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小鎮(zhèn)腳下,潺潺流水從門前的河流繞過 。河邊的柳樹垂下絲絳,點點綠芽在鳥雀的嘰嘰喳喳聲中迸發(fā)。
一輛汽車緩緩駛向林家的大門,正在外面忙碌的林場工人看到了,扯著嗓子吼了起來。
“老林,你家來客人了!”
“誰呀!”
“會不會是你親家來了?”
林城擦了把頭上的汗珠,濕漉漉的毛巾早就在木屑中弄的污濁不堪。再抬頭看一眼駛向自家大門口的汽車,再看看那車牌,搖了搖頭。
“不是!”
說著,林城拿起手中的工具,朝自家大門走了過去。
自從林少東去了利物浦,這林家的日子就寬裕起來。
雖說以前的林家在小鎮(zhèn)里也算是小康人家。家里當(dāng)家的一位是林場的在編職工,還是小隊長的身份,另一位則是學(xué)校的老師。
但是與城市的小康標(biāo)準(zhǔn)來看,林家還是遠(yuǎn)遠(yuǎn)沒有達(dá)到這個水準(zhǔn)。特別是林少東高中去了縣城,大學(xué)更是在繁華的北京,日子也是緊巴巴的。
一切的變化都在半年前開始好轉(zhuǎn)。
林父不是不知道,自家的兒子出息了。
這在鎮(zhèn)里也不是什么新聞,那些老少爺們都是看著林少東長大的,如今不管林少東再怎么有本事,在他們眼里,還是當(dāng)初的那個臭小子!
林家的大門重新布置了,里里外外也重新翻新了。
林少東從英格蘭時常寄回點小玩意。也讓林父享受一番洋貨。就是在林母那里,多少也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東西!
特別是蘇真時不時的往回捎一些東西,那可比林少東勤快!
眼看著從車?yán)镒呦碌哪莻€人,林父愣了愣。
“老二?”
車上走下來的中年人跟林父差不多大,但是可比林父要年輕一些,穿著打扮上,一眼就能看出“城里人”的感覺!
嶄新的西服氽燙的很貼身。光亮的皮鞋踩在地上,多少有點成功人士的風(fēng)范!
“林城!”
來人從臉上擠出點笑容,順便看了看四周。再看看林父 ,張了張口。
“你怎么來了?”
林城 并沒有像是看到久別重逢的那種歡快,臉色雖然如常。但多少看出點不自然。
林貴看著大哥林城一身灰頭土臉的樣子,再看看自己光鮮的外表,還有從車內(nèi)接二連三走下來的兒子兒媳,這心中說不出的驕傲與自豪!
“我說林城,我這大老遠(yuǎn)的從上海過來,你也不讓我進(jìn)家門?”
“家門?”
林城不高興的說道:“你嫂子還沒回來,家里可沒人給你燒水做飯。”
嘴上雖然不樂意,但林城還是打開院門,林貴的兒子爬上車,一溜煙的發(fā)動車子開進(jìn)院內(nèi)!
林家門外。林城的工友們還在念念叨叨。
“那是不是林家的老二么?”
“挺像呀!不是說去外地了么?看樣子是發(fā)財了,要回來光宗耀祖了。”
“狗屁的光宗耀祖,這林家的老二不是早些年拿著自家的傳家寶,還能發(fā)財?再說了,隊長 家還少那點錢。別說咱們鎮(zhèn)上,就是到縣城里,隊長家都是數(shù)得著的。”
說到這兒,眾人心中不住的點頭。
不久前林家小子的對象過來,看那架勢,平常的暴發(fā)戶就比不了。而且聽說女方家當(dāng)家作主的,可是省城的高干,了不起的人家呀!
走進(jìn)這不小的院子,林貴看了看這個翻新的宅院,嘴上言不由衷的說道。,
“還行呀!林家的宅子居然都留下來了,你居然還在前院蓋了新房子,小日子過的挺不錯的么!”
林城看著自家的老二悠閑自得的走進(jìn)自家大門,然后招呼兒子兒媳坐下來。他倒是放下手中的工具,就在外面洗洗手。
“林彬呀!這就是你大伯,記得以后見了得喊大伯,明白么?”
林城聽林貴對兒子這么一說,心中冷笑。這林貴自從分家產(chǎn)后,就從沒叫過自己一聲哥,現(xiàn)在倒是充起長輩了。
“我說林城呀!我這次回來,是想上爸媽的墳前上柱香,也好讓二老保佑保佑我們家,你有空要不陪我走一趟?咱們也是多年不見,也好聊聊。”
“這么多年都過來了,怎么突然想起來給爸媽上香了。”
林城擦了把臉,這開春后雨水多了,去年的木頭上就積了不少泥土,一干燥,弄起來就全是灰:“我們哪 !還是別見面的好。”
林貴一聽,特別是兒媳婦在場,不免有些尷尬:“以前生意忙,沒時間,現(xiàn)在空閑了,不就回來了么!”
林城則隨身撣了撣身上的泥土,回應(yīng)道:“你想燒香,路也認(rèn)得,就自己去,我也不留你在這兒吃晚飯。過一會兒你嫂子回來了,她可沒我這么好的肚量。”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林城知道早些年自家這二弟干出的齷齪事情。別看這鎮(zhèn)子挺大的,真說起事來,林家老二在父母親去世后,卷著家里祖輩傳下來的那些個古董跑路,絕對能排到前列。
只是現(xiàn)代人變了,變得有錢便是爺,笑貧不笑娼了。
林城不管別人怎么樣想,但自家的事情還得按照規(guī)矩來。他今天能讓林貴進(jìn)林家的大門,也算是網(wǎng)開一面。
“瞧你這話怎么說的,我這不是發(fā)了財、賺了錢,想跟爸媽說一聲么?林家要光宗耀祖,整天窩在這山溝溝里能行么?我出去也不過十來年,好說歹說掙了上百萬的身家。”
“你掙多少錢跟我可沒關(guān)系,但是你的錢從哪兒來。我想你比誰都清楚,別拿自己太當(dāng)回事就行。”
林城可不會給林貴好臉色看,林貴一聽臉色也變了變。
“我說林城,這些年都過去了,還惦記著過去的老黃歷算什么。再說你兒子也不小了,聽說也上大學(xué)了,過不了一兩年怎么也要找工作。現(xiàn)在的工作多么難找不用我說吧!難道你還想你兒子回來。回到這山溝溝跟你一起砍樹?我林貴別的本事沒有,上海北京認(rèn)識的朋友可不少,給你兒子找份工作還是沒問題。”
說到這兒。林貴不免得意的說道:“我們家林彬就是性子倔,非要自己找工作,這不。眼下在一家跨國企業(yè)工作,累么累得要死,每個月就拿個萬兒八千的,要是早聽我的,去我朋友的單位弄個經(jīng)理什么的干干,也輕松呀!”
說到這兒,跟著林貴來的林彬不眠挺胸抬頭,得意洋洋!
林貴的話中雖然有些夸張,但是林彬知道自己一個月也是好幾千的收入。
這可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只是這工作得來不易。累是累了些,但是收入高,時不時的還能出差,全國各地考察。
跟著他一起來的新婚妻子,也是自己曾經(jīng)的同事。這次跟著自己到林家的祖宅來看看。
只是任誰一看,都知道這兄弟二人明顯就不是一路人!
“小東自從高中去了縣城,我就沒怎么操過心。他有本事留在北京,愿意在那兒扎根是他自己的事。就是他想出國,留在國外不回來,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林城不干涉自己兒子的發(fā)展,更不要說去求人。”,
“就你家?還出國?”林貴心中忍不住譏諷道。
林城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家的妻子快回來了。
“我說林貴,你來這兒難道就是為了跟我炫耀的么?我兒子怎么樣用不著你操心,再告訴你一次,你嫂子快要回來了。”
林貴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在他眼里,林城的妻子雖然是個老師,但那張嘴真是罵人不帶臟字,而且還不重復(fù),潑辣起來誰都擋不住。
“那我就走了,你兒子到時候要找工作什么的,可以來找我,再怎么說也是我侄兒不是,臟么還是一家人”
他這車剛出林家大門,林母就踩著自行車回來了。
“我說老林,誰來了?”
“老二,還能有誰!”
林城悶悶不樂的說道:“什么東西,有了點錢就開始得瑟,生怕人不知道似的,還要說著給小東找工作,這不是開玩笑么?我家小東再怎么樣,也比他兒子強(qiáng)!一看他回來,我就知道,保準(zhǔn)沒安好心。”
“那你怎么就讓他走了呀!”
林母一跺腳,氣道:“要是讓我碰到這龜孫子,非得罵他個狗血淋頭。什么玩意,偷了你的東西跑了,你說這干的是人事兒么?沒報警抓他就是好事了,這么多年沒見,爸媽的墳上他還沒燒過一炷香呢!”
“算了,現(xiàn)在小東出息了,還惦記這些干什么!再說下去,我都覺得晦氣。”
一說到林少東,這林母立刻收口:“我說老林,今天蘇真她媽可是打電話過來了,再過個把月小東就沒什么比賽了,你是不是要去國外轉(zhuǎn)轉(zhuǎn)。”
“算了吧,那多麻煩!”
“麻煩?”
林母雙眼一瞪:“有什么麻煩的,不就是辦護(hù)照么?等我放假了,你也請假,我們也出去溜一圈,就你那點工作,耽誤個把月不打緊,你要真不想出去,那我陪著蘇真她媽轉(zhuǎn)轉(zhuǎn),到時候你可別后悔!”
“到時候再說,到時候再說!”
林城“嘿嘿”一笑,曾幾何時,這出國不再是夢想。就是這上海北京,也是想去就去,只要有時間,錢還真不是問題。
林貴郁悶的開著車,在這小鎮(zhèn)里轉(zhuǎn)了一圈,才找到一個合適的旅館住下來。
“這破地方 !”
林貴忍不住搖頭,看著兒子推門進(jìn)來,問道:“你媳婦睡了?”
“睡了!”
林彬看著父親,疑惑道:“爸,咱們好好的,來這兒干什么?”
“干什么?你還記得年初我接待的那個客人么?”
林彬搖了搖頭。
“我說你就不長記性,那可是大財神。”
林貴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知道么?不知道什么風(fēng)吹的。這省里要修高速,跟國道接壤。這條路就從鎮(zhèn)子上經(jīng)過。你還別說,這兒雖然窮了點,山也不少,但卻是交通要道。再說這小鎮(zhèn)地方不大,但也總歸省城管不是,等著高速路口一開。這個地理位置還不得寸土寸金,到時候山里的資源就能源源不斷的運(yùn)出去。眼下好幾家企業(yè)也是聞風(fēng)而動,準(zhǔn)備對鎮(zhèn)里進(jìn)行規(guī)劃。拆遷。你老爹我一方面是想看看有沒有發(fā)財?shù)拈T道,再就是那林家的老宅子,怎么說也有我的一份不是!那么大地方算下來可不少錢。”
“這”
“這什么這!”
林貴不滿意的說道:“做生意的哪個不皮厚心黑。是我的誰都拿不走,不是我的也要爭一爭,錢從哪兒來,錢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等林彬回房睡覺,這林貴拿著鼓鼓囊囊的信封就往鎮(zhèn)頭的老主任家鉆了過去。
“喲,這不是林家的老二么?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
開門的老主任一看是林貴,對于當(dāng)年這個鎮(zhèn)上的“敗類”典型,他可是記憶猶新!
“老主任,這不是多年沒回來,一回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您么?”
林貴遞上路口買的些許酒水,熱情的說道。
“承受不起!”
老主任油鹽不進(jìn)的站在門口,東西不收,也不讓林貴進(jìn)屋。
“受得起,受得起!”
林貴左右看了看。這鎮(zhèn)上天一黑,就少了很多娛樂活動,幾盞亮度不高的路燈在不遠(yuǎn)處點亮!
“嘿嘿,老主任,咱們要不進(jìn)屋去說?”
老主任看著林貴指了指他手中鼓鼓囊囊的信封,心中明了。
“還是算了。有話直說,放你進(jìn)門,我可怕晚節(jié)不保!”
“這”
林貴面露難色,然后一邊遞上信封,一邊小聲說道:“老主任,我有個朋友告訴我的消息,不是說咱們鎮(zhèn)上有規(guī)劃,要拆遷不是。我是林家的老二,怎么說也有我一份吧?”
老主任斜著眼睛看了看林貴,手腕一轉(zhuǎn),又把林貴的信封推了回去:“你小子知道的還挺多的,不過你戶口都牽出去好多年了,想再回來可不行,再說林家的事情跟你老二可沒任何關(guān)系,現(xiàn)在林城當(dāng)家作主!”
“老主任,你聽我說呀!我再怎么樣也是林家的人不是,那老宅子,還有山里的田地,怎么也有我一份呀!”
林貴著急道:“就林城那個慫人,林家指望他可不成,我在外面這么些年,腦子活絡(luò),只要我把戶口牽回來,落在林家戶頭上,到時候也少不了老主任您的好處不是!”
“我看你是想錢想瘋了!”
老主任忍不住譏諷道:“聽風(fēng)就是雨,還沒有下文件的事情就敢嘴上跑火車。再說當(dāng)初你們家分家,我可是證人,我到現(xiàn)在都清楚的記得,那房子還有地,跟你林貴一分錢的關(guān)系都沒有,再說林城的那份還被你小子拿跑了,要不是林城大度,怕你爸才去世,兄弟就鬧起來,你小子現(xiàn)在還在監(jiān)獄呆著。”
“我想錢想瘋了?那是我爸偏心!”
“偏心個屁?”
老主任胡子都抖起來了:“那房子當(dāng)初都要倒了,值個屁的錢,你爸留下的幾千塊可不是什么小數(shù)目,當(dāng)初一個子不拉的都給了你,幾件傳家寶也是你們兄弟二人平分的。到最后呢?你還有沒有良心呀?”
林貴瞇著眼睛笑起來:“這都什么時候的事情了,您老也別提了,過去這么些年,誰能說的清不是。說句您老不高興的話,那林城要是知道這事情,不比我還積極才怪。”
“就這點錢,人家林城能看得上?”
老主任上下打量林貴,這大晚上雖然看不清,不過依稀能看出,這小子是有了些錢。
“還我不高興?你出去打聽打聽,這林城家里是缺錢的主兒么?那小東現(xiàn)在在外是多風(fēng)光,電視里都天天報道。”
說到這兒,老主任惋惜的點了點頭,然后笑了起來,語氣中盡是嘲諷:“我就說你小子心不怎么樣,從不走正路,要是跟林城搞好關(guān)系,林家的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光是小東一聲‘叔叔’,就足夠你半輩子享用了。我看你純粹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說著,“嘭”一聲門被關(guān)上了,留下一個莫名其妙的林貴站在冷清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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