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進入十二月,真正的寒冬臘月,滴水成冰,皇太極集結重兵猛攻左安門。
袁崇煥仍然率領遼東精銳,背靠城墻,殊死搏殺。
朱由檢不顧群臣反對,親自登上外城的城墻,夏天時候在軍校里面,李云崖給了他太多的震撼,十八|九歲的男生,最容易被軍人的風采所感染,他不止一次設想,有一天能夠親自披上戰甲,率領千軍萬馬,先誅流寇,再滅建奴,最后掃蕩漠北,完成當年太|祖皇帝都沒有完成的大業。
雖然他知道自己是皇帝,這種事情只能是想想,但好幾次在夢里實現,這種愿望越發地迫切,因此這次建奴來攻,他說什么也不愿意繼續待在皇宮里,非要出來看一看,他告訴自己:如果你連在城頭上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那么你根本不配做太|祖、成祖的子孫!
他終于在凜冽的寒風當中站到了城墻上,親眼看著冰天雪地之中,嗷嗷怪叫著的滿蒙蠻人在潔白的大地上迅速鋪展開來,他們像潮水一樣沖擊到城墻下面,跟明軍狠狠對撞在一起,在李云崖給他的雙筒望遠鏡里,他可以清楚地看見這群野人用長刀斬斷明軍戰士的脖子使得頭顱高高飛起,或是斜劈削去半邊腦袋,亦或是用長|槍將明軍的胸膛刺穿,高高挑起,他也看到袁崇煥親率官兵抵抗,強悍的關寧鐵騎也將沖到跟前的敵人斬裂劈碎,斷肢和內臟混合著鮮血揚湯一樣地潑灑。
朱由檢用手抓著城墻,手指發白,真實戰爭的殘酷遠遠超出他的想象,腦海里突然冒出去年在軍校里李云崖說的那幾句話:
“正因為有了那些拋頭顱灑熱血的軍人,在關外跟建奴拼命,你才能安安穩穩地坐在紫禁城里當皇帝……”“軍人們用生命在守護和捍衛國家,國家就應該給予他們足夠的尊重,如果一個國家的軍人活的沒有尊嚴,任誰都可以隨意侮辱,這就是一個國家將要滅亡的征兆!”
云崖說的是對的,他讓我調滿桂駐守遵化,把守大安口和龍井關一代,當時所有朝臣都說建奴不可能從哪里過來,結果建奴還真就從那里過來了!云崖說袁崇煥并非帥才,且與大將不和,久必生禍,結果他就真的斬殺了毛文龍,還把建奴都放進關來!
朱由檢想起在軍校里閱兵時看到的那讓他深深地刻印在腦海里,終生難忘的一幕。
可惜云崖的兵太少,要是再多一些,有三萬人,也不會讓建奴如此猖獗!
被敵國殺到都城,自己只能龜縮在城內,任由對方在外面耀武揚威,肆意蹂|躪自己的子民,這對于任何一個帝王來說都是奇恥大辱,朱由檢拳頭用力地握著,指甲刺入肉里。
如果我當初沒有讓云崖當道士,而是能夠不管那些朝臣們的反對,破格讓他去當督師,把給袁崇煥的資源都給云崖,現在的情況,肯定會不一樣吧。
朱由檢扭頭望向南方,他這些日子,不時地想起李云崖,但唯有此時,這種思念最為迫切,對他來說,文官集體辭職要挾他,都是靠不住的,武官像袁崇煥這種,也是靠不住的,通過前朝天啟皇兄的經驗,錦衣衛和太監也不行,甚至就連后宮周皇后都數次幫著大臣們挑撥自己跟云崖之間的關系,統統都是靠不住的!只有云崖在,才沒有讓自己真正成為孤家寡人。
朱由檢此時特別希望李云崖能在自己身邊,哪怕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陪著自己,站在自己身邊就好,但是他也怕李云崖真在這個時候領兵過來,他已經親眼見識到了建奴的兇殘,李云崖雖然練出來的兵很厲害,火器很強,但只有五千,如果被建奴大軍包圍就只有全軍覆沒一途……
朱由檢還沒想完,就看見南方的冰天雪地里出現了一個小綠點,之后在視野里越來越大,他急忙舉起望遠鏡一看,心頓時往下一沉,來的是一支騎兵,跟城下的建奴比起來,數量少得可憐,他們頭上戴著鋼盔,身上穿著綠色的軍裝,背后背著長長的火|槍,手里提著鋒刃極長的斬馬|刀,正是李云崖手下的那支軍隊。
云崖知道建奴攻打京城,還是派人來救駕了!云崖說他只有一個團的騎兵,總數剛好一千,看樣子是全都派出來了。朱由檢心里暖暖的,慰貼之余又是深深擔心,這一千人來了根本頂不了什么用,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而且云崖自己有沒有來?朱由檢有些驚慌,他自己在心里安慰自己:不會的,云崖應該只是派騎兵來騷擾一下,這樣也好,免得以后有人找借口彈劾他……云崖不會來的,他又不會打仗,只要坐鎮后方指揮就是了。袁崇煥這里還能支持,朱由檢想讓這些人趕緊回去,他看過軍校騎兵的演練,這樣精銳的一千騎兵如果就此白白葬送在這里就太可惜了,只是現在城門閉合,沒辦法派人出去傳令,只能眼看著那支綠衣騎兵迅速弛進。
皇太極看到這支騎兵過來,并沒有太當回事,派一個甲喇過來迎戰,差不多一千五百人,這是皇太極的中央精銳,對付一群連甲都不披的明軍騎兵,自然是手到擒來!
看見后金騎兵殺過來,綠衣軍立即后退,同時在馬上開槍還擊。
“啪!啪啪!啪!”清脆的槍聲連續炸響,李云崖訓練的第四團戰士,可以在行駛的馬背上開槍,正放、側放、倒放無一不準,還要訓練開槍的同時躲避敵人弓箭,如順風扯旗、鐙里藏身之類,或者用手臂上的小盾遮擋要害,在種種十分別扭的姿勢開槍射殺敵人。
不間斷地操練了一年半的時間,耗費了成噸的火藥,現在這些騎士已經頗有準頭,隨著槍聲接連不斷地響起,八旗軍一個接一個地掉落下馬,他們拉弓放箭還擊,但李云崖這時候的火|槍射程已經超過普通的弓箭了,在他們射程之外放槍,他們毫無辦法,為首的甲喇額真在呼嘯的北風里大聲咆哮:“給我沖過去!追上他們!斬下他們的腦袋……”
雙方追逐著一路向南奔跑,很快遇到前方路上橫了幾輛很奇怪的車子,上面架起黑漆漆的炮口,正嚴陣以待,這甲喇額真也真兇悍:“繼續給我沖!他們只有一輪放炮的機會,沖過去殺光他們!”
第四團的騎兵分列兩側列陣,第五團的炮兵先開火,十二門火炮同時發出巨響,轟隆一聲,炮彈平飛,打得八旗軍人仰馬翻,但八旗軍多年跟明軍交戰,對付火器很有經驗,已經提前分散開跑,這一輪火炮齊射只打死打傷了五十多個騎兵,剩下的仍然在加速沖鋒。
第二輪火炮裝彈需要時間,這時后金騎兵已經進入了火|槍的射程。
李云崖騎在那匹雪白的照夜玉獅子上面,大聲說:“不要害怕,把他們當成尾巴上著火的瘋牛就好,按照咱們平時訓練的來打!”
第一團和第二團的火|槍兵排成陣列,瞄準飛奔而來的騎士,依次開火。
“啪啪啪!啪啪啪啪……”密如爆豆一般的槍聲不停地炸響,刺得人耳膜生疼,跑在最前面的后金騎兵像被收割的麥子一樣,成排被撂倒,有的運氣差的當場被打成篩子,就在這時候,第二輪火炮又響了,轟轟連聲,帶著強勁沖力的炮彈狠狠鑿穿后金的隊伍,炸的人馬皆殘。
八旗軍只沖到了一半就被|干掉了三分之一,越往前沖死傷越重,每靠近對方陣地一米,死亡數量都會以幾個倍數上升,那個甲喇額真沖到距離炮車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身前的人已經全部死光了,他來不及做出掉頭或者撤退的反應就被五枚子彈擊中胸膛,倒栽落馬。
主將一死,傷亡過半,八旗軍再如何兇悍也無濟于事,他們搶回那名甲喇額真的尸體就往回跑,李云崖讓火炮又是一輪齊射,第四團的騎兵銜尾追去,從背后像趕鴨子一樣,接連不斷地把人擊落下馬,最終逃回皇太極那里的八旗軍只有三百多人,還有不少受傷的。
皇太極大吃一驚,他此時是在一個高崗上面,努力往南方眺望,只見那邊不緊不慢地開過來一支隊伍,總共也就三千多人,全都穿著跟大明朝完全不同的綠色衣服,頭上頂著小鍋似的頭盔,趕后面拉著火炮的馬車,并沒有直沖向自己這里,而是西邊靠攏,到左安門附近尋到一處高低,開始解馬卸車,擺出一副全力防守的樣子。
城墻上的朱由檢自然也看到了,在望遠鏡里,他清楚地看到騎在白馬上的那個背劍青年,李云崖不留長發,每長到一寸長就簡短,也不留胡子,二十多歲的人了還不蓄須,嘴唇上下巴上總是干干凈凈,有大臣甚至公然罵他做太監真人,面目清秀,四肢修長,身上穿著綠色的軍大衣,背上背著一柄檀木劍鞘,里面裝著的,就是那柄白劍。
云崖來勤王救架了!朱由檢有些激動地從身后太監手里把那柄黑劍拿過來,死死攥住,有一種能跟李云崖心意相通,甚至性命相連的感覺:云崖不會死!朕也不會,大明朝更不會滅亡!
這時,皇太極已經知道,這伙新趕到戰場的綠衣軍就是昨天讓阿濟格損失慘重的那群人,把阿濟格炸得渾身是傷,滿頭滿臉的鋼珠鐵片,現在還躺在大帳里發著高熱,不省人事。
皇太極這一次派出自己的長子,二十歲的豪格,領兵一萬出擊:“去將那個白馬上的明將人頭取回來!”
豪格領兵,率軍駛下山崗向李云崖所在陣地沖過去,像一群餓狼撲向數量比自己少的羊群。
李云崖挑選的陣地也在一個高崗上,只是高度很不大,對騎兵絲毫無法造成威脅,而且豪格很精明,他把兵馬分成兩半,五千人繞到背后,同時沖鋒,李云崖也只得把士兵分成兩半,背靠著背圍成一個圓形,由火炮跟火|槍構成一道防線,一千騎兵派到外面去,讓他們伺機游擊騷擾。
四萬余只馬蹄重重敲擊著冰封的地面,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分別從東西兩面向只有兩千多人的陣地不顧一切地發起沖鋒。
“開炮!”李云崖這次帶了七十二門火炮出來,每隔十米就安放一門,中間是排成三陣列的火|槍隊,大炮轟鳴,一發發炮彈狠狠鑿進后金的騎兵隊伍,然后炸起漫天的鋼珠|彈片,人慘叫,馬悲號,紛紛倒地,很快被后面沖上來的馬蹄踩在下面,肢體碎爛,浸入寒冷的冰雪之中。
除了火炮,李云崖還有七十二架迫擊炮,這東西比火炮使用起來更方便,只是一根鐵筒,帶著三腳架,一輛馬車能拉好些,平均兩個士兵就能操作一架,而且不占地方,他們躲在陣地內圈,調整好角度就能發射,由于技術原因,沒辦法解決撞針引爆的難題,仍然需要人工點火,當然不是用火繩,每次把炮彈放在里面,士兵要用力拽處位于炮筒尾部的一條鋼絲繩,將炮彈尾火引爆,就會從炮筒里拋射出去,能打到三百米之外,比火|槍的射程遠了不少,發射速度比火炮要快的多了,兩個人操作,炮彈一發一發地打出去,七十二架同時發動,炮彈像下餃子一樣掉落到八旗軍騎兵的隊伍里面,轟轟亂炸不停,形成的濃煙烈火,連成一片黑沉沉的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