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雪鋒嗅到濃重的雨腥味,冰冷空氣拂過身體,在手臂上激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窗外暴雨如注,天黑的像晚上一樣,雨聲雷聲大到震得人腦子嗡嗡作響,過了半晌安雪鋒才聽到旁邊有人叫他。</br> “……安隊,安隊?”</br> “嗯?”</br> 隨意回了一聲,安雪鋒不動聲色打量周圍環(huán)境,審視這次出現的幻象。他早料想到將蝴蝶碎片帶出鉆星者蠕蟲時死寂污染洪流會出現,安雪鋒這十年來經歷過的污染洪流不計其數,甚至可以說目前除了新出的土司王墓以外,其他北緯三十度旅程的污染洪流安雪鋒都經歷過扛過。</br> 其實有金字塔和大西洲信物在手,安雪鋒完全能反沖擊死寂污染洪流。但除非破壞場景重演,否則目前他不能使用這股力量。</br> 只能干受著熬著,不過硬抗污染洪流這種事安雪鋒實在太熟悉了。</br> 死寂污染洪流,幻聽幻象幻覺,能刺激到他的幻象大多都是昔日隊友們死亡的景象,或是最終計劃失敗,所有同伴慘死戰(zhàn)場之類的。</br> 太多太多這種污染幻象了,安雪鋒早就能熟視無睹。污染雖然仍會給他造成了惡劣的精神影響,但全都積壓在安雪鋒心靈幻境的‘墓園’與‘血路’上,應對污染幻象時安雪鋒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br> 在和衛(wèi)洵中度聯結后,‘墓園’的精神紊亂也在逐漸治愈,無法給安雪鋒帶來太大的干擾,更無法擊潰他。</br> 他更擔心衛(wèi)洵,張星藏和半命道人的情況,張星藏和半命到底是老手了——好吧,他就是擔心衛(wèi)洵。</br> 雖然之前跟衛(wèi)洵說過死寂污染洪流,也告訴過他要怎么離開污染洪流,但想到衛(wèi)洵昏迷前的精神狀態(tài),安雪鋒仍忍不住擔憂。</br> 恐怕正是這一點擔憂被污染放大,構成了此次的幻象。但就連安雪鋒也難得覺得有點新奇。這次幻象的場景竟罕見的,是他進入旅社前的那段日子。</br> 這次幻象要耍什么花招?</br> “安隊,你休息一下吧,這段日子弟兄們都太累了,你幾天都沒合眼……”</br> 語氣擔憂勸他的人是周希陽,當初他的副隊長。</br> 這段日子太累,幾天沒合眼……有什么大案嗎?</br> 安雪鋒捏了捏鼻梁,含糊道:“不能松懈,……還沒落網。”</br> “是啊,這他娘的衛(wèi)洵簡直跟他哥一樣難纏!”</br> 去外面拿外賣的王澎湃回來,一張胖臉掛著大大的黑眼圈,聽他們談話立刻吐槽道。</br> 明白了。</br> 安雪鋒想到。</br> 他明白這新的,會引動他情緒的幻象是什么了。</br> “衛(wèi)雪塵死了嗎?”</br> 安雪鋒隨口問道,引來眾人擔憂注視,周希陽擰眉道:“安隊,你真該休息休息了……恐·怖·分子衛(wèi)雪塵是在逃逸時被你親手擊斃的,你忘了嗎?”</br> 果然。</br> 安雪鋒想到,幻象抓住了他情緒波動的一瞬間,安雪鋒眼前似乎出現了什么場景,是衛(wèi)雪塵犯得事暴露了,犯罪證據確鑿,這人狡詐難纏,幾經圍堵失敗后根據線人情報他們大隊埋伏在機場,終于正抓到衛(wèi)雪塵要送他弟弟衛(wèi)洵去讀書——</br> 什么衛(wèi)雪塵在機場埋下炸藥,綁架人質之類的幻象畫面全都模模糊糊的,幻象也知道這不是引動安雪鋒情緒的重點,一切模糊幻象中,唯有一個人是清晰的,真實的。</br> 雪白柔軟的頭發(fā),蒼白如瓷的皮膚,墨鏡遮擋住了大半張臉。當衛(wèi)雪塵被射殺時血濺到了他的臉上,少年接住軟倒在地的衛(wèi)雪塵,墨鏡跌落,露出藍紫色的眼瞳,暴雨傾盆電閃雷鳴,機場仿佛消失了,他們在雨夜中對峙。</br> 即使知道這是幻象,但看到衛(wèi)洵的剎那間,安雪鋒心臟柔軟了一瞬,這一瞬的情緒被幻象捕捉放大,瞬間變成了洶涌澎湃的熾熱愛意,就像是一見鐘情。</br> 雨水落下,沖淡血痕,打濕了衛(wèi)洵的臉龐,說不出是淚水還是雨水,安雪鋒心臟卻像被什么東西狠攥了一下似的,他讓衛(wèi)洵哭了,他怎么能讓衛(wèi)洵哭啊。</br> 幻象鼓動著他上前,但安雪鋒沒有上前,他如磐石般沉默站立,看到少年衛(wèi)洵藍紫色的眼中映著電光,就像暴風中的復仇精靈,看向他的眸光中再沒有那些溫暖的情緒,滿是冰冷恨意。那情緒濃烈到讓安雪鋒無法呼吸。</br> 但他仍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冷厲嚴肅,完全沒透露出半點內心的波動。</br> 他早就想過這種事。</br> 安雪鋒想到。</br> 他和嬉命人的關系絕談不上友善,有關少數合作,但更多是敵對,而且他早就覺察到嬉命人的一些謀劃異常危險,涉及到蝴蝶碎片,涉及到深淵,涉及到旅社更深處的秘密。</br> 如果不是嬉命人被限制于印加太陽門,他們之間的沖突恐怕早就爆發(fā)了。被嬉命人殺死,或者殺死他,終止那些算計,安雪鋒都做過預期。</br>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衛(wèi)洵。</br> 看著衛(wèi)洵拔出刀,抵住他的喉嚨,安雪鋒仍一動未動。</br> 污染洪流會將一切情緒放大,幻象會出現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但自從和衛(wèi)洵在一起后,安雪鋒就把之前的一些計劃就全盤推翻,他和百曉生討論過幾次,進行了新的設想。可靠的男人總是在各方面都很負責,和衛(wèi)洵在一起從來不是只求一時的歡愉,安雪鋒不止一次設想過他們的未來,安雪鋒想的更多,做的也更多。</br> 他清楚知道幻象中這種事情不會發(fā)生,所以除了一開始的情緒波動外,他心如止水,望向幻象中的衛(wèi)洵。看衛(wèi)洵用刀砍在他的脖子上,刀鋒卻連皮肉都沒能劃破。無法殺死他的刀,不夠強大的力量,幻象中的衛(wèi)洵閉了閉眼,然后他面上陡然浮現出了藍紫色的蝴蝶紋路。</br> “呼……”</br> 安雪鋒無聲嘆了一口氣。</br> 蝴蝶碎片的力量,蝴蝶的侵蝕。</br> 沒錯,這才是他真正擔心的事情。</br> 下一秒安雪鋒抱住衛(wèi)洵,在變異徹底完成前歸途刀貫穿了他的心臟,同樣貫穿了安雪鋒的身體。被刺穿心臟的衛(wèi)洵像是突然清醒了,他臉上蝴蝶花紋逐漸褪去,咳出一口血,衛(wèi)洵虛弱看向安雪鋒,緩緩露出一個微笑。</br> “沒辦法了。”</br> 他無奈輕嘆道,微歪著頭看向安雪鋒,喃喃:“我們最后死在一起嗎?倒是也不錯……”</br> “不,不是死亡。”</br> 安雪鋒卻笑道。狡猾的幻象,如果他應下了這聲,一起死亡也能算一同歸于死寂,他將陷入更深的污染中。</br> 但這也不是單純的,只為對抗死寂污染。</br> 如果有一天,衛(wèi)洵真的被蝴蝶徹底污染掌控,只能靠殺死他才能終結一切,那安雪鋒會殺掉他嗎?</br> “如果事情真到那種地步,我豈不是太沒用了。”</br> 安雪鋒嘆道,他閉上眼,再睜開,眸中神情隱隱發(fā)生變化,就像是當初融合了時一樣。</br> 缺失的安雪鋒無私,冷靜,奉獻,完整的安雪鋒,他也只是一個凡人。歸途刀在他手上綻放出神秘的,璀璨的光。不是常見的明橙色,深沉優(yōu)雅,更類似于琥珀的蜜色,幻象中歸途刀碎裂,刀光如流動的琥珀般涌入‘衛(wèi)洵’的身體,包裹住他的全身。</br> 哪怕出現像幻象中呈現的,最糟糕最危急,衛(wèi)洵現在就徹底失去理智被蝴蝶能量掌控的情況,安雪鋒也不會殺死衛(wèi)洵,他能用歸途刀,用自己,用兩大北緯三十度旅程信物的力量,將衛(wèi)洵封印封存,直到能徹底解開蝴蝶控制的那天。</br> “我早就想過,如果有那一天……”</br> 安雪鋒的手碰觸到衛(wèi)洵的臉頰,卻只碰到一層光滑溫潤的硬殼。</br> “你就先好好睡上一覺。”</br> 安雪鋒聲音越發(fā)輕了,眼眸中涌動著溫柔的光,更深處還有名為占有欲的暗芒。是幻象的誘導,將細微的念想放大,但安雪鋒想,他終究也有雄性的劣根性,那種基于本能掠奪掌控與獨占欲。想要衛(wèi)洵獨屬于他,永遠呆在他的身邊,就像——</br> “晚安,我的小蝴蝶標本。”</br> 周圍一切場景逐漸暗淡下來,只剩一片最純粹的,黑色的污染洪流。安雪鋒知道這是死寂污染洪流暫時偃旗息鼓,它要挖掘出他心底更多的秘密,更多的情緒。</br> 但安雪鋒無所畏懼,他閉上眼,靜靜等待下次侵襲的來臨。</br> 衛(wèi)洵興致勃勃看著幻象哥哥和安雪鋒打成了一團,眼睛都在發(fā)光。</br> 死寂污染洪流的危險性與各種影響,在決定親手對付鉆星者蠕蟲的時候安雪鋒就和他強調說過,所以衛(wèi)洵也明白現在幻象是怎么回事。</br> 無非是激起他各種情緒,其中尤其是負面情緒最折磨人,最容易讓人心靈崩潰。一方是親人,一方是愛人,互為死敵殘殺按理說最容易讓人痛苦擔憂。</br> 但衛(wèi)洵根本沒有這種感覺。</br> 一直以來衛(wèi)洵都想知道導游和旅客最強頂點在哪里,只有知道最強點有目標,他才更能有超越的野望。</br> 想知道最強頂點在哪里?嬉命人和安雪鋒全力出手打一架不就知道了嘛!</br> 一者是旅客最強,一者是導游最□□洵早想看他倆打架了!</br> 打起來打起來!</br> 幻象不符合邏輯,明明場景是現實但安雪鋒卻手持歸途刀,哥哥則一身猩紅斗篷,用吸血刀,那戰(zhàn)斗場面極其激烈刺激,看的衛(wèi)洵目不轉睛興致勃勃,心中不住思索。</br> 按理說哥哥被囚禁在太陽門多年,安雪鋒卻一直在歷練變強,而且他擁有兩大北緯三十度旅程,理論上講安雪鋒應該更強。</br> 但衛(wèi)洵剛這么想下一秒他就看到衛(wèi)雪塵用吸血刀刺穿了安雪鋒的心臟,竟是剎那間就將安雪鋒半邊身體吸成了干尸!</br> 明白了,衛(wèi)洵覺得這幻象就是要故意逆著他的想法來,從而讓衛(wèi)洵震驚震撼,讓他破防,等他無法壓抑情緒的時候再趁虛而入。</br> 死寂污染洪流狡詐強大,衛(wèi)洵甚至覺得安雪鋒心臟被刺穿時,自己的心臟也在微顫。</br> 真可惜,如果他現在是導游身份,恐怕能真情實感感受到聯結旅隊長深受重創(chuàng),感受到焦慮痛苦緊張憤怒吧,但現在衛(wèi)洵是旅客,又有病在,那些情緒全都被削弱到了極致,而且衛(wèi)洵清楚知道,安雪鋒不可能這么弱。</br> 不過哪怕哥哥被囚禁在太陽門那么多年,他也不可能弱。</br> 衛(wèi)洵又想到。</br> 父母哥哥留給了他四分之一蝴蝶碎片,那哥哥那里應該也有不少。蝴蝶口器也是哥哥留給他的,哥哥那里應該有更多的蝴蝶碎片和蝴蝶部件。</br> 想到這,衛(wèi)洵忽然生出個新的想法。</br> 哥哥被困在太陽門那么多年,真只是因為旅社的懲罰,因為安雪鋒他們的威懾呢?應該是有這些原因在,但衛(wèi)洵更覺得他呆在太陽門,說不定還有一點——濃重的北緯三十度污染洪流,能夠壓制蝴蝶碎片的力量。</br> 會不會哥哥也融入碎片過多失控,所以才這些年全都呆在太陽門,沒出來過一次?</br> 想到這,眼前的幻象又變了,刺穿安雪鋒心臟的衛(wèi)雪塵露出一個冷厲的笑,猩紅兜帽被飽含潮氣的冷風掀起,露出他的臉龐——他臉上竟布滿了雜亂的藍紫色蝶紋,原始恐怖,而他背后斗篷鼓起,仿佛有蝴蝶鱗翅正在生長醞釀。</br> 但衛(wèi)洵只有好奇,被蝴蝶力量更深層浸染會變成這番模樣嗎?衛(wèi)洵越是想,嬉命人身上發(fā)生的變化越恐怖,當他的臉最終變成陰陽蝶大毛臉的時候,衛(wèi)洵終于索然無味了。</br> 幻象就只是幻象,不會展露任何未知的事情,想要知道更多,還要自己去探索才行。</br> 衛(wèi)洵平靜無波的情緒影響到了幻象,變異成極端恐怖的龐大嬉命人占據了幾乎全部的視野,再看不到安雪鋒的身影。但就在這時,嬉命人的身體卻突然僵住不動,一把橙黃色的彎刀如墜落的彎月,斬斷了他的頭顱。</br> “被蝴蝶污染……都要死。”</br> 嬉命人死亡,身體化為灰燼。而灰燼中顫巍巍站立的,是半身干尸化的安雪鋒。他還完好的那只眼望向衛(wèi)洵,眼中有痛苦有愛戀有掙扎,最終化為了堅定。他對著衛(wèi)洵舉起了歸途刀,輕嘆道:</br> “衛(wèi)洵……抱歉。”</br> “原來我擔心過這件事?”</br> 衛(wèi)洵卻沒多在意幻象的舉動,饒有興致自言自語。他的情緒太難觸動,幻象幾乎是從他大腦中犄角旮旯的地方把些微一點的在意的事情都挖出來了,試圖觸動他。</br> 安雪鋒與嬉命人對立,嬉命人殺安雪鋒,安雪鋒殺嬉命人,嬉命人被蝴蝶碎片嚴重污染,這些事情衛(wèi)洵都只有一點點的在意,因為他清楚,這些猜想全都沒有意義,只是杞人憂天。他從來不為還沒有發(fā)生的事情過度擔憂,衛(wèi)洵更相信自己的力量。</br> 不過他真沒料到,自己潛意識里竟然真在意過安雪鋒會因為責任,因為蝴蝶碎片的危險性,最終選擇殺掉他。</br> 如果不是幻象艱難挖出了這一點,還將其放大了無數倍,衛(wèi)洵真沒有想到。</br> 他對死亡這件事從來沒有太多的感觸,進入旅社后一次次冒險,一次次身臨險境,他也從來沒有過太多情緒波動。安雪鋒責任心有多□□洵是知道的,他也明白安雪鋒一直很擔心他融合蝴蝶碎片的事情。</br> 他們之間的聯結,會讓他們同生共死——咳咳,如果衛(wèi)洵死了的話安雪鋒會共死。</br> 衛(wèi)洵喜歡力量,但他厭惡自己被控制,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們確定蝴蝶是導致驚悚全球旅社出現的真正原因,當蝴蝶徹底占據衛(wèi)洵的身體,一切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要殺掉他才能終結這一切時,安雪鋒選擇殺掉他,和他一同赴死,衛(wèi)洵也覺得這很正常。</br> 但為什么幻象會專門呈現這個畫面?</br> ‘他不該殺死我’</br> 幻象的囈語,飽含惡意怨念不甘的情緒涌入衛(wèi)洵心頭,像摘貓毛一樣細細揪出衛(wèi)洵心底那一絲的,些微的不悅和委屈。</br> 委屈?</br> 衛(wèi)洵饒有興致,細細品味,他幾乎從來沒感受過這種情緒,衛(wèi)洵一直不覺得誰欠著誰,哪怕親人也不是生來就該為你全權考慮負責,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人生,這也是之前哥哥教給他的。</br> “你不該殺死我。”</br> 衛(wèi)洵若有所思,自言自語。</br> 為什么不該,他為什么會這樣想,他心里竟然真有一絲這樣的想法嗎?</br> 他知道安雪鋒責任心很重,但這種事情最終哪怕換成任何一個安雪鋒的同伴,比如百曉生王澎湃他們,安雪鋒最終也會選擇殺死他們,這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衛(wèi)洵知道安雪鋒看中他,愛他,想對他負責——但如果他真被蝴蝶碎片徹底控制,殺了他才更算負責。</br> 所以關鍵還是他的想法,這一點不悅與不甘,源自他的內心。</br> 不是‘安雪鋒不該這么做’‘安雪鋒這么做是錯誤的’,而是一點沒有道理,沒有邏輯的不悅。</br> 為什么會覺得安雪鋒不殺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br> 當歸途刀抵住他的喉嚨時,衛(wèi)洵卻忽然笑了起來。</br> “我明白了……”</br> 他喟嘆道,凝望向眼前的幻象安雪鋒。</br> 衛(wèi)洵很聰明,他明白了。</br> 理所當然,不是過度自信,衛(wèi)洵從來都理智冷靜。</br> 只有當自己的情感真正漫過某個度的時候,才會這般不講道理,理所當然。</br> 歸途刀割破了他的喉嚨,但衛(wèi)洵卻踮起腳,手指勾住了安雪鋒的下巴。</br> “我發(fā)現我似乎比我預想中,要更喜歡你。”</br> 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黯淡,最終歸于黑暗,無形的黑色的洪流在身周涌動,像一條條墨帶,飽含著惡意污染的能量。</br> 衛(wèi)洵知道這是死寂污染洪流,他剛才算是在和污染的對抗中‘勝利’了,現在死寂污染洪流偃旗息鼓,要醞釀下一次侵襲。</br> 但衛(wèi)洵不想再浪費時間。</br> 好想快點見到安雪鋒。</br> 衛(wèi)洵想到,心頭一動,人皮地圖出現在了他的手中。</br> ‘北緯三十度旅程和北緯三十度旅程的污染,其實也有強弱之分的,不過它們都極其恐怖,些微的強弱區(qū)別對大部分人來說都沒有區(qū)別’</br> ‘但對我們這些北緯三十度旅程的開辟者而言,這區(qū)別的用處很大’</br> 安雪鋒之前的叮囑回蕩在衛(wèi)洵腦海中。</br> ‘理論上講,北緯三十度旅程自開辟后,污染其實是在逐漸溢散削減的,而且還會被旅社,被開辟者,被怪物們被深淵……污染會不如一開始強盛。總的來說,就是開辟越晚的北緯三十度旅程,污染力越強’</br> ‘當然,開辟者的情況也會影響到北緯三十度旅程的污染強度,比如像黑寡婦、占星者和嬉命人的那種特殊情況,不過和咱們這次沒關系,以后我再跟你說’</br> ‘你記得歸途榜吧,歸途榜的順序,就是北緯三十度旅程開辟的順序,你可以理解為越前面的越弱,越后面的越強’</br> 歸途榜的順序衛(wèi)洵記得清楚,最前面排第一位的,是安雪鋒的【法老金字塔】,第二位是追夢人的【死亡撒哈拉】,第三位的是黑寡婦的【巴別通天塔】,第四位的是嬉命人的【印加太陽門】,第五位的是占星者的【失落古瑪雅】,第六位是安雪鋒的【沉淪大西洲】</br> 而最后開辟的,排名第七位的,是衛(wèi)洵的【塵封土司王墓】</br> 如果被卷入死寂污染洪流后怎么辦?</br> 只是鉆星者蠕蟲暴走引起的死寂洪流而已,根本沒有那么麻煩,安雪鋒教給衛(wèi)洵的,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用他的吸血刀一頭扎進死寂污染洪流中,一頭連接土司王墓的信物人皮地圖!</br> 衛(wèi)洵這樣做了,果然下一刻他身周的死寂污染洪流就被吸收一空,全被吸收進了人皮地圖中!衛(wèi)洵呼吸一滯,仿佛從深海中浮出水面,周圍一冷再一重,粘稠的惡臭的凝固血液將他包裹其中,衛(wèi)洵立馬屏住呼吸,感應四方。</br> 張星藏和半命道人分別在他一左一右,張星藏似乎在默默流淚,半命道人倒是情況還好,也許是牽絲還起到一些作用的原因。衛(wèi)洵攥了攥手,他左手是包著蝴蝶碎片的肉塊和金色小守宮,守宮尾尖緊緊纏繞著他的手指,就像一圈戒指。</br> 惡臭粘稠的固態(tài)血液還如粘液般在涌動,要論往常衛(wèi)洵絕對會立刻離開,不在這里面耽擱一分半毫,而且他們仨距離血面其實不遠,幾乎可以說已經馬上就浮出了。</br> 但衛(wèi)洵卻忍住了沒有動彈,因為他發(fā)現外面一片混亂,眾人眾怪物眾巨人已經圍著這片血泊,徹底打急眼了。這么混亂的戰(zhàn)局,他要是一出去絕對會成為眾矢之的。</br> 想了想,衛(wèi)洵默默將包有蝴蝶碎片的肉塊塞到張星藏懷里。左手只拿著安姓金色小守宮,想了想,在幻象中有點開竅的衛(wèi)洵到底不想自家男人去出賣色相,而且‘斷尾’和‘斷尾金色小守宮’,應該更能刺激銀月殺手和蜥蜴公爵。</br> 于是衛(wèi)洵毫不猶豫,把安雪鋒的尾巴拽掉了。</br> 嘶!</br> 衛(wèi)洵無聲倒吸一口冷氣,心態(tài)上想通了,他和安雪鋒的聯結似乎也更緊密了,以至于拽掉尾巴的瞬間,衛(wèi)洵也覺得自己好像被拽了條尾巴似的。這感覺著實怪得很。</br> 巨型沙坑外,正與神秘學一眾人激戰(zhàn)的銀月殺手驟然擰眉,發(fā)絲間冒出了雪白狼耳,他懷中一個小鼓包蠕動,探出了只金色小守宮頭,一狼一守宮都死死盯著血泊處。看到那只守宮,大衛(wèi)瞬間警惕起來。</br> “小心!蜥蜴公爵要動手了!”</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