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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妧要定親了？”
    沈鐸滿臉驚訝,  他昨日進宮時，并沒有聽皇上和貴太妃提起阿妧的親事。
    “今年阿妧已經滿了十六歲，已經遲了些。”云氏嗔道：“還有你,  也早就到了該議親的時候。”
    沈鐸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今日他照舊早上去正房給永寧侯夫人請安，已經出去的他聽到云氏跟身邊的嬤嬤商議日后準備什么添箱禮時,  沈鐸硬生生又折返回來。
    “阿妧不是才從南邊回來——”他雖是知道不該再多問,  免得引起娘親懷疑，最終還是沒忍住。“先前也沒聽說她議親的事。”
    云氏隱約知道些兒子的心思，解釋道：“是你姨母家的親戚,  曾家在南邊亦是世家大族。家中有三個兒子俱是嫡出，阿妧嫁過去做小兒子媳婦,  不必管家,  又有婆婆偏愛，自是個極好的選擇。”
    “阿妧還要離開京城？”沈鐸皺緊眉頭，追問道。“阿妧才去了多久？見了那人幾面？這就要定下來？皇上和姑母最疼阿妧了，竟也不管么？”
    沈鐸自十七八歲時分到趙崢麾下后，經過戰場的歷練，整個人如脫胎換骨般，往日那些毛躁、不著調全都改了。
    如今他已及冠，云氏還甚少見他如此不穩重。
    “眼下只是兩家彼此有意,  并未正式下定。”云氏嘆了口氣，點破了他的心思。“鐸哥兒，你心里是不是還惦記著阿妧？”
    沈鐸愕然,  旋即面上透著窘迫之色。
    他自認為這些年從沒有過任何逾越舉動，兩人做表哥、表妹時，他也是恪守禮數，怕嚇到阿妧,  也并未表露過心思。
    “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你的心思娘能猜不到？不過是你那時年紀小，娘怕你心思定不下來，便未點破。”云氏望著宛若情竇初開的兒子，嘆道：“如今看，唯有這件事你倒是長情。”
    沈鐸聞言，試探著道：“娘，您肯支持我娶阿妧嗎？”
    云氏微蹙著眉，神色遲疑。
    “鐸哥兒，娘算是看著阿妧長大的，她是個好姑娘，娘也喜歡她。”她緩緩的道：“這樣罷，娘這兒有兩份上好的阿膠并些補品，你拿去明府送給你姨母和阿妧。”
    沈鐸忙應了下來，帶著東西迫不及待的離開。
    “夫人，三公子這樣過去，會不會有些唐突？”她身邊的嬤嬤低聲道：“雖是還未正式定親，三公子若真的說動了阿妧姑娘，那曾家亦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云氏搖了搖頭，道：“今日讓他去，不過是讓他死心罷了。這些年我瞧著，阿妧對鐸哥兒至多只有兄妹之情，并無男女之意。”
    雖是心疼兒子，可若他不死心，就永遠走不出去。
    有緣無分，強求不來。
    明府。
    沈鐸來時，明佑成和眀臻都不在家，劉氏和阿妧接待了他。
    兩人小時候的默契，讓阿妧看出沈鐸有話想單獨對她說，便趁機找了借口。“三表哥，正好你來了，幫我帶些東西給兩個表妹。”
    劉氏和阿妧才回來，剛剛整理好帶回來的特產，還沒往各家親戚送。
    “鐸哥兒，那你跟阿妧去罷。”劉氏不疑有他，讓兩人離開。
    兩人順理成章的從正房走出來，路過花園的涼亭阿妧停下了腳步，“三表哥，你有什么事嗎？”
    “阿妧，你是真的準備跟曾家的小兒子定親了嗎？”沈鐸有無數話梗在喉頭，末了他干巴巴的只問出這句。
    他話音未落，阿妧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是。”過了片刻，她輕啟朱唇，淡淡的道。
    沈鐸怎么都不能相信，阿妧這么快就喜歡上了別人。“皇上和貴太妃怎么會舍得你遠嫁江南——”
    阿妧聽他說到“皇上”時，眼底閃過一抹自嘲，不過她很快恢復常色，道：“三表哥，我正是從南邊被人賣到了京中，如今若回去，想來貴太妃也會理解。”
    方才急昏了頭，沈鐸竟忘了這事。
    “阿妧，方才是我失言了。”他定了定神，道：“你我二人算是一起長大，你是最重感情的人。如今有了家人，定不會輕易離開京中，是發生了什么令你為難的事么？”
    “若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對姨母說，大可以告訴我，我能幫你——”
    阿妧心中一暖。
    從兩人認識起，哪怕她只是個宮女，沈鐸也從未看輕她，待她如妹妹一般。
    “多謝你，三表哥。”阿妧淺淺笑道：“并沒什么事，曽公子對我很好，兩家的又都是親戚，長輩們都愿意——”
    她還未說完，只聽沈鐸打斷了她。“阿妧，若還有個人也能對你更好，也跟你是親戚，長輩們也都會同意，你肯不肯考慮？”
    阿妧愣了下，茫然的看著沈鐸。
    “阿妧，我喜歡你。”沈鐸再也忍不住，終于說出了心里話。“我喜歡你，已經很久了。”
    聽到沈鐸這表白的話，阿妧杏眸睜圓，愣愣的看著他。
    三表哥喜歡她？
    這個認知讓阿妧懵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若你愿意，我會去求皇上和貴太妃點頭——”沈鐸見阿妧沒說話，索性將自己的心思都說出來。“本想我能獨自開府時再向你表白心意，可聽到你要定親的事，我不能再等了。”
    說完，他滿是期待的望向阿妧，眼中全是炙熱的情意，屏住呼吸等著她的回答。
    若阿妧肯點頭，他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三表哥，多謝你抬愛。”阿妧回過神來，遲疑片刻，歉然的婉拒道：“對不住了，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做哥哥。”
    沈鐸聞言，只覺胸膛中的心臟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冷風嗖嗖的灌了進來。
    明明已近暮春，他竟覺得渾身冷了起來。
    “阿妧，沒關系的。”他聽到自己在笑，只是有些難看。“是我唐突了。”
    沈鐸攥緊汗濕的拳，仍是有些不死心的道：“阿妧，你真的喜歡曽公子么？”
    阿妧垂了眸子，認真的思索了片刻，方才淺笑：“喜歡的。”
    他怎么看阿妧都不想對那人情濃，阿妧說起這位曾公子時，雖是眉眼溫柔，卻沒有亮光。
    可阿妧也婉拒了自己。
    沈鐸在心中苦笑一聲，或許他并沒有立場去反對。
    若不能娶到阿妧也沒關系，只要阿妧能真的幸福就好。
    在此之前，他要先弄清原委。
    壽康宮。
    先帝駕崩后，阿妧還是頭一次進宮。
    如今貴太妃搬到了壽康宮，這次只召了她自己進宮，阿妧心里有數，想來是問她的親事。
    畢竟明家如此快的表達了意向，阿妧是用了些手段的。事先并沒告知貴太妃，更別提趙峋。
    她跟著劉氏回了南邊老家后，才覺得或許遠離京中，對她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滿腹心事的到了壽康宮，見到貴太妃疼愛的望著她，心中驀地添了幾分愧疚。
    “阿妧，來。”貴太妃招了招手，讓阿妧坐到自己身邊。
    正當阿妧正繃緊了心神，準備應對貴太妃的提問，卻見貴太妃摸了摸她的臉，柔聲道：“怎的比離京時還是瘦了些？小姑娘家愛美，也要注意身子。”
    貴太妃還是如記憶中一樣溫柔。
    阿妧紅了眼眶，卻嬌聲道：“娘娘，我記下啦。”
    問了她好些在南邊的事，貴太妃方才道：“阿妧，告訴我，你是真的想嫁回南邊嗎？”
    阿妧望著貴太妃，她不想欺瞞貴太妃，可這是她能為自己選擇的最好未來。
    “阿妧，只要你說愿意，我會替你安排。”貴太妃拍了拍阿妧的手，溫聲道：“只是你要看清自己的心，不要后悔才好。”
    哪怕在劉氏面前，阿妧始終都是歡歡喜喜的，可在貴太妃跟前，她卻想哭。
    貴太妃并未再逼問什么，只拉著她說了些家常，就讓她出宮了。
    阿妧心神恍惚的跟著蘭淳往外走，只見天子鑾輿正望著這邊走來。
    她在蘭淳的提醒下蹲身行禮，暗自祈禱著不要碰面，特意把頭埋得很低。
    然而崔海青還是看到了她，很快鑾輿的簾子掀起，映出一張英俊的面容。
    自趙峋登基后，他們還是頭一次見。
    趙峋望向身著鵝黃色衣裙、垂首恨不得鉆進地縫里的小姑娘，淡淡的道：“停下。”
    阿妧正期盼著他快些離開不要節外生枝，沒等到蘭淳提醒她起來的聲音，很快一道玄色繡著暗金紋飾的衣袍映入她的眼簾。
    “抬起頭來。”趙峋略顯冷淡的聲音響起。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不敢違拗天子的命令，只得咬牙抬頭。
    “臣女見過皇上。”阿妧強作鎮定，恭聲見禮。
    看起來阿妧動作如行云流水般優雅，然而趙峋卻留意到她如鴉羽般的睫毛輕顫，手指蜷縮起來，捏緊指尖。
    她的小動作，從小到大始終都沒變過。
    趙峋驀地想起了牽著他的衣角，求他收留的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這樣想著，趙峋伸手遞到了阿妧面前。
    他的動作不僅阿妧嚇了一跳，周圍的宮人內侍也都驚愕的瞪大了眼。
    阿妧又驚又怕的睜圓了杏眸，身子僵硬幾乎動彈不得。
    末了，還是趙峋收回了手。
    “陪朕走走。”趙峋雖是氣勢很足，見阿妧急紅了眼，還是特意放緩了聲音道：“今日的事，不會傳出去。”
    說完，他目光冷冷的環視了一周。
    在場的宮人忙都低下了頭，只當自己不存在。
    雖是不敢看，可彼此心中卻都在猜測。
    皇上如今后宮空虛著，對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和顏悅色，讓她陪著散步……
    這是入了皇上的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