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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玥兒站著不想動彈，穆陵低聲道：“去幫她把香爐點起來。”</br>
周玥兒想哼卻沒敢出聲，悻悻的接過程渲手里的香爐。程渲扭頭咬唇一笑，手伸進架子摸了又摸，攥住一個細脖子瓷瓶滿足笑道：“菩提露，司天監果然都是好東西。”</br>
——“程姑娘也知道菩提露？”周長安深目郁郁道。</br>
程渲搖了搖細脖子瓷瓶，拔出軟塞聞了聞，“這么金貴的東西，就算沒見過，身為卦師也該聽過。菩提露五年才可集一小瓶，價比千金極其難得。菩提圣潔，取出的露水集天地精華，是通靈的。撫骨前用菩提露潤手，卦象也會更加精準。民間卦師沒有菩提露，便只有用花草的晨露代替。我就猜到這里一定有菩提露，果然。”程渲臉上的神情有些陶醉，“就是比那些花兒草兒好聞得多。”</br>
穆陵看著周長安道：“民間卦師確是用花草晨露代替菩提露？”</br>
周長安點頭道：“她說的不錯，確實如此。”</br>
穆陵的眼神擲向程渲，“看來…程渲沒有說大話，菩提露，花草晨露…她說的許多連我都沒有聽過。周大人，這樣看來，程渲該是確實擅龜骨占卜，是不是？”</br>
周長安垂下深目，附和道，“民間會焚骨的卦師已經不多，知道其中這些道道的就更加罕見。程姑娘能說出這些，確實…算是難得。”</br>
“那就是沒有看錯人。”穆陵朝程渲一步步走近，他青松一樣的身體覆向程渲，程渲的呼吸驟然急促，“程渲，用完菩提露，又該怎么做？”</br>
就算是裝瞎，程渲也不敢對視穆陵的眼睛，程渲背過身扶住楠木架，用只有自己可以聽見的聲音道，“取出龜骨，虔誠祈求，骨入焚爐，灼燒半辰，焦土散盡，裂紋盡顯，兇吉卜成。”</br>
——“拿龜骨給程渲，我要她占一卦。”穆陵高聲令道。</br>
鎏龜骨不見，周玥兒只得取出另一塊尋常龜骨，朝守在焚爐邊的卜官道：“五殿下有令，起爐！”</br>
龜骨就放在程渲的手邊，程渲一動不動像被點住了穴道。穆陵當她看不見，溫熱的掌心按住了她冰冷的手背，輕柔抬起放在了龜骨上，穆陵的聲音好似和煦的春風拂過程渲僵住的耳根，“我要你，替我占一卦。”</br>
程渲艱難的抬起頭，“五殿下想卜什么？”</br>
穆陵振臂沖身后道：“你們都出去。”</br>
——“五殿下…”周玥兒還想堅持什么，已經被周長安一個狠狠的眼色拽了回去。最后出去的卜官替穆陵和程渲關上卦室的門，周玥兒的心隨著“咯吱”一下驟然墜落谷底。</br>
“你…想卜什么？”程渲氣如游絲。</br>
“我想…”穆陵發覺自己的掌心還貼著程渲的手背，見程渲臉頰微紅露出從沒見過的羞澀，穆陵心尖一軟，話音也低緩下來，“卜前程。”</br>
——“前程？”</br>
“我的前程。”穆陵沙聲道。</br>
“殿下…是和我說笑么？”程渲反問，“您是皇子，前程比天…卜前程做什么？”</br>
“命由天定，一切都會有變數。”穆陵凝視著龜骨道，“雖然這不是百卦百準的鎏龜骨，但也許你可以從中窺出一二。程渲，你不用害怕，就算卜的不準，你也已經是司天監的人。”</br>
焚爐因烈火灼燒發出嘶嘶的聲音，程渲閉上眼睛，一手按住龜骨，口中低念有詞。穆陵知道她已經開始替自己占卜，直起背負手走開幾步，忍不住回頭又看向程渲。</br>
焚爐煙霧裊裊，沉香綿香悠遠，白衣的程渲盤腿而坐，像極了卜卦時的修兒。穆陵有些恍惚，緊咬齒間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幻覺，他不能上前，也不該上前——修兒只有一個，她已經死了。程渲，只是程渲。</br>
程渲手捧龜骨站立起身，朝著焚爐走近，將龜骨放置進去，盤腿席地，閉目不語。</br>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灼燒的聲音漸漸止住，程渲摸著火鉗取出龜骨，靜靜等待著它的冷卻。用菩提露潤手的時候，程渲刻意讓自己的動作顯得生疏笨拙，她是程渲，沒有見過世面的布衣程渲，如果讓穆陵發覺自己是沒死的修兒，自己該是走不出這間卦室了。</br>
龜骨上的黑煙散盡，程渲用沾了菩提露的手撫去上面的焦灰——龜骨上滿是被烈火灼燒的裂紋，錯綜密布，讓人無從去悟。程渲綿軟的手心輕輕按上還滾熱的龜骨，心底低低的嘆了聲。</br>
穆陵背對著程渲，他沒有去看，也不想去看。程渲靜下心想參透龜骨卦象，她的心忽然很亂，亂到沒有辦法去參悟裂紋的指引，她苦學多年的龜骨秘術剎那間成了一片空白，像是從來沒有觸碰過這門秘術一樣。</br>
程渲理了理心緒，閉目又按下手心，可她還是什么都不知道——這會子…是真要命了。</br>
穆陵等了許久也不見程渲發聲，終于他轉過身走向程渲，溫著聲音怕驚嚇到這個少女，“你卜出了什么？”</br>
程渲開始覺得這是不是一個陷阱——摘星樓失火那天，自己明明已經把鎏龜骨卜出的卦象告訴了穆陵，穆陵不該不知道自己的雙生兄長尚在人間，他的前程已經是如履薄冰，既然知道，他又讓自己占卜前程做什么？他是不信鎏龜骨，想讓自己再卜一次？還是…他已經看出自己是沒死的修兒…設下陷阱琢磨著弄死自己…</br>
——“你卜出來什么？”穆陵重復著道。</br>
“五殿下貴不可言，這塊俗骨根本卜不出您的前程。”程渲壓抑著緊張強作淡定，“程渲無能…”</br>
穆陵像是料到程渲會這樣說，白等好一陣，他的臉上也沒有不滿，拂袖道：“我前程叵測，也沒想過會由一塊龜骨決定。本來就是隨便一試，你不用放在心上。司天監這里，我會讓周大人給你安排個穩妥些的差事。明天，你就來司天監赴職。”</br>
——明天…橄欖枝來的太突然，程渲有些無法招架。</br>
“要不要派人送你回客棧？”穆陵才一開口就反應過來，“莫大夫一定還在外頭等你，看來是我想多了。”</br>
程渲一個激靈想起莫牙，臉頰忽的有些發熱，穆陵瞥著她雙頰蕩漾的紅暈，像是看出了什么，垂眉輕笑便不再說話。</br>
司天監大門外</br>
自打程渲他們進去，半日里，這大門已經開開關關了好幾次，每次都會出來些垂頭喪氣的卦師，最后出來的是張胡子，他是被兩個護衛夾著胳膊拖了出來，張牙舞爪著呼喊著“再給我一次機會”，護衛一個松手，張胡子滑倒在地，一撮小胡子都氣的豎了起來，見莫牙嫌棄的看著自己，張胡子忽然哭了出來。</br>
莫牙還是第一次看見男人哭，他收起嫌棄的眼神，望著司天監飛揚的屋檐，這里到底有多大的魔力，連張胡子這廝都能哭成個鬼。</br>
張胡子哭了一陣，爬起身子抹著淚走了。莫牙有些緊張，他希望程渲達成心愿，可又隱隱盼著她離這地方越遠越好。</br>
莫牙不喜歡司天監，除了自己的大寶船，莫牙哪里都不喜歡。</br>
發愣的檔口，大門驟然打開，午時的陽光直照在門檻邊那人的頭頂，金燦燦仿佛暈著圣光一般。</br>
——“程渲。”莫牙喊著她的名字快步迎了上去。</br>
穆玲瓏已經囫圇吃了許多，聽莫牙高喊出程渲的名字，穆玲瓏一個恍惚差點咬到了舌頭，她怔怔的抬起頭，看著和自己無關的一幕幕。</br>
程渲的眼眶有些濕潤，有人等著自己的感覺實在太好，就算自己在深淵里，總還有個盼頭不是？</br>
莫牙才走近程渲，又看見了程渲身后的孫無雙，見孫無雙胸脯挺的高高的，莫牙一時不知道這倆人到底哪個笑到了最后，躊躇著不知道該怎么問程渲。</br>
孫無雙大步走出司天監，側身沖程渲抱了抱拳，“程卦師，明天開始咱們就是一府共事，我有些迫不及待了。”</br>
孫無雙說著已經走出去老遠，莫牙半張著嘴，“你和他…都是司天監的人了？”</br>
程渲喉嚨動了動，莫牙還來不及眨眼，脖子已經被程渲摟住，她凹凸的身體已經撲在了自己寬闊的胸膛上，莫牙一個沒站穩，搖晃著退了半步，心口撲通撲通差點跳出了嗓子眼。莫牙僵著雙臂，他不知道該不該和程渲做同樣的動作，他想…但又有些不樂意——說抱就抱，那可就不值錢了…再說…后頭還有人看著呢…太羞人。</br>
莫牙這樣想著，可雙臂卻不受控制的環抱住了程渲的背，他感受到程渲脊背分明的骨節，還有白衣里頭肌膚的溫熱，最可怕的是，程渲發絲膚肉的香味幽幽入骨，滲透了自己的皮膚，直直拉扯著自己的魂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