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言送許芳菲回了家。
喝得醉醺醺的芳菲搖搖晃晃地在家門口換鞋,一身的酒氣。許媽媽臉色鐵青地坐在沙發上,許爸爸正好聲地勸著她。也不知道媽媽在生什么氣。我不是在快結婚了嗎?她最會生氣的人是我,常常叨嘮著我找人嫁了。靠在墻邊的她想,人真是奇怪,結婚有什么意義?這是她這幾天一直在想的問題。
套用她爸爸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結婚就是搭伙過日子。
是啊,結婚就是搭伙過日子,她想起她爸爸常常掛在嘴邊的話,那她想著一段虛無的感情,是不是很自私?阿倫,如果最初遇見的是你,那現在的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許媽媽騰的站了起來,許爸爸尾隨在后,他們朝她走來。芳菲倚在墻壁,還在換拖鞋。脫掉高跟鞋,卻找不到近在咫尺的拖鞋。
“芳菲,” 許媽媽氣急敗壞地說,“你看看你現在什么樣子,居然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女兒啊,你快結婚了,少出點事端,街里鄰居看到你這副樣子傳到親家那里,不知道要說多少閑話。”
許爸爸扶了一把快要倒下去的芳菲,許媽媽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趕緊去廚房泡醒酒茶 。坐在沙發上的芳菲,低著頭不敢看爸爸。她從小就對爸爸心生懼意。
在一所重點高中做數學老師許的爸爸,個性單板無趣,只注重結果不注重過程。已年過半百的他,濃密的黑發中只有幾根絲絲的白發,常常戴著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鏡。
她家一向家教很嚴。在芳菲25歲之前她每次晚上回家不會超過9點,但跟阿倫訂婚后,許爸爸就廢除了這個9點之前回家的規定。
許爸爸看著她這副鬼樣子,直皺眉,語氣嚴厲﹕“許芳菲,你今年28歲了,快三十的人了,已經不小了,你媽媽在你這個年紀你都已經上幼稚園了,你看看你現在把自已搞成什么樣子。不知道還以為你芳菲,我老許的女兒,被杜艾倫結婚前夕拋棄。”
被酒精腐蝕的意識,因為爸爸嚴厲的語氣,漸漸清醒。爸爸一再提醒了她的年紀和處境,芳菲只能默默的不說話。是啊,女人一到她這種年紀還沒有嫁人就會變得很尷尬,偶爾外出吃飯遇見鄰居熟人之類的阿姨,總是會過多的關心對象問題,有了對象問題后就會關心對象方面的問題,大多數平凡人見到好的總難免會酸幾下。
去年27歲還沒對象的芳菲常常受到熟人阿姨的關照,有一些人勸她眼光不要太高,找個男人將就過日子。
或者嘮叨的還向許爸許媽訴說,告訴他們女兒始終是要嫁人的,不能在家藏太久,尤其是她們本市男人日漸減少的環境下,早一點嫁人安全。
如果,她要延遲婚禮,街里鄰里不知道會傳多少閑言閑語,媽媽也不知道該有多少傷心,至于她爸爸會不會生氣將她關起來。
記得幼年的時候,只要她有一次數學考試沒拿到90分,就會被爸爸關在黑乎乎的小房間反省。一直到考大學的那會兒,芳菲真是恨級了任何有關數學的專業,毅然選擇了中文系。那時許爸爸倒是沒有反對她選的專業,可能以后畢業往語文老師那方面想了。
許媽媽拿著一杯醒酒茶坐到沙發上,看著芳菲低頭不語,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地勸她﹕“菲菲,聽媽媽的話,阿倫是個好男人,你跟他在一起不會不幸福的,不要再說那些混賬話了。”
媽媽說的混賬話是不是指延遲婚禮?她想。
許爸爸的冷眼直掃芳菲,轉頭看許媽媽,語氣嚴厲﹕“ 小婉,你不要溺愛孩子,小菲,只要我在的一天,你就得嫁給艾倫,我丟臉丟不起女兒在臨近結婚前反悔不結婚。你要是不聽話,接下來的兩個禮拜你不用去公司上班了,呆在家里,你媽看著你結婚。”
說完這些話,許爸爸就拿著一份桌子上的報紙上樓,不看女兒一眼。
芳菲咬著唇,一直盯著茶幾上的一角,委屈得眼眶濕潤。
媽媽把一杯醒酒茶拿到芳菲面前,她接過,握在手中,沒喝,其實,喝不喝醒酒茶又有什么差別。她的思緒早在爸爸說那番話的時候已清醒。
“菲菲,你別怪你爸爸,他升職了,做了副校長,是阿倫他爸爸的功勞,所以…”。許媽媽解釋。
芳菲苦笑,她明白了。阿倫的爸爸一向頂著高高在上的眼睛看人,爸爸只是小小的數學老師兼教務主任。杜爸爸自然覺得她們家低下了,變著法子提升許爸的職位。
副校長這個職位,一直是許爸爸多年教書生涯的一個夢。哪有男人不想著升官發財,如蕓蕓眾生一員的他,自然抵受不住誘惑,一心撲在了上面,理所當然地對升他官的杜爸爸感恩戴德。
阿倫他爸爸。
如果我不跟阿倫結婚,想必最開心的是他父母吧。芳菲想
依然記得幾個月前,阿倫帶她回他家見父母。一踏進他家的門,芳菲就覺得她跟他之前差了個好幾個階層。
富麗堂皇的裝飾下,站著一對衣著華麗的父母。那個時候,是冬至,天氣很冷。阿倫的媽媽穿著白色貂皮大衣,雍容華貴地高高在上的看著芳菲,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連頭發絲都不曾放過。而阿倫的爸爸卻對她冷哼一聲,轉身就坐在椅子上喝茶。
幾個傭人在長方形的紅木桌子放著一道道精美的佳肴,進門之前早已餓的饑腸轆轆的芳菲,現在卻完全沒有了食欲。
艾倫牽著芳菲的手,他們尋了一個離他爸爸比較遠的位子正要坐下來的時候,他爸爸發話﹕“ Alan,坐在我旁邊。”
芳菲自然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這個大屋子里她最熟悉的就是艾倫,有他在身邊她會心安點。阿倫感覺到她的緊張,低聲在她耳邊安撫﹕“ 小菲,我爸爸有點大男子主義,我們家吃飯男左女右,你以后慢慢習慣就好了。”男左女右不就是男尊女卑嗎?
阿倫說著,就坐在了他爸爸的身邊。
而芳菲則跟他媽媽坐在桌子的右邊。她不禁多看了阿倫的媽媽幾眼,這是一個華麗高貴的女人,卻多年生活在一個事事講究男權的丈夫身邊,難道她心里從來就沒有一點別的想法嗎?
隨著幾道熱菜的上場,杜爸爸喝了一口紅酒后就問﹕“ 許小姐,你爸爸在哪里高就?”
芳菲的眼睛看向了艾倫,眼神中帶著疑惑,從他們交往的那刻,她老老實實地完全報備了家庭,反而是阿倫一直吞吞吐吐地沒告知他家的情況。一想,她心情沉重了下來。
“ 爸爸是一所高中的數學老師。” 芳菲抬頭看向阿倫的父親,眼神閃閃亮亮,態度不卑不亢,一字一字地清楚地說。
杜爸爸冷哼了一聲,口氣不無鄙夷﹕“ 許小姐,看來你跟Alan交往真是攀到高枝了。”
頓時,芳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口中的佳肴食無滋味。
艾倫臉色不好地叫了一聲“媽媽”。
杜媽媽趕緊圓場子﹕“青山,許小姐起碼出生清白人家,阿倫既然喜歡,你就不要多說什么。”
杜青山火氣上來了,厲聲﹕“ 慈母多敗兒,阿倫他今天這么任性都是你們徐家給慣的,我今天還有飯局,就不陪你們了。”他拎起掛在椅子上的大衣,叫了一聲“老王”很快消失在飯桌上。
艾倫等他爸爸走后,就趕緊坐在芳菲身邊,飯桌下緊緊的握著她冰涼的手,杜媽媽看得直皺眉,她不高心地說﹕“阿倫,你坐到你爸爸的位置上去,家規不能改,許小姐,你想必也不想阿倫為了你破壞家規吧?”
“阿倫,伯母說的對,你趕緊回你座位上去吧。” 芳菲抽回了自已的手,雙腳冰冷,感到無比的寒冷。
艾倫本想說點什么的,但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后,回到了座位上。然后,他給芳菲不停的夾菜,身邊的杜媽媽臉色陰沉了下來。
芳菲趕緊夾了一只雞腿放在她碗里。
杜媽媽用筷子戳了戳雞腿,涼涼地說﹕“ 阿倫,不是媽媽說你,你爸爸一直把劉政委的千金當做兒媳婦來看待,而劉希茜這個小丫頭我看著也挺滿意的。”
艾倫鐵著一張俊臉﹕“ 媽,吃飯就吃飯,不要說有的沒的。菲菲,你別介意,我爸媽這兩人,性格屬于心直口快的那種。”
芳菲訕訕地不語。阿倫,你爸媽的性格不是心直口快,貌似拐彎說我和我家配不起你們沾著金光的家庭。
這一頓飯,吃得她味同嚼蠟,坐如針扎。
老祖宗說門當戶對,這話說得很有理。跟金龜婿相配的是銀龜小姐,如果是一直普通的小烏龜,連呼吸的空氣都如此不同,那幸福道路慢慢長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