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br> 雪懷關了饕餮鬼的禁閉,實在是無奈之舉。因為這只小饕餮實在是太過鬧騰,自從他和云錯分開當天起,就一直在哭,說是如喪考妣也不為過。</br> 這只小饕餮已經習慣了他們兩個夫妻恩愛的模式,偶然知道云錯不要他們了,這個小家分崩離析,饕餮鬼很難過,比他當年被人活活打死時更難過。</br> 雪懷怎么勸都勸不住,哄又哄不好,最后不勝其煩,只能把饕餮鬼丟進儲物戒里關著。現在就全權把哄饕餮的這個職責交給了云錯。</br> 云錯看著饕餮鬼哭得眼淚汪汪,也很內疚,一臉嚴肅的跟它道了歉。</br> 云錯本來就是一個在這方面心智近乎孩童的人,他認認真真的把小灰貓和饕餮鬼當成自己的家人,哪一個傷心了難過了,他也跟著難過。饕餮鬼哭得傷心,他簡直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了。</br> 最后這一人一鬼差點對著哭起來。饕餮鬼比云錯哭聲更大,更加悲情,獲得了最終勝利。并且吃掉了云錯的一件外袍和半個玉佩,這才算勉強原諒了云錯“拋夫棄子”的行為。</br> 等云錯把饕餮鬼哄好,抱著它和小灰貓去找雪懷時,剛好過了半個時辰。</br> 雪懷在山洞中換衣,打扮,拾掇自己。</br> 云錯剛踏進洞口,便望見了里面立著一道深色的法障,如同一扇屏風,雪懷的影子在里面隱隱綽綽。</br> “雪懷?”</br> 云錯彎腰放下兩只小動物,饕餮鬼和小黑貓都撒歡兒穿過了屏障,往雪懷那邊撲過去。</br> 然而他一抬腳卻,被雪懷出聲制止了。</br> “你再等一會兒,我過會兒出來。”</br> 云錯大致理解,這是仙界的某種風俗——早在幾個月前,他就查閱了古今天地六界人妖的婚禮習俗,知道在人界和妖界,新郎迎親前都是不能和新娘見面的。</br> 只有魔界不一樣,魔界一向是走在路上,遇到了哪個合意的姑娘和公子,直接扛走就是了。扛不走的,和人打一架,若是打贏了,就能扛走。</br> 如果對方已經有了婚約,那么便約戰,打贏了接著扛——這個地方強者為尊,只要足夠能打,不愁沒有媳婦跟著自己。</br> 當年他母親和他父親,就是這樣認識的。</br> 彼時云錯的父親第一次去魔界,騰云落地后沒多久,便見到路邊有人輕薄良家姑娘,扛在肩上就走。</br> 云琰就過去跟人打了一架。互相都沒問一聲,對方以為他是來搶親的,他以為他在行俠仗義,英雄救美。云錯爹手里一把九洲霜龍出鞘,寒光過后,敵方倒地不起,那漂亮的姑娘卻纏了上來,雙眼發亮地告訴他:“我是魔族的三公主,以后也是你的人了。”</br> ......</br> 當年這段過往究竟經過了多少潤色美化,從云錯母親口中說出來,云錯自己已經不得而知。</br> 年少時他曾覺得他母親莽撞,一腔孤勇,沖動起來不計后果——為什么只憑那一面,就能如癡如狂的認定自己的一生?</br> 一個女人,忍受著異界的排斥與不包容,對自己認定的丈夫的冷淡視而不見,人人都說她傻,她自己或許也知道。可是照舊如此。</br> 云錯八歲那一年,已經有人傳說九洲仙主云琰即將迎娶東海龍女,那是一個出身高貴,純潔無瑕的仙女,同樣也是王族的公主。</br> 樣樣都比不過,毫無勝算可言。他母親已經兵敗如山倒,可依然可笑的堅守在冬洲,讓所有人叫她一聲娘娘。</br> 因為這份屈辱,上輩子他養精蓄銳,帶著八萬精兵兵臨城下,手刃了自己的親生父親。</br> 擔著弒父的罪名,他心里有一種扭曲的快意。</br> 他不愛她,為什么還要去招惹她?為什么還跟她生了一個孩子,又等孩子長大后悉心關照,讓眾人都叫他“少仙主”?</br> 他厭棄那個女人,卻珍重那個女人給他生下的孩子。</br> 臉不痛嗎?</br> 說到底他們根本就是無緣的,全靠她的一腔孤勇撐下來。這是他欠她的。</br> 然而云錯何嘗不是一樣呢?</br> 只憑年少時的驚鴻一瞥,從此他整個人生都為了雪懷而活。</br> 云錯走神了一剎那。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過后,他的思緒被眼前的聲音喚回。</br> 風聲漸消,雪懷撤掉了屏障,從里邊走了出來。</br> 他就這樣闖入云錯毫無防備的視線,讓云錯呼吸為之一窒。</br> 雪懷穿著深紅的嫁衣——不是普通的紅衣,是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出來的嫁衣。形制莊重飄渺,繁復精美的紋路與針腳繪出河漢星辰。</br> 那顏色偏深一點,沉紅如血,更見風致。襯得雪懷的肌膚越發雪白剔透,唇紅齒白的模樣。頭發挽了,這是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那一圈玲瓏的金飾,隱在發間勒出形狀,卡住一小撮用紅繩編起來的長發。</br> 云錯知道他好看。從他見他第一眼起,他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好看,即使萬物眾生都沒有顏色,他的雪懷也一定是最好看的那一個。再見他多少遍,他仍然會為眼前的這個人心馳神往。</br> 而這個樣子的雪懷,甚至讓云錯有點不敢觸碰。像是連說話和呼吸聲都會驚動眼前的美景一樣。</br> 雪懷反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伸出瑩白修長的指尖,在他眼前晃了晃。</br> “你傻啦?”雪懷輕聲嘟囔,又像是怕他說出什么讓人不好意思的話一樣,催著他去換上另一件衣服。</br> 那也是一件深紅的喜服,形制和雪懷身上的那一件很相似。</br> 云錯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看,偏頭問雪懷,語氣很謹慎,明知故問似的:“雪懷,這兩件喜服是借來的嗎?”</br> 雪懷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不滿地哼了一聲。</br> “織女裁天邊晚霞親手制造的喜服,誰家能這么隨隨便便的借出去?這就是我去定做的。”</br> 雪懷提起這件事,不由得也有些赧然。</br> 當時云錯追著他在仙山里安定下來,他糾結了好一陣子。總覺得答應爸上輩子的顧慮太多,心里頭沒有完全放下,不答應吧,又好像吊著人家似的。</br> 最后還是小師妹一句話點破,讓他自己了然了對云錯的心思。干脆主動到底:主動親他,主動和他睡一個床,主動牽手。他是雪家少主,要對云錯負責,故而老早就找青鳥向織女那邊遞了消息。</br> 他話音剛落,云錯便在這邊毫不遮掩地——笑了起來,偷偷高興似的。</br> 他得了便宜還賣乖,就假裝不經意的去問他:“這么早嗎?雪懷,你計劃的原來比我還早呀。”</br> 看他的眼神,簡直可以快樂得跳起來一樣。</br> “你先別高興,上回我就跟你說了,我要的彩禮可不少。今日這兩套婚服是我去做的,來日大婚,你額外要訂做幾套婚服,我們到時候空出時間去六界游歷,每一天都要換新的。”雪懷說。</br> 他催促著云錯換衣服。</br> 婚服繁瑣冗雜,他便讓云錯坐下來,手把手的給他系好腰帶,展開衣袖,云錯只管伸手蹬腿兒就好。</br> 云錯有點局促不安,他垂眼看著雪懷精巧的下頜,低頭認認真真幫他打理的模樣,想讓他去一邊休息,讓他自己來,最終又鬼使神差地沒有敢。這種久別的、微小的幸福讓他小心翼翼地雀躍著,壓抑著自己燦爛的小心思,生怕雪懷看出來,嫌棄他。</br> 雪懷卻完全沒有理會他的各種想法——他迅捷麻利地打扮著云錯,替他穿好衣服,又讓他站起來,自己跪在他眼前,為他整理下裳。</br> 整理著整理著,慢慢就不對味了。</br> 雪懷盯著云錯某個凸出的地方,有些氣急敗壞,罵他:“你能不能正經一點?腦子里成天到晚的,除了雙修能想點什么別的事情嗎?”</br> 云錯手足無措,連忙給他道歉:“對不起,雪懷,我不是故意的。”</br> 他也有點無辜——要怪就怪雪懷湊得太近,溫軟的呼吸就噴在他膝間。</br> 他抱怨道:“雪懷,你今天太好看了。”過了一會兒后,又訕訕地說:“我,褲子,自己穿。”</br> 這婚服像糖紙,里三層外三層,穿好上頭的才能穿下頭的。雪懷剛剛扒了他的里褲,半跪著偏頭去為他拉扯其中的一個結。</br> 雪懷嘆了口氣,咕噥道:“不知道跪久了,婚服會不會起褶子,不過就這樣吧。”</br> 云錯狐疑地看著他。</br> 跪久了是什么意思?</br> 他想當然地回答道:“那你快起來,雪懷,我一會兒讓青鳥給你帶鳳凰石過來,用那個壓衣裳很熨帖,也不是很麻……”</br> “煩”字沒說出口,云錯整個人都呆住了,從頭到腳泛起了令人戰栗的酥麻感。雪懷俯下身,仍然是跪在他身前的姿勢,仔細而周密地取悅著他。</br> 一面吮吸吞.吐,還要一面抬起眼看他,挑釁又勾人,眼底一汪水,很惡劣地帶著點笑意。</br> 他能拿他怎么辦?</br> 他不能怎么辦。</br> 久了之后,雪懷好不容易歇下來喘口氣,又抱怨道:“為什么這么久都不出來,我腮幫子酸了。”</br> 云錯趕緊推開他,把雪懷整個從地上抱起來——跪久了,衣裳倒是沒怎么皺,膝蓋疼卻是真的。他手忙腳亂地穿好褲子,胡亂鋪好下裳繁雜的布料,而后一把將雪懷抱在膝頭,低頭去給他揉腿。</br> 他哄道:“不弄了,不弄了,我,我一會兒自己運氣解決。”一面哄,一面被撩得神魂顛倒,話都快要說不囫圇,雪懷便笑著,又伸手捧住他的臉,仰頭去吻他。</br> 云錯完全由他支配,原先想干什么全都忘了。兩個人單是抱在一起,耳鬢廝磨便用了許久,時間過得飛快。</br> 云錯看見外邊天都要黑了,又心急著想要帶雪懷去三生石邊,又沉淪于他給的甜美中不肯抽身,他有點生氣,很認真地氣起來:“雪懷哥,你不許這么勾引我了。沒有你這樣的新婚道侶的,你快點從我身上下來。”</br> 雪懷彎起眼睛笑:“現在有了。再說了,你把我放下去不就得了?”</br> 他歪頭看他,聲音軟軟的:“你放呀。”</br> 云錯有點掙扎地看了一眼他。雪懷甚少有這樣黏糊他的時候,這時候整個身體都被圈在他寬闊堅實的懷里,完全靠在他身邊,讓他抱個滿懷,就如同寒冬冷颼颼的清晨,還沒睡醒的時候,睡了一夜暖洋洋的被窩里就是這種溫暖——要他放開雪懷,和這個情景下的起床,是一樣的掙扎難過。</br> 云錯舍不得放他下來,最終選了一個兩全的辦法。</br> 他就這樣站起身,騰空將雪懷打橫抱起,就這么抱著他往外走。</br> 雪懷一下子破功了,笑出聲來:“不成體統,云錯,你這樣不成體統。”</br> 云錯還在跟他生氣,認真控訴道:“你最不成體統,雪懷。”</br> 作者有話要說:云三歲:媳婦婦撩我!勾引我!還親我!都是他的錯!quq</br> 雪四歲:→3→好,都是我的錯</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