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那人進(jìn)了斜對面的客棧, 阿妧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
在醫(yī)館中,阿妧和大公主以母女的身份,讓大夫給看了病。
大公主是著涼、受驚后引起的發(fā)熱, 給開了安神發(fā)散的藥;阿妧故意說了些癥狀,雖是她脈象沒有大礙, 大夫?yàn)榍蠓€(wěn)妥, 給她開了些安胎藥, 并叮囑隨行來的人,讓她不要勞累, 多休息。
大公主小臉兒紅彤彤的, 已經(jīng)燒得有些糊涂,她張開小手, 非要找阿妧不可。
阿妧心疼極了,她接過大公主,讓大夫盡量開些不苦的藥。
“只要丸藥。”隨行的婆子發(fā)話了,語氣很是堅(jiān)決。“我們還要趕路, 湯藥不方便。”
阿妧本想借著煎湯藥好讓拖延些時間,沒想到這行不通。
“好歹讓我們歇一歇再走。”阿妧主動放低了姿態(tài),她皺著眉,手撐著腰, 仿佛疲憊不堪的模樣。“在馬車上顛簸了一夜,我受不住了。”
一個年輕些的漢子有些為難, 立刻去找那個年長些的漢子, 他是能做主的人。
阿妧聽到, 他被稱呼為“三當(dāng)家”的,端王這次倒學(xué)聰明了,不用端王府的人, 反而找了些匪徒來。
若自己小產(chǎn),她本人對于端王來說便沒有半分用途——這一日一夜過去,阿妧知道端王挾持她和大公主,怕是要威脅皇上。
皇上后宮女人無數(shù),哪怕行宮里的都不在了,還會有源源不斷的美貌女子送進(jìn)宮來。
唯有親生血脈才能打動皇上。
讓她能保住孩子,應(yīng)該是趙嶼交代給他們的底線。
“那便在客棧休息半日。”那個“三當(dāng)家”的如隼般銳利目光落在阿妧身上,他打量片刻后最終發(fā)了話。
阿妧松了口氣,很快她被帶上了冪籬,由人看護(hù)著走進(jìn)了客棧中。
想來是端王給的銀錢豐厚,她們開了兩間上房,婆子在里面看守阿妧和大公主,那兩個人在隔壁守著。
“珠珠聽話,把藥吃下去就不難受了。”阿妧抱著大公主坐在床上,柔聲哄她。
婆子端來了溫水,阿妧自己也服了一粒安胎藥,對她道:“外頭太亮我睡不著,放下帳子罷?”
這要求不算過分,婆子雖是不滿阿妧的折騰,還是放下了帳子,自己在屏風(fēng)旁守著。
這間客棧不大,又臨街,外面熙熙攘攘的叫賣聲傳來,房中并不十分清凈。
“昭娘娘,您和小寶寶都還好嗎?”大公主因發(fā)燒沒什么精神,她還沒忘了阿妧疼痛難受的情形。
阿妧摸了摸她的小臉兒,感覺到她的呼吸又粗又重的噴出來。
“珠珠,我們很好,沒事的。”阿妧進(jìn)來時已經(jīng)環(huán)視了一番,榻下的空隙不大不小,珠珠的身量能藏進(jìn)去,不被發(fā)現(xiàn)。“你還記不得記得皇伯伯身邊的那個叔叔?”
她在客棧外竟見到了瑞王身邊的長隨,想到趙峋說過瑞王就要抵京,若瑞王在此處最好,若瑞王不在,他應(yīng)該認(rèn)得公主。
只是她被看得緊,能把公主留下已是不易。
大公主小腦瓜昏昏沉沉的,過了好一會兒,還是茫然的搖了搖頭。
阿妧咬了咬牙,交代道:“沒關(guān)系,等我走后,珠珠不要出聲,會有人來救你的。”
“珠珠要跟著昭娘娘。”大公主下意識的道。
阿妧心中又酸又軟,柔聲道:“珠珠留在這兒才能幫昭娘娘,你只記住來人救你時,見到你皇伯伯趙崢再說。”
大公主用力的點(diǎn)點(diǎn)頭。
“你告訴他,是端王叔劫持了我們。”阿妧壓低了聲音,叮囑道:“別忘了。”
阿妧決定賭一次。
若能再見到那人,就給想法給他傳遞消息,讓他去救大公主;若不能見到,她上馬車前就裝作失敗,再將大公主抱回來。
“李婆婆。”阿妧掀開了帳子,對婆子道:“能不能幫我取個痰盂來,我實(shí)在覺得犯惡心……”
說著,阿妧捂著嘴干嘔了兩聲。
想到客棧外面也圍著他們的人,阿妧一個孕婦是絕對跑不掉的,那婆子也就依言送了痰盂,讓阿妧吐完,又端了出去。
趁著機(jī)會,阿妧忙把大公主藏到了榻下,自己則是又回到了帳子中。
沒過片刻,她們的房門被敲響,道:“該出發(fā)了。”
阿妧倒松了口氣,她就知道以三當(dāng)家的精明,絕不會讓她在這兒拖延太久,這才過了半個時辰而已。
她仔細(xì)的包好被子,將懷中的“孩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帶上冪籬后,抱著被子的“大公主”也被籠罩在其中。
“珠珠乖,別哭。”阿妧依舊柔聲哄著,溫聲道:“我抱著你,睡罷。”
因在醫(yī)館中,大公主就只要阿妧不要別人抱,一時倒沒有讓人起疑。
阿妧從房中出來,心中焦急的在人群中搜尋。
倒霉到了極點(diǎn),也總是有些運(yùn)氣發(fā)生。
她見過的瑞王長隨,竟就在大廳中,顯然是準(zhǔn)備離開的樣子。
阿妧穩(wěn)了穩(wěn)心神。
等到了他身邊時,阿妧忽然踉蹌了一下,在即將撞上他的一瞬間,立刻被那婆子拉住了,很快袖劍抵住了她的腰。
“若您抱不住小姐,老奴幫您。”那婆子冷聲道。
阿妧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如昔道:“不必了,珠珠很乖。”
聽她的聲音,正準(zhǔn)備結(jié)賬離開的羅毅手上的動作一頓。
他轉(zhuǎn)過身,只見那個帶著冪籬、穿著素樸衣裙的女子,似是有些眼熟,她的聲音也不算陌生——
羅毅想追上去時,卻被兩個人攔住。
“這位爺,那是我們夫人,還請非禮勿視——”那兩人看起來面相兇悍,羅毅感覺到周圍不止這兩個人。
羅毅有任務(wù)在身,沒有輕舉妄動。目光仍舊追著阿妧,在她就要出門時,羅毅見她做了個手勢。
等阿妧出了門,那些圍住他的人才也走了。
“真是奇了,才住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走人,若這生意一天多來幾回多好!”
聽到店小二的話,羅毅心中突然有了個猜測,他立刻道:“方才她們住在哪里,帶我過去!”
當(dāng)羅毅推開門,在房中細(xì)細(xì)的搜尋了一圈,隱約聽到了孩子的抽噎聲,他忙循聲望過去,將軟塌掀了起來。
一個小小的孩童蜷縮在其中。
他將孩子抱了起來,愕然的睜大了眼睛。
“大公主?”
興隆縣。
這里離行宮不足五十里,趙崢和長隨羅毅約定在這里碰面。
然而過了中午時分,還不見羅毅來,趙崢正準(zhǔn)備派人去找時,只聽人通傳,說是羅毅回來了,還要找大夫來。
趙崢還以為是羅毅受傷了,忙過去探望。
眼前的一幕讓他猝不及防。
羅毅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孩童,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女兒!
“王爺,大公主發(fā)燒了,該快些請個大夫來!”羅毅將大公主遞到趙崢懷中,焦急的道:“大公主一直在說胡話。”
趙崢如夢初醒,忙吩咐人去,他將大公主抱回了房中,問羅毅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該在行宮中的大公主,怎么被羅毅帶了回來?
“您還記得照顧公主的那個宮女么?”羅毅忙一五一十的說出了今日的經(jīng)歷。
他終于想起了阿妧是誰,那馬車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可公主又病著,他只得抱著公主先來找王爺。
趙崢聽完,神色愈發(fā)嚴(yán)肅起來。
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有人挾持了大公主和照顧她的宮女——
“派人吩咐下去,追查那輛馬車。”趙崢當(dāng)機(jī)立斷道:“務(wù)必將那個宮女給救回來。”
看來是她為了保護(hù)珠珠,才故意這么做。既是有人劫持公主,她露餡以后,處境一定格外危險!
大公主難受的哭了起來。
“珠珠,我是——”趙崢想起大公主對他的畏懼,到底沒說出來他是爹爹,只得道:“我是你皇伯伯,別怕。”
聽到“皇伯伯”這三個字,大公主忽然睜開了眼,哭著道:“嗚嗚嗚,皇伯伯你快、快去救昭娘娘——”
她的嗓子啞著,趙崢只聽清了“救”、“娘”,想來是那個宮女的名字。
“珠珠別哭,皇伯伯已經(jīng)派人去救她了。”趙崢溫聲哄她道:“很快就能回來。”
“是,是端王叔,端王叔劫持了我們。”大公主想起了阿妧的叮囑,很認(rèn)真的咬字告訴趙崢。
大公主話音未落,趙崢立刻豎起了眉毛。
趙嶼怎么會想到劫持大公主?
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一定是行宮中出事了——
雖是心疼女兒還病著,趙崢讓心腹看護(hù)好大公主,自己則帶人立刻往行宮中去。
趙峋雖說不是個十全十美的人,卻還是個合格的天子。
為了天下百姓,也不能讓朝局大亂。
阿妧并沒有能騙太久。
過了一會兒沒能聽到孩童的哭聲,李婆子發(fā)現(xiàn)了不對。
閃著寒光的刀刃抵在了阿妧的脖頸上,阿妧臉上并無懼色,坦然的望著她。
“丟了公主,若再殺了本宮,你以為端王會覺得你盡責(zé)了?”阿妧嫣然笑道:“那才是壞了端王的大事——”
馬車驟然停下,阿妧很快被人拉下來馬車。
“既是暴露,咱們也不必憐香惜玉。”只見那個“三當(dāng)家”神色陰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