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最堵在衛生間門口給他摁亮的那一簇小火苗,讓江初本來就不錯的心情像被燒開了一樣,一直到第二天睜眼都有種身心愉悅的舒適感。
就算是被不知道誰家偷放的鞭炮給強行炸醒的,他也只覺得今年格外有年味兒。
剛早上七點,江初摸過手機看了眼,也沒再睡。
他把大奔他們的紅包給點了,方子還在群里說江初今年賺了,一睜眼先領一波生日紅包,晚上再領一圈春節的,上哪兒說理去。
大奔說你拉倒吧,數你最摳,我這輩子都忘不掉去年生日我領了你一塊六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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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剛往群里發兩個紅包,還沒想打兩行字意思意思感謝弟兄們,老媽的電話直接進來了。
“起了吧?過來吧,等你貼春聯呢。”老媽的聲音精神頭十足。
“這么早?”江初從床上坐起來,“我剛睜眼,臉都沒洗。”
“趕緊下床洗,過年誰家睡到大中午,還真想中午過來吃頓飯就蹽啊?算得也太美了。”老媽風言風語地催了他一通就把電話撂了,“趕緊來吧。”
江初抻抻懶腰,下床把窗簾拉開,去衛生間洗漱。
覃最這會兒還在睡,放假以后他的作息特別規律,每天早上得過了十點半才懶洋洋地從臥室晃出來。
非常標準的青春期大好青年作息。
臨出門前江初猶豫了一下,還是過去敲門喊了他一聲。
本來想著只喊一聲,覃最沒聽見就算了,讓他踏踏實實接著睡。
結果他都轉身要走了,又聽見屋里下床穿鞋的動靜,覃最拉開門出來,皺著眉瞇縫著眼,一臉沒睡醒的毛燥。
“嗯?”他撐著門框看江初,嗓子還有點兒啞。
江初見他這模樣,心里有股軟乎乎的感覺,伸手在覃最臉上搓了一把,說:“沒事兒,我媽讓我早點兒過去,跟你說一聲。”
“這么早。”覃最跟江初一個反應,看看時間,他借著腦子不清醒的勁兒,堂而皇之地圈上江初的腰,把人往前一拉,埋眼在江初肩膀上擦了擦。
“哎!你這沒洗的臉!”覃最的頭發蹭得他臉上有點兒癢,江初抓著覃最的后脖子一把薅開,“滾回去接著睡吧,我吃完就回來。”
“替我問阿姨過年好。”覃最扯了下嘴角,轉身重新砸回到床上。
周騰也從沙發上竄下來,跟著跳上床,蜷在覃最旁邊一塊兒睡。
一家子估計也就是這樣了。
等回來得跟覃最一塊兒把福字給貼上。
江初把房門給他拉上,望著覃最舒展放松的腰背,心里突然冒出這么兩句。
年三十去老媽那兒吃飯,其實就是干活。
江初也不知道明明她昨天忙活一天了,怎么還是能有那么多東西要收拾。
跟方周一塊兒先貼了春聯,又去把陽臺收拾一遍,之后就是幫著剝皮扒蒜,在廚房跟著打下手,一塊兒做飯。
感覺上手里一直沒停,不過聽著老媽和方周兩人拌嘴,東一句西一句的,江初也不無聊。
前面幾年不無聊。
今年他惦記著家里還有個覃最,干點兒什么都忍不住琢磨到覃最身上。
“哎喲讓你剝個蔥皮,把葉子全給掐了!”老媽朝他手上拍了一下,把江初拍回神,“腦子想什么呢?”
“這不也是皮么?”江初搓搓剝下來的蔥皮。
“你沒看都從搟面杖細成筷子了。”老媽把蔥全都抽走,擋開江初讓他上一邊兒去,“行了你看電視去吧。”
“我都多大了。”江初沒忍住樂了,“還當小孩兒哄。”
“多大了你連個蔥都剝不好?”老媽用蔥抽了他一下。
“剝也是你讓剝,還嫌江初搗亂。”方周笑著把蔥接過來。
“我還讓他找個女朋友呢,也沒見這么聽話。”老媽的話題拐得神鬼莫測,“這么大人了不會剝蔥,我看也沒有誰家姑娘愿意跟你。”
江初一聽老媽提這個話題就自動過濾,他腦子里想著這會兒覃最估計已經在下面條了,隨口接了句:“覃最倒挺會做飯的。”
“他會做他替你娶媳婦啊?”老媽直接理解不了他的邏輯,回頭瞪著他,“也好意思說,人還是個學生呢。”
“那孩子自己在家呢?”方周問,“我聽你媽說他跟他媽關系不太好,今天也沒去你爸那兒過年?”
“沒去,在家隨便吃點兒。”江初咬上根煙,這話從其他人嘴里說出來,聽著讓他又開始心疼覃最了。
“孩子也不容易。”方周悠悠地說。
可不么。
江初掃了眼老媽,其實老媽說話厲害,但是心挺軟的,說不定一動容就讓把覃最喊來一塊兒吃飯。
然而老媽并沒有反應。
不管跟江連天婚前婚后,她在“一家人”這個界限上都特別分明,直接閉耳朵屏蔽了江初和方周,專心給她的湯撇沫兒。
一直到吃完飯,江初收拾收拾準備走了,她才讓江初等會兒,去廚房拾掇了一個保溫盒出來。
“帶回去你倆晚上吃吧,你那冰箱比屁股都干凈。”她把保溫盒用袋子裝好遞過來。
“什么話。”方周笑著又去拎了兩只燒鵝,還有一大盒其他亂七八糟的,全是提前收拾好就等他往家拎的。
“我等了半天就在等這堆。”江初一樣樣接過來,“來之前覃最讓我帶新年好,我還想著你要是不給他拿吃的,我就不說了。”
“你摸摸你胳膊肘。”老媽看著他。
“往里著呢。”江初笑著摟過老媽的肩拍了拍,又交代了一遍帶來的東西哪些是給她和方叔的,哪些要讓她帶回去給他姥。
拎著一堆吃的再開車回家,江初體會到了點兒“歸心似箭”的意思。
還在半路他就給覃最打了個電話,想問問他有沒有什么想吃的喝的,給帶回去。
“你回來了?”覃最接起電話還挺驚訝,這才剛過十二點半。
“我媽要去我姨那兒,趕著出門。”江初聽著他那邊的動靜有些吵,不像是在家里,“你沒在家?怎么聽著跟大街上似的。”
“確實在大街上,出來買點兒東西。”覃最給他報了個位置,“順路么?”
“順。”江初打了把方向盤,“站路邊等著。”
覃最在他們學校那條街的一個商場前面。
江初開車過去,發現今年的年三十,路上的人比往年都要多。
今天雖然太陽不錯,但是這兩天雪也沒斷,路牙子下的積雪都還垛著,聞一口空氣都齁冷,也擋不住春節跟情人節重疊的喜氣。
滿大街的小情侶牽著手晃蕩,路兩邊賣花的小攤位簡直按點分布,隔幾米就是一個,往哪看都是一片紅紅粉粉。
在人堆里找覃最一如既往地不費事兒,雖然他戴了頂帽子,帽檐壓得很低,還低著頭在摁手機。
“小帥哥。”江初把車停過去,降下車窗吹了道口哨。
覃最抬眼笑了笑,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這么快。”
“本來也沒多遠。”江初瞄見他手里的紙袋,“專門出來買什么了?”
覃最把紙袋直接遞過去。
江初打開看一眼,是條圍巾。
不算便宜,雖然覃舒曼在錢上肯定不會再虧著覃最,對于高中生來說也夠得上奢侈了。
“給我的?”他看著覃最。
“你能不能表現得有點兒驚喜感。”覃最也靠在椅背上看他。
“你這直接往我懷里一扔,也沒打算驚著我啊。”江初笑了,“那重來一次——不會是給我的吧?實在是太意想不到了。”
“……有病。”覃最笑著望向窗外,笑完了又偏過腦袋繼續望著江初,“還行么?”
“嗯,特別行。”江初點點頭,開車帶覃最回家。
“反正你什么也不缺,我就看見順眼的直接拿了。”覃最彈了彈紙袋。
“生日禮物?”江初問。
“嗯?”覃最頓了頓,盯著他,“你想當什么禮物?”
“我的意思是,昨天那個打火機蠟燭,已經很足夠了。”江初說。
他確實這么想。
昨天的小火苗就已經讓他心情很好了,覃最真花錢給他買東西,江初高興肯定是高興,但還是更想讓覃最把錢花給自己。
只是這畢竟是覃最的心意,江初說完想了想,又怕扎著青春期微妙的自尊心,正想進一步解釋,覃最打斷了他。
“你以前女朋友給你買點兒什么,你是不是也得先說一句已經夠了?”他有些無奈地問江初。
“……你可真會給自己找比較。”江初聽著這個比對,冷不丁都不知道該怎么回。
弟弟,跟前女友,這兩種關系挨得著么?
“是我自己的錢,不是他倆給的。”覃最明白江初的意思,望向窗外沒多說別的,手指搭在車門托手上一下下輕輕敲著,“我愿意買,你收著就行了。”
余光里,江初朝他看了一眼,像是想解釋,覃最沒有看回去。
他原本不錯的心情突然變得煩躁。
既煩躁江初潛意識里似乎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弟弟”,覺得花錢這種事兒壓根輪不著他;也煩躁他現在確實沒有足夠的底氣與資本去花錢。
就算他說是自己的錢,在江初眼里,大概也就跟小朋友的壓歲錢一個意思,是覃舒曼給他的那張銀行卡。
實際上真的是他的錢,他自己掙來的錢。
可是跟江初體面的工作與完全能夠獨立的經濟能力比起來,覃最不想告訴江初,他手里那些“自己的錢”,是在假期周末平時不上課的時候,在老家街上的網吧里幫著當網管攢出來的。
這連“兼職”都說不出口,充其量只能算是打個零工。
原本他不那么在意這種形象,他的目標很明確,他要考去更好的地方,他爸指不上,他得時不時想著為自己存些錢。
但面對江初,他就是在意。
他有目標,有計劃,偏偏時間是最不可橫跨的鴻溝。
他沒法一步跨到數年后,一鍵替換掉他在江初眼里需要處處照顧的“小孩兒”形象。
昨晚那種與江初之間距離漫長的焦灼感,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