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塵沉默良久,緩緩開口。</br> “皇帝陛下佛理之深,老朽望塵莫及。</br> 但若連這眾生緣慈悲都做不到,更何談什么大慈大悲?</br> 我佛慈悲,既到了無緣慈悲之境,那更應是眾生平等,一以待之。</br> 既然陛下已經體悟如此高深佛理,怎么連凡夫之慈悲都做不到呢?”</br> 了塵畢竟修佛百年,楊辰對慈悲的一番解讀,乍聽之下,確有振聾發聵之感。</br> 尤其是剛才,被楊辰氣魄所震懾,心中更是震撼莫名。</br> 而此時細細想來,楊辰所說,其中多有不清不解之處。</br> 甚至他心中隱隱有一絲懷疑,楊辰所說佛里,可能是從哪位高人處聽來的,故有此問。</br> 楊辰背對著了塵,依舊望著窗外,嘴角微微扯了扯。</br> 人老成精啊,他這是懷疑朕剽竊他人佛理呢……</br> 不過剽就剽了,在這個世界,朕絕對是獨一份就是了。</br> 保持著眺望遠方的姿態,楊辰沒有直接回答了塵的問題,而是反問一句。</br> “停戰止戈,真的就能讓天下蒼生平安喜樂?不再受苦?”</br> 與了塵這種作了百多年和尚的高人,一味辯論佛理,只會說多錯多。</br> 楊辰自然不會犯這種錯誤,之前那三層慈悲的佛理,來個先聲奪人就夠了。</br> 現在要做的,是將話題拉到自己的主場。</br> 對于楊辰的問題,了塵略微思索,點頭應道。</br> “這是自然,而這天下,也只有皇帝陛下您有這個能力。”</br> 楊辰不禁搖頭失笑。</br> “呵呵,大師真是太高看朕了,諸國之戰,卷入其中,哪一方又不是身不由己。</br> 在諸國混戰的大勢中,大唐也不過是這汪陽狂瀾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傾覆之危。</br> 朕掌舵著這艘小舟,多是夜不能寐,如履薄冰。”</br> “陛下過謙了,諸國之戰確是駭浪驚濤,但這諸國大勢,卻是陛下您有意為之,攪動風云。</br> 依照老朽愚見,若不陛下您原本的計劃,因為自身功力反噬,還有那糧草之事耽擱了,如今北域、大魏的軍隊,已經多是刀下亡魂了吧?</br> 如今看似諸國混戰,群雄逐鹿,可實則都在陛下棋盤之中。</br> 陛下身為執棋之人,夜不能寐倒是不假,如履薄冰也是應該。</br> 但您若說,您身不由己,老朽卻是不信的。”</br> 了塵一番話說出口,中凌霄、寧澤都有些不可置信。</br> 畢竟在他們看來,大唐形勢可是危急的很,怎么在了塵口中,反而是大唐能橫掃諸國?</br> 二人看了眼了塵,又看向窗邊的楊辰。</br> 那道挺拔身影,越發莫測起來。</br> “呵呵……大師果然非常人也。</br> 你所說,朕不否認,但對于朕的問題,你的回答,朕認為……</br> 大錯而特錯!”</br> 楊辰豁然轉身,擲地有聲。</br> “大師可聽聞,樹欲靜而風不止?”</br> “縱然朕一心止戈,將所有精力都放在諸國議和上。</br> 那大魏皇帝如何想?</br> 北域諸國國主如何想?</br> 中原數千里沃土,他們垂涎欲滴,豈肯善罷甘休。</br> 大師只看到朕以天下為棋盤,一心蕩平北域,卻看不到,梁、魏如何犯我大唐邊境?</br> 大師口口聲聲,眾生平等,慈悲為懷。</br> 朕屠滅的五十萬魏軍,他們是蒼生。</br> 梁、魏、北域諸國,收戰亂之苦的百姓,他們是蒼生。</br> 那我大唐這么多年,被劫掠、屠殺的男兒姓,被掠去草原,供草原貴族淫樂的女人,他們不是蒼生嗎?”</br> 了塵抬眉:“眾生平等,他們如何不是蒼生,老朽本意并非是讓大唐妥協,而是希望大唐皇帝陛下,您能慈悲為懷,將征戰之心,化做諸國休戰之心。</br> 皇帝陛下,您……”</br> “荒謬!”</br> 楊辰直接打斷了了塵的話。</br> “就算一時休戰又如何,不出數年,戰事必定又起。</br> 為何?</br> 因為諸國皆視他國為獵物!</br> 無不想侵占他國而壯大自身!</br> 大師將蒼生,需知捕食的欲望,是萬物生長的本能!”</br> 楊辰一對橘紅色的眸子,直視了塵,話題再轉。</br> “有猛虎撲倒樵夫,樵夫將死,大師何為?”</br> 了塵脫口而出。</br> “救下樵夫……”</br> “那猛虎就會餓死,眾生平等,樵夫是生靈,猛虎就不是?”</br> “這……”了塵一時語塞。</br> 楊辰拂袖:“昔有佛祖割肉喂鷹,又有我佛以身飼虎。</br> 但大師請記得,那終究是一種修行,是在達到無緣慈悲之境的一種修行。</br> 若想真正領會佛法真諦,需超脫小乘,而至大乘。</br> 為何無緣慈悲,才是大慈大悲?</br> 便是超脫萬物,世間萬物自有其輪回,佛無差別、無私心以對待萬物,是以才是真的慈悲。</br> 大師如今執著于以己之道,助蒼生脫離苦難,已是入了歧途。”</br> 割肉喂鷹?以身飼虎?</br> 了塵沒有聽過這樣的故事,但聽字面大致也能明白,這是什么意思。</br> 佛真的經歷了這種修行?</br> 老朽是太執著了嗎?</br> 了塵蒼老但向來通透的眸子,浮現迷惑,整個人陷入迷思之中。</br> 見了塵陷入困惑,楊辰循循善誘。</br> “朕并非沒有慈悲之心,助蒼生脫離苦難,也是朕心中所向往的。</br> 只是朕與大師的解決方式,不甚相同罷了。</br> 朕已經聽了大師的慈悲之法。</br> 那大師何不聽聽,朕的慈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