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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峋不是沒想過阿妧會拒絕,  只是沒想到如此果決。
    他試圖從她的眼神中找出一絲遲疑不舍，可她目光清澈,  態(tài)度堅定。
    那曾子逸真的有如此魅力，讓阿妧死心塌地？
    剎那間趙峋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無一不是能試探曾子逸的心思。阿妧是明家的養(yǎng)女，明家夫人跟貴太妃沾親，而曾家祖上是皇商，從曾子逸的祖父輩有些衰落，到了他父親這一代才有振興。
    他們若想重新獲得皇商身份,  娶了阿妧極有益處。
    據他所知，曾家派人來京，并未只為了他們家三公子的親事。
    可若此時就點破,  阿妧大概會以為是他做了惡人，要拆散他們。
    思及此，他只得按捺下來。
    “阿妧,  據朕所知你們兩家還未正式交換庚帖。”他很快收斂了眼底的愕然,  恢復了一貫的沉穩(wěn)從容。
    聽他準確說了出來,  阿妧才意識到皇上定是命人調查了此事。
    她思忖了片刻,  淡然道：“既是皇上能查出來，也該知道曾家的人已經出發(fā)進京,  不日就要到了。”
    趙峋正是清楚,  才搶先在阿妧面前表白心意。
    “阿妧,  朕只是給你另外一個選擇。”他個子比阿妧高,  看向她時需要略略低頭遷就她。“阿妧，朕希望，你先不要這么快做決定。”
    說到最后，高高在上的天子語氣中竟透著些許懇求,  阿妧有些無措。
    好不容易她已經做了決定，皇上為何還要招惹她？
    她本已決意離開京城，離開這些紛擾。
    皇上說的話，她相信。她相信皇上會善待她，若她點頭入宮為妃，哪怕皇上娶了皇后，再添了別的妃嬪，皇上對她也仍會很好。
    “多謝皇上體恤。”阿妧垂了眸子，恭聲行禮道：“臣女會好好想清楚的。”
    若阿妧執(zhí)拗的拒絕，趙峋反而有許多話對她說。偏生阿妧答應了會考慮，這樣圓滑的敷衍他……
    趙峋并不惱，他溫和的目光中還透著些縱容，他似是欣慰似是感慨的道：“朕的小阿妧長大了。”
    原先在清和宮中，紀云益總是這樣叫扎著兩個小揪揪的阿妧，趙峋只在心里默默念過。
    阿妧俏臉飛紅，有些心虛的低下頭。
    “回去罷，只怕遲了珠珠要找你。”趙峋微微笑道。
    皇上這樣輕易就放過了她？
    阿妧暗自嘀咕，總覺得哪里不對。
    她了解皇上，在她的認知中，皇上是個有耐心、沉得住氣的人，蓄積力量等待時機到來，一擊必中。
    從曾經不受寵、不被看好的皇子，到后來在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登上皇位，皇上成功了。
    或許皇上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作為天子他也不屑勉強任何人罷？
    阿妧收了心思，恭聲應是。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趙峋負手站在窗邊，唇邊揚起一抹淺淺笑意。
    若想要她，一道圣旨足矣。
    可他不舍不得傷害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總得她自己愿意才好。
    為了讓她到自己身邊來，他不介意多花些心思幫著她想通。
    阿妧，他勢在必得。
    這日晌午后，阿妧給珠珠穿好了衣裳，將她抱到了榻上。
    珠珠已經睡了大半個時辰，阿妧怕她夜里睡不著，叫醒了酣睡的她。
    “珠珠，等會兒咱們吃奶糕、喝甜湯好不好？”看著還未完全醒過來的珠珠抬起白嫩嫩、肉乎乎的小手揉眼睛，阿妧柔聲哄道：“都是你喜歡的。”
    雖然還有些困，珠珠仍是乖巧的道：“珠珠聽阿妧姐姐的話。”
    奶糕已經做好正在小廚房晾著，阿妧請青玉幫忙照顧珠珠，自己去了小廚房順便做甜湯。
    她才走不久，只聽一陣腳步聲響起，簾子被宮人撩了起來，一張英俊的面容映了出來。
    來人正是趙峋。
    看到趙峋來，珠珠從開始的躲在阿妧身后，到后來漸漸熟悉，如今已經能主動的站起來，仰著小腦袋奶聲奶氣的道：“珠珠見過皇叔。”
    雖說柳氏和珠珠的身份還未明，但趙峋以擬好了賜婚的旨意，且清涼苑是趙峋的地方，不必擔心有什么話漏出去。
    趙峋先是望向阿妧，旋即才走到珠珠面前，溫聲道：“珠珠真乖。”
    興許是熟悉了，也興許是趙峋和趙崢的兩三分相似容貌，總之珠珠不再抵觸他。
    “皇叔帶你去外面玩好不好？”趙峋溫聲問她。
    珠珠點點頭，主動張開了手讓他抱。
    趙峋抱著珠珠走到回廊下，帶她去看院子里的花。
    珠珠轉過頭大眼睛滴溜溜的轉，她雖是人小卻很懂事，實在想極了爹娘，才忍不住開口問道：“皇叔，我爹爹和娘親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皇叔保證他們很快就會回來。”他任由珠珠肉乎乎的小手摟著他的脖子，耐心的解釋道：“爹爹和娘親有些事要辦，才遲些來接珠珠。”
    珠珠有些失落的應了聲。
    趙峋見狀，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輕聲問道：“珠珠，喜不喜歡阿妧姐姐陪著你？”
    話音未落他自己都覺得別扭，珠珠叫他“皇叔”，卻叫阿妧“姐姐”，平白差了輩分。
    珠珠毫不猶豫的道：“珠珠喜歡阿妧姐姐。”
    她說完，又有些擔心的問：“皇叔，阿妧姐姐是要走了嗎？”
    趙峋避而不答，只是道：“她最疼珠珠了，若是你說想讓她留下，她就一定會陪你的。”
    珠珠忙用力的點點頭。
    看到遠處一道身著鵝黃色衣裙的纖細身影朝著這邊走來，趙峋認出來人是阿妧，忙抱著珠珠回了殿中。
    阿妧進來時，得知趙峋來了。
    “臣女見過皇上。”她將托盤放到一旁，蹲身行禮。
    趙峋面色如常的點點頭，微笑道：“不必多禮。”
    他招了招手，讓阿妧過來。
    只見軟塌的小幾上堆滿了東西，珠珠正望著流口水。
    “這是朱雀大街杏花樓的糕點，朕讓人買了些，你們分著吃罷。”他指了指點心，又對阿妧道：“糖葫蘆容易化，是用冰鑒裝回來的，只怕有些涼。”
    皇上為了滿足珠珠的愿望，可謂是煞費苦心。
    若他有了孩子，一定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阿妧腦子里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很快收回了心思。
    “這個給你。”見青玉哄著珠珠吃糖葫蘆，趙峋遞給阿妧一個精致的小瓷罐。“里面是糖，你留著吃罷，就別給珠珠了。”
    怕阿妧多心，趙峋解釋道：“這是買糕點送的。珠珠還小，若她喜歡上吃糖，對牙齒不好。”
    青玉不愛吃糖，珠珠不能吃糖，自然就給了她。
    看起合情合理，可阿妧打開看時，這晶瑩剔透小兔子樣式的糖果，讓她想起一件往事。
    那時她被趙峋救了回來，整日里惴惴不安生怕被送走。她喝藥最是怕苦，可從不敢說，還是趙峋發(fā)現了，悄悄讓青玉給她放了一罐子糖。
    她本想婉拒，可趙峋已經轉向珠珠，提醒她吃多了酸的牙疼。若是她當回事正經的拒絕，反而像是心虛一樣。
    阿妧只得放到一旁的抽屜中收好。
    留意到她的動作，趙峋的唇角勾起一個不易覺察的弧度。
    倒是崔海青將兩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看出了些端倪。
    皇上這是換了法子，準備潤物無聲的攻破阿妧的心防。
    就拿這罐子糖說，昨晚皇上批完折子，特意去了趟清和宮找靈感，最終選定這個。
    為了阿妧，皇上倒是真的肯花心思。
    他看破不說破，送上了東西，默不作聲的服侍在一旁。
    既是皇上來了，眼下又有現成的甜品，阿妧也分出一份來招待他。
    “手藝不錯，朕嘗著味道比前些年更好了。”趙峋神色坦然的接了過來，在宮人們震驚的目光中，嘗了一口甜湯，毫不吝嗇的夸了一句，將一小碗甜湯很快見了底。
    皇上可是從不愛吃這些甜食，更別說都喝下。
    阿妧并不覺得奇怪，原先在清和宮時都是常事。
    “阿妧，來。”趙峋喝完，讓青玉照顧珠珠吃糕點，叫了阿妧到一旁。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趙峋壓低了聲音，道：“好在珠珠跟朕熟悉了些，青玉也能照顧她，等會兒去給貴太妃行個禮，朕讓人送你回家。”
    聽到趙峋主動提出來，阿妧有些驚訝，隨之松了口氣。
    她以為皇上會困著她不讓她走。
    “多謝皇上，臣女這就去收拾。”
    然而阿妧才說完，只見珠珠放下了手中的糕點，不等青玉給她穿鞋子，便跳下了軟塌，抱住了阿妧的手。
    “阿妧姐姐不要珠珠了嗎？”珠珠聽到兩人的話，忙跑了過來。“姐姐不要走，珠珠害怕。”
    阿妧本就心疼珠珠，尤其是那雙紫葡萄似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她，她無法拒絕。
    “珠珠聽話，皇叔找人陪你玩好不好？”趙峋見阿妧有所動搖，假意道：“阿妧姐姐還有事……”
    “姐姐要是走，能不能也帶上珠珠？”
    離開娘親后，珠珠在危險中所得到的庇護就來自阿妧，本能的依賴著她。可阿妧是定然不能帶走小郡主。
    “無妨，朕會哄好她的。”趙峋動作略顯笨拙的抱著珠珠，怎么看都不像能帶好孩子的樣子。
    珠珠要哭不哭的傷心模樣、皇上的無措，阿妧看在眼里，心中一軟。
    她想起小時候幾乎被逼到絕境的自己，那時是皇上救了她，護得她安穩(wěn)。
    “皇上，臣女想再陪伴大公主兩日，請您恩準。”她咬了咬牙，主動要求留下。
    趙峋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鎮(zhèn)定自若的應道：“當然，這樣再好不過。”
    福寧殿。
    這些日子，崔海青明顯感覺到皇上的心情好了不少。
    紀云益送回了消息，說是找到了柳姑娘，她受了些傷，性命無礙需要靜養(yǎng)，瑞王也趕了過來。趙峋忙讓人送了親筆信過去，說是讓趙崢陪著柳姑娘先養(yǎng)好傷，不急著回來，珠珠他會幫忙照看。
    這只是其中一方面，崔海青覺得最重要的是阿妧留了下來。
    從此后，每日皇上都變著法的琢磨給阿妧準備些小玩意兒，還絞盡腦汁編些理由，只有阿妧適合收下。
    為了要送阿妧一個香囊讓她佩著，皇上賞賜了整個清涼苑。
    唯有阿妧那個不同，跟皇上私下收著的一枚香囊，紋飾是一對的。
    皇上少年時未有過的知慕少艾，遲了好些年，如今終于萌發(fā)，且一發(fā)不可收拾。
    這日趙峋批完了折子，正準備去清涼苑時，聽到內侍來通傳，說是紀云益回來了。
    紀云益風塵仆仆的回來，詳細說了救回柳氏的始末，還抓住了端王趙嶼的手下，如今有了證據，只等趙嶼扛不住再供出馮太后是幕后指使。
    不止這一件，顧錦程也整理好馮氏為官子弟霸凌當地百姓的罪證。
    兩人談完了公事，紀云益本以累極，卻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起的好奇。聽說阿妧還沒走，仍留在清涼苑。
    “皇上，您已經哄得阿妧回心轉意？”
    人在極為疲憊、精神緊繃又放松后，說話很容易不過腦子，紀云益就犯了這毛病。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峋唇角的弧度很快平復下去，今日他得知曾家的人已經到了京中，只怕安頓好了就要去明家登門拜訪。
    既是紀云益撞了上來，這差事只能交給他。
    “你替朕去辦件事。”趙峋擰著眉，淡淡的道：“過來。”
    紀云益聽完，愕然的睜大了眼。
    “皇上，您這是，這手段多少有點不地道罷？”他有些磕絆的道。
    趙峋清凌凌的睨了他一眼，紀云益立刻清醒過來。
    “臣領旨。”紀云益幾乎是落荒而逃。
    三日后，紀云益再來回來時，多少存了些忐忑。
    聽說皇上還在清涼苑未回來，他盤算著該如何告知皇上。
    沒想到曾子逸也是個人物。
    起因是皇上讓他用許諾給曾家“皇商”身份為誘餌去動搖曾子逸，說是只要曾子逸主動放棄娶阿妧，促成這件事就當做補償，然而萬萬沒想到……
    “皇上，曾子逸拒絕了。”等趙峋回來，看著他心情還不錯，紀云益索性大著膽子說了。
    他話音未落，只見趙峋皺起了眉，示意他快說。
    “曾子逸說，他有信心以曾家的實力，這次能成功。若是不能，也不會強求。”紀云益咬牙道：“他還說阿妧是他的未婚妻，他也是個讀書人，做不出這等賣妻求榮的事——”
    趙峋怒極反笑，“阿妧還沒跟他定親，哪里來的什么‘妻’？”
    紀云益下意識的要點頭，忽然察覺到不對，皇上關注的地方跟他想的不大一樣。
    “怎么，以為朕會氣急敗壞？”趙峋看出了紀云益的心思，挑了挑眉道：“曾子逸還算是個男人。當然，阿妧能看上的人，自是不會太差。”
    這下紀云益懵了，皇上這一臉驕傲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跟朕說說，曾子逸是個怎么樣的人？”聽了他的表現，趙峋這才真正的重視起這個人。
    紀云益腦子還懵著，下意識道：“他生得不錯，模樣俊俏，身姿挺拔，是小姑娘們會喜歡的樣子。且他性子也不錯，正所謂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看著皇上臉色再度難看起來，紀云益后知后覺自己大意了。
    “談吐才學都是上等。”紀云益忙正色說了些他對曾子逸的判斷，只見皇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難怪明家對這個“準女婿”是滿意的，并非尋常的商賈之子。
    雖是有些大不敬，紀云益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若情敵是曾子逸，怕是皇上要多費些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