子里取出一方絲帕替不棄擦了臉，微笑道：“害我差點把喝下去的水吐出來，扯平了。”

不棄頓時氣結(jié)，原來他也是小心眼兒！此時不宜再逞口舌之爭，她反正也哭得累了，腦袋無力地垂下，正靠在莫若菲肩上。他的氣息真好聞！不棄蹭了個舒服位置閉上眼睛，下定決心，此仇不報非小人，一定要揩帥哥的油揩回來！

天亮雪霽，陽光乍現(xiàn)。

莫若菲和不棄出了山窩窩下山。披著長長的狐裘，不棄才走兩步就被絆倒在地。她一聲不響的要脫了狐裘，莫若菲嘆了口氣，蹲了下身說：“上來，我背你。”

他背她？朝陽落在莫若菲臉上，他嘴角邊揚起的笑容讓不棄的小心肝不聽話的一陣急跳，咚咚如急鼓，震得她渾身發(fā)軟腦袋嗡嗡作響。她真想尖叫一聲義無反顧地?fù)溥^去！藏住眼底的狡黠，不棄反而退后一步，搖了搖頭說：“我穿了公子的狐裘，害公子受了一晚上凍。我不能再麻煩公子。萬一公子不高興，又要喊打喊殺的嚇我了。”

“你不是說看我的面相，生得和善可親悲天憫人嗎？公子我像是喊打喊殺的莽夫？我不是怕你麻煩我，我是擔(dān)心劍聲的傷勢。你走得太慢。”

不棄早就投降，嘴里還吐著矯情的話：“可是……男女授受不親。”

莫若菲笑了：“這么小就懂得男女之防了？江湖兒女當(dāng)不拘小節(jié)，何況你還是個小丫頭！”

看著他的笑容，她希望莫公子這個江湖兒女千萬不要不拘小節(jié)。最好滿口仁義道德孔孟之道男女之防。再說出孤男寡女共處山窩窩非她不娶照顧她一生一世的話來。不棄只恨自己現(xiàn)在只有十三歲。遇到他的時候早生了幾年。

不過，帥哥的背還是要上的。她壓住心里的遺憾和雀躍慢吞吞地走過去，趴在莫若菲背上，摟住他的脖子。見他沒辦法看到自己，不棄抬起臉對天空無聲地張嘴哈哈大笑。

至于回到藥靈莊，她也不怕。她不是早說過，她是不想連累藥靈莊才跑的嗎？至于莫公子的書童劍聲，不是晚上沒看清楚嗎？

不棄趴在帥哥身上，好一個寬大厚實安全的人形飛機！看到樹林刷刷的往后退，不棄想象她坐在《魔獸》里的獅鷲背上，馭風(fēng)而行，神采飛揚。才說要老天爺賜她個救美的大俠，老天爺變本加厲送了個帥得沒天理妖孽得讓人呼吸停止的美俠客！

如果聲音可以從喉嚨里放出來，藥靈鎮(zhèn)的人們會聽到山林回笑，會以為山精現(xiàn)世。

正當(dāng)她無聲笑得猖狂時，莫若菲突扭回頭說道：“你大可以笑出聲來！你憋著笑難受，抖得我也不舒服！”

不棄張大的嘴一點點合攏，迅即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把臉埋在他背上。后背的震動停止，莫若菲忍俊不禁朗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