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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偶像 11

    艾文濤心知周子軻愛使喚人。這兒又沒別人,專門找的清凈地方,就使喚他了。
    “你想點什么。”他把厚厚一摞菜單遞過去。
    周子軻一翻直接切到了酒水單。
    “別介,人是鐵飯是鋼,這桌上都是這家做得好的,特意給你點的,你好歹吃幾口。”艾文濤急忙勸道。
    啤酒上來了,周子軻悶不吭聲開始喝,小艾總眼看著,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他這剛從新加坡回來,下午剛灌了一肚子黃湯,還難受得要緊。
    “哥們兒,真不吃飯啊,”艾文濤問,“你什么情況,不說不回國嗎,怎么又溜回來了?”
    周子軻說:“我不知道。”
    “別啊,別不知道啊,”艾文濤說,周子軻這一身煙味,他聞著都想咳嗽,“你說你,來了也不叫我,悶頭跟樓下抽什么煙啊。”
    周子軻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固執(zhí)盯著眼前的酒杯,他喉嚨里咽來咽去,不知在努力吞咽什么下去。
    “怎么了,”小艾總好聲好氣地勸,“誰又惹你不開心了,你姐,你老子,還是你那個經(jīng)紀人?”
    周子軻搖頭。
    “別光搖頭,說說話啊。”
    周子軻抬眼看艾文濤:“你怎么也回國了。”
    他這一眼瞥過來,小艾總一下子臉都熱了。
    “還、還不是我老子公司的事……”小艾總忙說,“這么一大幫子人,離我一秒都不行——”
    周子軻接著喝他的啤酒。艾文濤嘟嚕嘟嚕說了一堆,說完才意識到周子軻把話題拐自己身上來了。
    “別老說我啊,今天來主要是說你。”
    周子軻說:“我沒什么好說的。”
    “不是,哥們,你到底怎么了,你是走路栽坑里了,還是飛一半掛樹上下不來了,”艾文濤覺得憋屈得慌,“咱能瀟灑一點嗎。有事你就說,別憋心里頭,看你這樣哥心里真怪難受的。”
    周子軻瞧著他一臉認真,慢慢說:“謝謝。”
    艾文濤一愣。
    “行行行……”艾文濤無可奈何,自己又要了幾瓶啤酒來喝,“湯貞怎么樣,你去看他了?”
    “嗯。”
    艾文濤問窗外又要了一盤水果,端過來自己吃。這么晚了,他一口飯都吃不下,聞著酒味又難受。
    “怎么樣,你倆處得還行吧,”艾文濤說,“沒問問為什么自殺?”
    周子軻說:“有什么好問的。”
    “別又是為你自殺的吧,”艾文濤說,“你倆好歹處過一陣,都自殺了,你也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人家,溫柔體貼一點。別和上次那誰似的,割腕好幾次找你你都不去看一眼。”
    周子軻嘴角動了動,一句話沒說。他繼續(xù)喝酒,可怎么喝,人都還特別清醒。
    第二日清晨,大好陽光穿透窗紗上翩飛的鶴,照在艾文濤宿醉的臉上。小艾總睜了睜眼,不情愿地別開臉去。
    怎么這么大太陽,幾點了……艾文濤伸手揉眼睛,一動肩膀,渾身酸痛。他翻身一看,自己居然在玄關(guān)地板上躺著睡了一夜。
    小艾總呆呆朝玄關(guān)盡頭的客廳看去。幾縷陽光刺眼,透著光的仙鶴羽翼在薄薄的窗紗上張開了,盤旋在空氣里,朦朦朧朧地搖曳。
    這是周子軻的公寓。
    小艾總走進去,一眼瞧見了戶主。戶主比他也好不到哪兒去,鞋都沒脫,這么高大一個人,蜷縮著在一個小沙發(fā)里睡覺。
    周世友先生這一天早上還沒到家就聽司機說,艾先生來了電話,子軻已經(jīng)回家了:“他說昨天睡過頭了,沒聽見電話。”
    周老先生“嗯”了一聲。車沿著山路,徐徐開進周家院門,車一停,幾個年輕門衛(wèi)過來開車門。周老先生下了車,扶著拐杖剛走幾步,有人告訴他,有個姓程的先生來訪,正在會客廳里等。
    周老先生挑了挑眉,在他人的攙扶下走到會客廳門口遠遠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就要走。
    “周叔叔!”結(jié)果對方一眼便看見了他,皮鞋踩著地面,嗒嗒嗒,快步趕過來。
    “周叔叔,子苑在家嗎?”
    周老先生回過頭,看那男人,貼身西裝,精心打扮,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的。周老先生聞了聞,他還噴了香水來的。
    “不在。”他說,說完就要走。
    男人好像對他的答案一點也不意外:“周叔叔,我錯了,我知道我一直以來都錯得很離譜。我這次專程從美國回來,就想把子苑接回去。我想明白了,她是我唯一愛的人——”
    周老先生看了他一眼:“你離婚了嗎。”
    男人一愣。
    “手續(xù)再過幾個月就能……”
    “孩子呢。”周老先生冷冷道。
    男人額頭冒汗:“歸、歸女方……”
    “你走吧,別再來了。”周世友說,撐著拐杖,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子苑一大清早就埋頭鉆進了廚房,艾文濤在電話里告訴她,昨天點了那么多菜,周子軻一口沒吃,反而是喝醉以后,心血來潮,非要吃什么瑤柱云絲羹。廚子都去睡了,他非把人叫起來做,結(jié)果廚子做出來了,他嘗了一口就不吃了。
    “非說難吃,說人家不會做,把人家廚子好一頓得罪,這我朋友好不容易請來的,今兒我還得給人賠罪去。”
    周子苑這會兒就趴在料理臺上,愁眉苦臉看她的平板電腦。
    眼前是她能找到的在網(wǎng)上人氣最旺的“瑤柱云絲羹”教學視頻。她已經(jīng)反反復復拉了不下五遍,可她就是看不明白那云絲到底怎么切的。
    “哈嘍,觀眾朋友們,”那個戴著茶色眼鏡的古怪老頭又出現(xiàn)了,站在鏡頭中央,模仿著偶像跳舞的姿態(tài)說,“歡迎來到每晚十點的靜靜美食廚房,我是主持人祖靜!”
    場外一陣笑聲,鏡頭向右輕移,在古怪老頭身邊原來還有個年輕人,他穿著一件簡單的t恤,脖子上掛了一個圍裙,兩根細繩向后系在腰上,這會兒正和觀眾一起哈哈大笑。
    “大家好,歡迎來到每晚十點的湯湯美食廚房,我們歡迎這期嘉賓我們的祖靜老師,”年輕人說著,場下一陣掌聲響起來,鏡頭拉近,給了他一個大特寫,一點不吝惜拍他的臉,從額頭到領(lǐng)口露出一點的鎖骨,連他根根睫毛都拍得一清二楚,年輕人看著鏡頭,忍著笑說,“祖靜老師上個月給我們 mattias 寫了好幾首歌啊,所以呢,作為回報,我和節(jié)目組決定滿足祖靜老師長久以來的一個心愿!”
    那叫祖靜的老頭說:“你們是不是終于肯讓我做主持人了。早和你們講過,湯湯美食廚房這種節(jié)目是沒有前途的,女性觀眾是不會愛看的!”
    湯貞又笑了,他好像非常不經(jīng)逗,一笑就停不下來,嘴角眉梢都是笑,眼睛笑得濕漉漉亮晶晶的,連耳朵都多了一層粉。
    祖靜在攝影棚里大聲問:“到底滿足我什么心愿啊?”
    下面觀眾也在笑,旁邊有工作人員小聲提醒他:“祖靜老師,云絲羹,云絲羹。”
    年輕男人走近了周子苑,發(fā)現(xiàn)周子苑哭喪著臉,手上拿的刀上粘的衣服上沾的全是一塊一塊爛糊糊的內(nèi)脂豆腐。
    “雖說子軻是不喜歡吃西餐,”年輕男人皺著眉頭直笑,“但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周子苑說,這就是她那個百般挑剔的弟弟唯一開口想吃的東西。
    “他要吃云絲羹?”
    “瑤柱云絲羹。”
    “看不出來,他還挺養(yǎng)生。”年輕男人輕描淡寫地說。
    周子苑苦著一張臉。
    鏡頭里,年輕人已經(jīng)將一塊豆腐切過了一遍,借著刀將切成薄片的豆腐一翻,另只手細細地將豆腐片輕輕按下去。
    他手生得細嫩,按在豆腐上,總讓人懷疑下一秒他就會把自己的手切到了。
    直到按得片片妥妥帖帖,古怪老頭背著手,聚精會神在一旁看,大氣不敢出。年輕人低著頭,提刀又從邊緣開始,以極快又穩(wěn)的刀速,把成片的白豆腐細細致致從頭切了過去。
    切完的豆腐乍看之下好似一團失去了形狀的糊狀物,等散在盛了涼水的小瓷碗里,隨著筷子輕輕攪弄,慢慢慢慢,化成絲絲縷縷的云霧。
    “誰將來要是嫁給小湯,誰可享福嘍。”祖靜對場下的女孩子們無限感概道。
    湯貞開始切一顆顆瑤柱,依舊是切絲。他切完了,抬起頭來笑,潔白的額頭上一層淋漓細汗,鏡頭拍到他對場下眨眼的瞬間,伴隨著一陣陣歡呼和尖叫。
    “才十九歲就能做得這么好。”周子苑看著視頻下面的簡介,上面寫著“湯湯招牌菜”“十九歲”之類的字樣,她越發(fā)垂頭喪氣了。
    年輕男人看了一眼周子苑,又看那些可憐的豆腐:“刀工需要練,你可以先從小塊豆腐開始學。”
    周子苑低著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叮,說她剛剛就是從小塊開始切的。
    “把豆腐放在冰箱凍一下?你試過嗎。”
    “那不會影響口感嗎。”
    “先別考慮口感了,先學會怎么——”
    “我根本不會做中餐,”周子苑突然放下了刀,她慢慢靠在料理臺邊蹲下了,用手臂圈住自己的頭,“我只會做你們都不喜歡吃的西餐。”
    年輕男人低頭看她,也半蹲在她面前。
    “我沒說我不喜歡。”年輕男人低聲說。
    “可子軻不喜歡。”
    “沒關(guān)系,慢慢來。”
    料理臺上的平板電腦沒有關(guān)掉,沒有人倒放重播。視頻走完了就關(guān)聯(lián)著走起了下一個。周子苑滿口“子軻”來“子軻”去,乍一聽到別人喊周子軻的名字,她愣了。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等拿過平板電腦再一看,屏幕里的人,不是她弟弟周子軻是誰。
    “你不是說他不參加這種節(jié)目嗎。”
    “我不知道。”周子苑一臉茫然,眼神閃爍。
    年輕男人笑了,鏡頭從臺上坐著的一群人臉上掃過去,掃到周子軻的時候,年輕男人說:“他在電視上也拉著一張臉啊。”
    主持人顯然也和他抱有同樣的想法,剛剛還在戴著圍裙做菜的那個十九歲的小男孩,搖身一變,成了周子軻們的前輩。周子苑看了一眼視頻說明上的時間,兩年前。
    “你們啊,手里的燈牌舉高一點,我看看,”湯貞握著話筒,一個人坐在臺邊,在場下女孩們激動的尖叫聲中,他一個個念道,“周子軻……周子軻……子軻……周……”
    他跳起來往回走,邊走邊舉起話筒問:“導演,今天來的觀眾是不是都是周子軻請來的托兒啊?”
    攝影棚里哄堂大笑,連臺上幾個男孩子都捧腹大笑,只有周子軻一個人閑閑盯著湯貞的背影,仿佛湯貞說的話無聊至極。
    “你們?nèi)际侵茏虞V的粉絲嗎,”湯貞對著臺下說,全場只有他一個主持人,他話說起來必須一刻不停,“小周這么年輕,就有這么多的歌迷,真是令人羨慕嫉妒啊。”
    臺下的女孩子們立刻尖叫,叫“湯湯”的有,叫“阿貞”的也有,邊叫邊喊,我們也愛你!
    鏡頭拉近,湯貞一臉不屑,對著鏡頭道:“你們的愛太隨便了吧。”
    有人笑,有人叫道,我們愛你!真的愛你!
    湯貞笑問:“那如果選結(jié)婚的對象,你們想選我還是選他?”
    女孩子們叫道,都選!
    “只能二選一的。”湯貞佯裝生氣。
    他把話筒伸到了臺下去。
    “子軻!”從觀眾席遠處忽然爆發(fā)出一聲充滿激情的怒吼,震驚全場。
    觀眾席如同一鍋沸水,咕嘟咕嘟蕩漾起來。湯貞撲哧一聲,笑了,肩膀都在顫。周子軻的隊友們在鏡頭里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周子軻倒還是不咸不淡的,眼神在場下游蕩了一會兒,最后又落回湯貞身上。
    棚頂?shù)臒艄庾茻釤肓遥盏脺懸簧硎呛梗B襯衫都有點貼身,裹在他窄細的腰上,隱約透出一層淡淡的粉白。湯貞回頭望了臺上的人,說:“今天來的全都是周太太,那邊,那邊坐著的那位周先生,你就沒有什么要表示的嗎。”
    周子軻看著他,就是一句話不說。
    湯貞舔了舔嘴唇,對著話筒猶豫不決,他嗓子已經(jīng)有點啞了。不能冷場,可只有他一個主持人,他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好像連他也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了。
    “周先生啊……”湯貞邊想邊說。
    “周太太。”周子軻突然應了。
    湯貞大概也沒想到他會接話,笑道:“你快說句話。”
    周子軻看著臺下,嘴角動了動,像也笑了。“你想聽我說什么。”他看湯貞。
    湯貞一雙眼睛更加明亮,他把汗?jié)竦念^發(fā)別到耳后去,問觀眾:“你們想聽他說什么?”
    “想聽他唱歌!”下面叫道,“想聽他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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