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街道,行人絡繹不絕,車水馬龍,一派熙攘的景象,熱鬧非凡。
街道上隨處可見高傲的貴婦人玉白的脖頸上帶著鵝卵石般大的珍珠項鏈,玉臂被仆人托舉著,兩柄巨大的蒲扇幫其遮擋陽光。
優雅的紳士騎著銀色的戰馬,腳上穿著鑲嵌鉆戒的高筒靴,優雅地往前行進。
店鋪門前花紅酒綠,青石地面上鋪著馨香的玫瑰花瓣,微風輕拂,馨香裊裊。
整條街道,奢靡華貴,勾勒出一派醉生夢死的景象。
這里是天龍域的某座小城——潮龍鎮,然而在天龍域中極其平常、甚至毫無特色的潮龍鎮也是領先了劍龍大陸其他地域的文明多達兩千年。
無論是風土人情、宗教信仰、服裝打扮、飲食習慣還是文明技術,西方的天龍域在星源大陸都顯得獨樹一幟。
“真理最初總是不被看好的!”
天龍域偉大的文學家迅魯曾說出這句令人引以為榮的話語,這促進了天龍人的沾沾自喜,自命不凡,高冷尊貴。
“看到了嗎?就是那棟白色的塔樓。”牙野指著前方,眼神中帶著一絲怯懦。
心不在焉的辛武沉浸在痛苦之中,步履踉蹌,身子搖搖晃晃,如一株在風中搖曳的枯黃稻草。
細微曲卷的金色長發披在肩膀上,如黑玉寶石般的眼睛此刻有些無神,但這絲毫掩蓋不了他的清秀俊逸。
犀利如雕刻的五官,冷峻而嚴肅的線條,舉止之間透露出一份不屬于十四歲少年該有的沉穩與冷漠。
他穿著淡黃的斑點豹紋衣服,帶著咆熊帽,腰間圍著瀾虎尾巴制成的腰帶,右肩臂膀更是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草蜢蛇皮。
左手握著一卷淺黃色的卷軸,卷軸刻著“裁決邀請”四字。
烈陽當空,火辣的光芒如同一根根細針,刺得皮膚紅腫難忍。
此時穿著如此嚴實、厚重的辛武在眾人眼中便成了令人貽笑大方的瘋子。
“文森,親愛的。我喜歡那孩子頭上的咆熊帽。”戴著瑪瑙項鏈,露出胸口一大片雪白的貴族婦女指著辛武頭上的咆熊帽。
她身旁的情郎厭惡地擺了擺手:“麗莎,你真是愚蠢。
你看他的裝飾,大熱天穿這么多,一定是個瘋子。
豹紋衣服上滿是油漬,他一定是鄉野來的混小子,說不定身上有虱子、跳蚤,帶著傳染病菌,這樣你還喜歡那頂帽子嗎?”
少女一聽,連忙捏著嬌巧秀鼻,神色厭惡地離開了辛武和牙野。
“造孽啊,小小年紀,竟然殘害了如此多生命。”一名天龍人看著辛武和牙野身上的獸皮,痛心疾首。
“哎呀,這味道,比龍翔店鋪的大蒜味還重啊!”
“這孩子,真可憐,年紀輕輕竟然是個傻子。”
所有看到辛武和牙野的天龍人好奇地頓住步伐,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
他們對旁人隨意指指點點絲毫不感到愧疚,因為高傲是深入他們骨髓的東西;他們對旁人的歧視也絲毫不感到心虛,因為尊貴是他們生來享受的待遇。
“辛武,辛武。”牙野頓住步伐,指尖輕輕掐著辛武的皮肉。
身為從燎雪冰原來的鄉下孩子,面對如此多人異樣的眼光和無情的嘲諷,他自然是有些害怕,想立即逃離這里。
漂亮的金發少年被疼痛所驚醒,一臉茫然地掃視周圍,忽略周圍的冷嘲熱諷,順著牙野的指引,目光徑直落在前方的白塔上。
高達百丈,光潔如玉的白色圓柱高聳入天,最高端鏤刻著金色巨龍,披鱗帶角,怒目圓睜,威武氣勢似要捅破天穹。
幾縷白云如同若隱若現的簾幕,為其增添一絲神秘。
白塔外圍刀戟林立,形成隔絕外方的籬笆,折射出森然的冷芒。
中間刻著四個恢弘的金色大字“裁決之光”,金光閃閃,照耀著這片天地。
裁決之光?!
辛武一陣苦笑,恍惚之間,他突然看到這四字化成一頭咆哮的猙獰惡獸,沖進他體內,將他的五臟六腑糾纏在一起。
口吐烈火焚燒,腳射冰晶冷凍,爪如利劍撕扯。
疼痛,讓人生不如死!
前方的裁決之光將決定他妹妹的生死,同樣決定著他的生死。
雖然有生的希望,但更大的可能是難逃一死!
面對一群對自己的穿著都要冷嘲熱諷,惺惺作態的冷漠之人,你能懷抱多大希望?
天龍人,不過是一群披著羊皮的財狼!
那兩頭名為顧內和顧外的畜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起往事,辛武怒意如濤,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凌厲的氣息。
目光如炬,掃視著周圍說三道四的天龍人。
“我從小患有羊癲瘋,一瘋起來就想吃人肉,你們最好離我遠一點。”
辛武面目扭曲,雙眼被揉的血紅,隨后突然抓住身邊牙野的手,猛力咬下。
牙野眼疾手快,默契地躲開。
他們彼此之間玩了幾百遍的游戲,自然不會失手。
幾乎所有天龍人紛紛遠離了辛武數步,卻并未退去,目光中帶著一份鄙夷和驚恐。
辛武望著這些想看熱鬧卻又怕死的天龍人,不斷冷笑。
這一瞬間,他竟然涌現出一種作為天龍人的悲哀。
兩個月前,他在深山中救下了兩個迷路的天龍人,兩兄弟是潮龍鎮的商賈,顧內和顧外。
他好心讓兩人在家暫住,天天外出去打獵供兩人養傷,然而這兩頭禽獸卻喜歡上了自己的妹妹梓月。
討不到妹妹歡心的顧外在恢復體力后非禮莘月,竟然用強,然而卻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
顧外被天降驚雷劈死,可是這卻讓本不明朗的處境雪上加霜,顧內反而誣陷梓月殘害了顧外。
顧內花錢財買通鄉里的證人,污蔑莘月,想將他妹妹占為己有。
辛武聽聞裁決之光是潮龍鎮主持正義的地方,公平公正,秉承著幫理不幫親的原則。
裁決之光給予了他希望,愿意受理此案。
今天是裁決之日,無權無勢的他和自己的發小牙野來到這里,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裁決之光。
可是,潮龍鎮的天龍人讓他大失所望,辛武不僅懷疑,裁決之光是別有用心還是真正地為人做主?
在這腐爛渾濁之地,難道還有白蓮純潔盛開?
他是山林長大的孩子,遇險無數,直覺精準,此刻的他內心如浪潮般不安起伏。
“哎,真主!與其讓他在這世界受苦,不如帶走他這顆污穢骯臟的靈魂吧。”
一名白發的老者雙手合十,右手突然搭在辛武的右臂肩膀上。
“不要碰我的右臂!”辛武肩膀猛力一抖,雙腳蓄力,倒退著后躍。
老者勁道十足,出手凌厲,定然是修煉者。
一層細細密密的白色麟片不斷生長,發出咔擦聲音,光潔如玉的麟片刺破了薄薄的絲質衣服,布滿老者手臂。
“喔!龍化?”周遭有人輕聲驚呼。
“時月大人。”
“天啦,竟然是裁決之光的時月大人。”
電光火石般的瞬間,風聲在辛武耳邊縈繞,還未散去。
老者便化為一道殘影,在辛武猝不及防的瞬間捏住了后者的脖頸。
此刻,時月的長袍依舊在輕輕拂動,還未靜止。
他本在裁決之光巡邏護衛,突然有人告訴他街上出現了一個瘋子。
維護治安的他風風火火趕來,恰好聽見辛武吃人肉的話語,于是閃電般地擒住這危險人物。
辛武不甘咬牙,喉嚨被捏住的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污穢的靈魂啊,難道不知死是一種解脫。”
“時月大人,他是個瘋子,殺了他。”
“他剛剛說自己吃人肉。”
“潮龍鎮的圣潔不容被玷污,我們容不下這樣低賤的人。”
“殺了他!時月大人。”
眾人紛紛起哄,牙野嚇的不斷后退,一雙腳哆哆嗦嗦,說不出一句話。
辛武吃力地抬起左手,青色卷軸在時月眼前晃了晃。
時月一愣,突然松手,盯著辛武:“你是裁決之光的受邀人?”
辛武將卷軸扔給時月,冷傲地道:“答案不是在里面嗎?只要你不是瞎子,應該能看懂。”
時月須發倒豎,閃電般地抬起手掌,卻又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將其輕輕放下。
他對著辛武嘲諷道:“你不過是個山野窮小子,竟然敢用這般語氣對我說話。”搖了搖頭,轉身:“罷了,若不是這里有不能殺受邀之人的規矩,你今天別想活著離開這里。”
“你剛才不是說過,死是一種解脫嗎?我又何懼?”辛武冷笑,跟上時月的腳步。
他在燎雪冰原生活了十四年,毒蛇猛獸,雪崩洪流不知歷經幾回,眼前的老者竟然用死來威脅他?
“哦?你似乎不怕死,那剛才為何心急火燎地拿出卷軸給我看?
要知道,你如果慢了一秒,你此刻已經在九泉之下?”
時月奚落地開口,看完卷軸的他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辛武,嘴角浮起一抹怪異的笑。
“你以為我剛才的舉動是怕死?”微風吹起辛武金色的曲發,露出那漆黑如墨的堅定眼眸。
他牽著牙野的手,凝視是同伴的臉龐,堅定地道:“我不是怕死,只是死在你們這樣的人手里,是一種恥辱。
辛武,不接受恥辱地生存方式,也不接受恥辱的死亡方式!”
接到裁決之光邀請函的那一刻,他內心激動萬分,甚至來不及換衣服,便心急火燎地前來。
他只是因為某些原因穿了些不入流的衣服,便被人奚落辱罵,甚至生命遭受威脅。
他又為何要對這些人笑臉相迎?
“人不可有傲氣,但不可無傲骨!”這是妹妹告訴他的至理名言。
“小鬼,你這張嘴倒是很鋒利。不過待會兒,不知道你還有沒有這份傲氣和傲骨?”
時月帶著他繞過迂回的走廊,跨過美麗的房間,來到如圓盤的圣潔大廳。
輕輕推開門,將少年推入裁決大廳。
辛武坦然自若地面對眾人時而灼熱、時而冰冷的目光。
他撫摸著自己被蛇皮包的嚴嚴實實的右臂的肩膀,手指輕輕游走,勾勒出一柄劍紋的輪廓。
他用自己才聽得見的話語回應背后時月的怪異笑聲:“不要將我當成人見人欺的小孩子,我遠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強大,可怕!
辛武不會讓人看我的笑話,有朝一日,我會驕傲地將你們踩在腳下:告訴你們,那些走過的苦痛之路正是輝煌的旅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