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噩夢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潤,仿佛是貼著她的耳朵說的。
她心頭一跳,不自覺往后靠了靠。
“喝點水。”蕭然道。
雅虞乖乖地低頭,就著他遞過來的水喝了兩口。
“二哥,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說話時仍低著頭,長長的眼睫也往下落,上面還沾著一顆淚珠,欲墜不墜。
蕭然凝視著那滴晶瑩的淚珠,手心微動。
聽不到他的回應,她抬起頭看向他:“二哥?”
他望著她,話音輕柔道:“我看你這幾日都沒歇息好,不忍心叫你。”
白漢卿本來隱在樹后,聽到他們尊主這句話,腳下一滑,輕微地晃了晃。
雅虞當時正抬著頭,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飛掠而過,登時瞪大了雙眸:“二哥,那兒……好像有人。”
蕭然面不改色:“我去看看,你待在這里。”
雅虞抓住他的袖子:“我和你一起去。”
她那雙烏黑的眼睛還蓄有幾分濕意,神色既害怕又擔憂。
蕭然垂眸,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聽話。”
每當他壓低聲音這樣溫柔地和她說話,他的眼睛總會直視著她,卻一點也不會顯得唐突。他眼睛里的柔意,就像一層看不清的薄霧,有些虛無縹緲。
雅虞對上他的目光,遲疑著點了點頭。
蕭然往前走去,抬頭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白漢卿身上,眼底沒有一絲波動,仿佛對方不過是一個物件。
白漢卿狠狠屏息,不敢動彈分毫。
蕭然對他視若無睹,轉頭對雅虞道:“什么人都沒有,想必是你這幾日太過勞累,才會一時眼花看錯。”
雅虞蹙眉不語。
她剛剛明明看到有個白影……
然而不等她再說,他已經走過來,從她手中拿過了竹簍:“走吧,我們去蓮花峰看看。”
*
約莫半個時辰以后,他們終于走到了蓮花峰頂,此時日頭更盛,石臺表面映出一片晃眼的雪色。
“這就是你當初救下我的地方。”他掃了一眼四下,緩緩地說道。
“是啊,”雅虞伸手一指對面的斷崖,“當時二哥從那么高的地方掉下來,可把我嚇了一跳。”
蕭然回眸:“你那時親眼看到我掉下來?”
“嗯。”
他眸光一動:“在此之后,就沒有看到過其他人?”
雅虞搖頭,想起他先前也問過這個問題,不禁有些疑惑:“二哥,你是不是……怕那個強盜會找上門來?”
蕭然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其實,他是在意他體內的補丹,這種丹藥珍貴之至,極為罕見,無意中催動了他郁結在肺腑的罡氣,才使他因禍得福,沖破了少陽功的第九重。
必是有人在他墜崖后喂他吃了補丹。
到底會是什么人?
他瞇起眼睛,若有所思。
過片刻,蕭然轉頭看向了不遠處的雅虞,此時她正彎著腰在石徑邊尋找草藥,神情專注。
少女長長的青絲被盡數挽在了頭頂,露出底下一小段細白的脖頸。
在日光底下,白得有些刺眼。
蕭然沉默了一會兒道:“阿虞,我墜崖以后,你有沒有給我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比如……丹藥一類?”
雅虞聽到這一句,手下一顫,不留神給野草的邊緣割破了指尖,血珠子一下子從口子上冒了出來。
她一愣,連忙將指尖含進嘴里,眼睫微垂道:“沒有的,只是用了一些……山上摘的止血草藥。”
那還魂丹,連宮中的太醫院都沒有,天下只有三粒,其中一粒就在她父親手中。后來,它又從她父親手中到了她這兒,最終被她拿來救人。
不是她不愿意和蕭然坦白,只是,透露丹藥之事很有可能會曝露她的身份。之前她在出京路上,差點給人暗害致死,如今才不得不提防。
“怎么了?二哥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她想了想又走近問他。
蕭然看著她沾了血痕的雙唇,雙眸微頓,極淡地一笑:“沒事。”
雅虞松了口氣,想轉身回去,卻突然給他握住了小臂,輕輕地扯了過去。
“二哥?”她不解地看他。
蕭然抬手,動作自然地在她唇瓣上輕輕一蹭,將她嘴角的血跡拭去:“沾著血了。”
他的指尖有些涼,隱約有一絲奇異的淡香。
雅虞一怔。
不知道為什么,給他觸碰到的剎那,身上仿佛涼了一涼,竟微微有些戰栗。
“好了。”他收回手,負在背后,臉上仍是那樣淺淺而笑的模樣,“去吧。”
當雅虞轉過身時,蕭然似不經意般抬頭,朝遠處樹上看了一眼。
白漢卿一路跟來,隱在樹后,此時察覺到一股森森的涼意,當即脖子發緊。
少頃,蕭然低下頭緩步朝雅虞走去,他抬手在她頸后一按,她便身子一軟,往后倒入了他懷中。
蕭然攔腰把人一抱,步入林中,掃了一眼周圍,俯身將她輕輕放在樹下陰涼處。
“你看著她,我自去那紫云頂看看。”蕭然道。
白漢卿應聲而出:“是,尊主。”
蕭然正欲起身離開,雅虞忽然在他懷中一動,伸出雙手徑直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形一頓。
少女的呼吸透著清甜,嬌憨軟嫩的臉頰無意間貼上了他的脖頸。
她的神態慵懶而困頓,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漢卿錯愕了一瞬,隨即飛快別過眼,只假裝自己什么都沒有看到。
蕭然頓了片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雙臂從自己身上拿了下來。
她秀眉一蹙,嘟了嘟嘴,咕噥了一句,聽不清說的什么,總之很是有些不滿。
此時此刻,白漢卿根本都不敢抬頭去看自家尊主的表情,他只聽到對方發出了一聲極輕極輕的笑,聽起來像是……覺得什么東西很可笑或是有趣一般。
這時,蕭然的目光往下,落在了她頸間的玉佩上。
玉佩原本是在衣服里面,是方才她動了那幾下,才會不小心落到衣領外頭。
這玉通體雪白晶瑩,透著一層銀芒,上面沒有刻任何東西。
他伸手拿起那枚玉佩,指腹一貼,細細摩挲起來。
“你看不看得出——這是什么玉?”
白漢卿抬眸看了看,搖頭道:“屬下不知。”
“怪事,”蕭然似笑非笑道,“我也算見識過不少玉器,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成色。”
白漢卿不解其意,只道:“屬下看這玉佩上面什么都沒有刻,指不定就是阿虞姑娘從哪個山頭撿來的石頭,戴著玩玩的。”
“是么。”蕭然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松手放下了玉佩。
玉佩落在她脖頸處,雪色的玉質,與她柔白的肌膚相映,那銀芒之中又隱約泛出幾許輕紅。
他眸光一動,淡淡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