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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后院的水缸，隔壁的柴房是必經之路，莫牙輕手輕腳的路過柴房，才閃過身，忽的覺察到什么，又倒退了幾步，瞇著眼睛透過柴房破破爛爛的窗戶紙。</br>
——不好。莫牙驚的跳開幾步，柴房里打鼾的阿妍呢？阿妍醒了！？要命。</br>
可不能讓程渲知道。剛剛自己和她那么大動靜…只怕被阿妍聽得個底朝天…神婆子臉皮薄，得羞死了。</br>
莫牙也羞，但…也得挺著腰板活下去。莫牙攏了攏領口，提著個空桶往后院摸去。后院角落的凈房里，一個單薄的身影打著哈欠阿飄似的掠過，四目相視，倆人都是一個激靈——“是你？”</br>
阿妍咧著嘴，指著莫牙手里的木桶，“咿呀？你半夜打水做什么？喝么？”</br>
——“你又半夜出來做什么？”莫牙咳了聲給自己鼓著勁，“要嚇死人吶。”</br>
“我起夜吶。”阿妍白了眼莫牙，“人有三急，你就不起夜？”</br>
看阿妍沒心沒肺，剛剛幾句話說的也挺自然，應該沒有聽見，也沒有瞧見自己和程渲那啥啥…莫牙吁出一口氣，也不再理她，直朝水缸走去，執著葫蘆瓢舀著清冽的水。</br>
阿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打了個大哈欠，“你們真是奇怪，半夜不睡還打水喝嘞，都不能忍一忍么？還舀這么多…當自己是水牛嘞。”</br>
真是…太傻。莫牙無奈的搖著頭。阿妍有些沒趣，擠著鼻頭對著莫牙哼了聲，搖搖晃晃的回柴房睡去了。</br>
小廚房里</br>
莫牙俯身搓弄著帕子，擰的半干走近程渲，溫柔的擦拭著她沾了自己黏膩的身子，一下一下很是認真，程渲拉過他手里的濕帕子，順著莫牙的頸脖往下拭去，呵氣如蘭，“也給你擦。”</br>
莫牙低低笑著，“神婆子也知道疼人呢，真是難得。”</br>
“我們一直都會這么好，是不是？”暗夜里，程渲的眼睛晶晶亮亮。</br>
“傻氣。”莫牙戳了下她的腦門，“當然了，玩到老吃到老，好著呢。”</br>
程渲扎進莫牙寬闊的懷里，莫牙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撞得抖了一抖，回過神抱住了她的背，輕輕撫著。</br>
——“程渲，你還要給我生孩子，一個不夠，三五個又怕你太辛苦，不如，我們生一兒一女好不好。兒子和我學醫，繼承莫家神醫的衣缽，女兒，就和你學卜卦，你不是還藏著塊什么鎏龜骨么？價值千金那么貴，留著那塊龜骨頭，給女兒做嫁妝，既有面子還省銀子。”莫牙覺得自己簡直太聰明，哈哈笑著把程渲又抱緊了些，“程渲，你說好不好？”</br>
“兩個都學醫術。”程渲揚起頭，“占卜…就算了…”</br>
程渲回想起大寶船上——莫牙嫌棄的把掉在地上的鎏龜骨扔給自己。她…也開始討厭那塊黑漆漆的龜骨頭。</br>
岳陽城，賢王府外。</br>
唐曉原本不想那么快就和賢王爺扯上什么瓜葛——唐曉知道，穆陵對穆瑞這個叔叔并不近乎，作為最不得武帝寵愛的皇子，穆陵崛起靠的是自己的真才實干，從沒倚靠過旁人，穆瑞是齊國肱骨親王，無尚圣人，就算是昔日最得寵的德妃母子，對穆瑞也是貼臉示好，德妃更是降下貴軀幾番親臨賢王府，為的也不過是和賢王妃宋瑜套些近乎，給自己兩個兒子爭些民心。</br>
但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穆瑞對最小的侄兒穆陵卻是真心不錯。從未輕視，甚至，還有意無意的褒獎過穆陵。穆瑞曾對自己數百門客說過——武帝五子，各有所長，幼子穆陵，文韜武略，有大齊國士之風。</br>
國士之風——此等褒獎從圣人穆瑞嘴里說出來，無疑是在告訴武帝和齊國百姓，穆陵才是儲君最好的人選。</br>
在唐曉還是門客的時候，他親眼目睹了賢王得知穆陵被封為太子，滿心歡喜的模樣，湖心的書房里，穆瑞召來幾位朝中親信，不再掩飾自己內心的得意。</br>
那份發自肺腑的高興，讓唐曉有些想不明白——難道，穆瑞真是為齊國有了位最好的儲君高興？只是這樣？還是…另有深意？</br>
秋日狩獵，穆瑞更是和自己深夜長談，不惜用獨女為餌，誘著自己為穆陵豁出性命…</br>
是至圣？是偽善？是陰謀？還是陽謀…</br>
唐曉想不了許多，這時候的他只知道：父皇有讓自己拱手讓出太子之位的意思，而要保住太子之位，自己孤掌難鳴，唯有…去探一探賢皇叔的意思。齊國第一圣人，有他相助支持，父皇那頭…</br>
唐曉抬起眉宇，凝視著賢王府的金漆匾額，他無數次進出這座恢弘的府邸，于他而言，這里是自己住了數載的地方，遮風避雨，衣食無憂，但門客就是門客，主子器重你，你就是可以委以大用的棋子，主子唾棄你，你就是一文不名，再無翻身機會的螻蟻。</br>
寄人籬下聽人差遣，哪有自己做主子好。再次踏入賢王府，唐曉已經是另一番心境。邁進王府門檻的那一刻，唐曉告訴自己，你是穆陵，太子穆陵，不再是賢王昔日言聽計從的門客，你不用再對他恭敬惶恐。</br>
——我是太子，太子穆陵。</br>
見到太子親臨王府，下人們都是誠惶誠恐，老練如管事錢容，也有些戰兢，弓著身子迎進太子，趕忙讓人去知會王爺穆瑞。</br>
穆玲瓏恰好從長廊走出，圓眼睛忽的睜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連禮數都忘了個干凈。</br>
唐曉的臉像一片荒原，沒有生機，沒有表情，昔日的穆陵就是這樣，只有在見到修兒的時候，他的臉才會像春風拂過大地，露出難得見到的笑容——就像，此刻的唐曉。</br>
穆玲瓏見太子對她含著笑，更是有些不敢上前，但她畢竟是榮寵在身的郡主，知道皇族禮數的規矩，穆玲瓏輕咬唇尖，鞠了個禮道：“玲瓏，見過太子殿下。”</br>
唐曉抬了抬手背，“郡主不必多禮。”</br>
——“真是稀客呢。”穆玲瓏收起禮，“我長到這么大，殿下還是第一次親臨賢王府。”</br>
“是么？”唐曉幽幽說著，環顧著熟悉的一草一木，眸子有著深藏不露的欲念，“以后，也許本宮會常常過來。”</br>
“哦？”穆玲瓏孩子氣上來，“玲瓏不明白。”</br>
唐曉見賢王府一切平靜，全無對自己離世的哀悼，雖然他早猜到會這樣，但心里還是有些唏噓，“唐護衛的后事，辦的如何了？”</br>
穆玲瓏眼中泛起哀色，揉著衣角勉強著道：“尸骨都沒處去找，后事？錢管事和我說，殿下平安回來是大喜，咱們府里給唐曉大操大辦喪事，就是沖撞了您…”穆玲瓏想起什么，忽的抬頭看著唐曉的臉，“不過，父王還是很傷心的。”</br>
天下該是找不出第二個比穆玲瓏更單純的女子。唐曉多想駐足在她身邊，哪怕只是聽她絮絮叨著話也好。但唐曉不能停下步子，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br>
——“太子殿下！？”穆瑞的話音里帶著對太子駕臨的驚詫，穆瑞揮開衣襟對唐曉行了個大禮，“臣叩見太子殿下。”</br>
“賢皇叔不必多禮的。”唐曉適時的扶住穆瑞的臂膀，對他微微頷首。</br>
穆瑞被他的動作驚的一個哆嗦，沉穩的深目少許動了動，但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篤定，唇角帶著熟練自然的笑容。</br>
——“殿下里面請，去臣的書房說話。”穆瑞揮袖恭敬道。</br>
唐曉走出幾步，見穆玲瓏晃著膀子往別處溜達，心里涌出一股失落。</br>
王府書房</br>
湖水波光粼粼，映的書房圓柱上雕琢的九獸栩栩如生，唐曉記起莫牙那日所說——九獸尊貴，是武帝對賢王莫大的恩典。見太子看的出神，穆瑞撫須笑道：“皇上隆恩，賜臣府邸用這九獸，實在是抬舉賢王府，殿下見笑。”</br>
唐曉收回眼神，不動聲色道，“賢皇叔為大齊國鞠躬盡瘁，皇叔受得起父皇所賜的榮耀。”</br>
穆瑞聽的心里歡喜，低低笑了幾聲。</br>
書房里，錢容給這二人斟上香茗，唐曉帶來的宮人放下一匣子奏折，便跟著錢容悄悄退了出去，偌大的屋里只剩下唐曉和穆瑞倆人。</br>
穆瑞也不是第一次給兄長武帝批折子，朱砂筆點上的時候，穆瑞也有些恍惚——到底誰是齊國皇帝？武帝坐著那張龍椅，日日慵懶無為，朝里朝外大小事宜都是靠自己打理，德妃兩個兒子先后上位，一個荒淫，一個自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幸虧這兩子死的早，穆陵能干，這才算是給自己省了些心力。</br>
穆瑞捻著胡須幽幽注視著年輕得志的穆陵，不禁暗嘆歲月如白馬過隙，自己當年也是這樣的意氣風發，眉宇間滿滿的都是雄心壯志，只等著放手干一番事業。如今的自己，已經漸漸老去，而眼前的穆陵，卻正當時最好的年華。</br>
——“皇叔怎么這樣看著我？”面對著老辣的穆瑞，唐曉多少還是有些緊張，見他眼睛不眨的觀察著自己，唐曉發聲問道。</br>
穆瑞笑了聲，垂目道：“殿下上林苑死里逃生，臣為您高興，這顆心也七上八下了幾天，今日見到您果然是完好無事，臣總算可以踏實。”</br>
唐曉低吁出一口氣，端起茶盞吹了吹熱氣，“我能活著回來，也是對虧皇叔派去保護我的唐護衛，要不是他拼死相救，把我推出沼澤…”唐曉話里帶著哀意，聲音都緩緩低下，“我怕是也葬身那里…”</br>
穆瑞深目微亮，蒼聲道：“本王的門客可以為殿下而死，也是他唐曉的榮耀，他在天之靈見您為他惋惜，一定會瞑目的。”</br>
“所以…”唐曉對穆瑞抱拳感激道，“我思來想去，還是要親自來一趟王府，向皇叔道謝，救命之恩，本宮銘記于心，絕不會忘記。”</br>
穆瑞驚的站起身，深目灼灼看著平日對自己淡淡客氣的太子殿下，這樣看來，自己搭上唐曉的性命救下太子，真的是讓他記下了自己的恩情，也終于…穆瑞心里涌出快慰——也終于讓他愿意待自己親厚些。</br>
——值得，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