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步走向船尾：“把所有弩箭都給我退到船尾去，弓開滿弦，對準(zhǔn)山頂，快……”
    如果說，這艘船上還有一個人能活，那就只剩下司若了。
    司若的輕功不在葉尋之下，只要給她足夠落腳的地方，讓她飛縱百米絕對不成問題。我讓尸兵推上來的勁弩，就是給司若準(zhǔn)備的墊腳。
    船上全都是可以輕易射穿土制城墻的大弩，只要操作得當(dāng)，司若應(yīng)該可以落到安全的地帶。
    司若剛想說話，我卻先一步開口道：“你拿著我的虎頭進(jìn)城，那里還有兩艘船，讓他們想辦法過來接我。我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司若愣了一下之后，才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
    “弩箭準(zhǔn)備！”我抬手怒吼之間，身后也傳來了一聲低吼：“她不能走！”
    “爸？”我駭然轉(zhuǎn)身之間，我爸已經(jīng)從樓船上走了出來。他不是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船了嗎？
    我爸往前走了幾步道：“她在，你才能活；她走了，全船的人都得跟著她死。”
    我爸抬手指向了船下的火海：“這片火海不是無解，只要有人被扔下去祭祀神明，火海自然會消退，而她，就是唯一的祭品。”
    “不行！”我下意識地喊出兩個字之后，抬在空中的手掌卻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我爸沉聲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她死，否則，你也不會沖下來救人。可我也不希望你死。你自己決定吧！”
    我轉(zhuǎn)頭看向司若之間，她卻微微地低下了頭去。
    司若知道，為了她，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一樣不會退縮，這已經(jīng)不需要再去驗(yàn)證什么了，可是船上還有一個人，一個對我至關(guān)重要的人。
    我爸本來可以在我催動戰(zhàn)船的時(shí)候就跳船而去，可他還是跟下來了，他不放心我獨(dú)闖火海。
    他們兩個誰都不肯說話，也都在等待著我的選擇。
    可他們越是沉默，我就越是進(jìn)退兩難。
    這和有人問你“你媽和你老婆一塊兒掉進(jìn)水里，你會救誰”有什么區(qū)別？
    這本來就是一個無解的難題。想出這道題的人，不是瘋子就是個變態(tài)。
    或許，有人會自作聰明，說：我救誰，然后跟另一個一塊兒死。
    即便如此，那也是一種對感情的背叛。況且，既然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就不可能再出現(xiàn)陪誰一起死的情況了，因?yàn)樗麖倪x擇的那一刻開始就代表著他在上岸之后會被他選擇的感情繼續(xù)牽絆，除了站在岸上放聲嚎哭，絕不會再跳下水去，一起去死了。
    可我現(xiàn)在就是被逼到了這種境地，甚至連自作聰明的機(jī)會都沒有。
    我雙眼通紅地看向我爸，他卻緩緩閉上了眼睛，坐在船上，任我怎么喊他都不往我身上多看一眼。
    我轉(zhuǎn)頭看向司若時(shí)，她卻仍舊低著頭：“王歡，我……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我猛地撒開了司若的手掌，慢慢往我爸身邊靠了過去：“司若……”
    我本來想跟司若說些什么，可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來。
    司若就孤零零地站在甲板中間，像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小孩，孤單、無助，卻又不知道該向誰呼救。
    我一步步退到我爸身邊，忽然一下抽出長刀，反手往他身上砍了過去。對方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我一刀砍成了兩段。
    司若一下子愣住了：“王……王歡……”
    我手里提著長刀縱聲怒吼道：“司命，你給我滾出來！特么的，你這么干有意思嗎？”
    司若驚恐叫道：“王歡，你在說什么？”
    我連喊了兩聲都不見附近有人反映，我猛然舉刀指向了司若：“司命，你再不出來，別怪我不客氣了。”
    司若連退了兩步：“王歡，你究竟在說什么？你是不是已經(jīng)……已經(jīng)瘋了？”
    我舉著長刀一步步往司若身邊走了過去：“司命，你還想玩什么花樣？”
    “我是司若啊！”
    司若話沒說完，我忽然舉刀往她頭頂狂斬而下。凜冽刀鋒即將觸碰到司若頭頂時(shí)，我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冷笑，我四周的一切就像是被那聲冷笑驀然擊碎，荒島、火海、戰(zhàn)船、尸兵都在一瞬之間炸成了碎片，轟然崩落。
    我眼前一黑之間，卻聽見司命喊道：“不用裝死了，你剛才不是很狂嗎？”
    我緩緩睜開眼時(shí)，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酒店的天棚。
    我還是躺在與司命第一次相見酒店當(dāng)中，司若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坐在我旁邊那張床上攪動著手指，兩只眼睛絲毫不敢看我。
    阮大龍、郭陽、薛雨露、桃小妖、項(xiàng)臨……除了徐佑之外，所有我在丹島上見過的人全都坐在屋里。
    我從床上坐起來時(shí)，臉上仍舊是沒有五官的無面女飛快地從我身上拔出幾根銀針，轉(zhuǎn)向司命道：“主公，我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
    司命輕輕擺手道：“你下去吧，我和他們有話要說。”
    無面女走出房間之后，司命卻坐在原處一言不發(fā)。司若低聲說道：“剛才……剛才我們?nèi)枷萑肓藟艟常莻€沒有面孔的女人就是魔門心魔堂長老，她對我們施展了心魔秘術(shù)，把我們帶入了夢境。”
    我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們進(jìn)入夢境多久了？”
    “夢境過去幾天，我們就入夢幾天。”司若說話之間，我已經(jīng)看見了自己手背上的針孔，等我再往房間里看時(shí)，大概也明白了幾分。這幾天，司命他們一直在用輸液的辦法維持著我們的生機(jī)，難怪我起來之后會又渴又餓。
    司若小心翼翼地給我遞過來一瓶礦泉水：“你喝嗎？”
    我對司若笑了一下，擰開水瓶一口灌了下去，司若這才露出了笑意。
    上一次，我是因?yàn)楹攘怂救暨f給我的水，才被陷入夢境。如果我沒猜錯，我和司若從走出酒店去尋找線索開始，就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司命安排的夢境當(dāng)中。
    我和司若相視而笑之間，司命卻冷聲道：“你們看看，這個人叫王歡，加入探神手不到一年，卻是唯一看穿迷局的人。你們幾個都是各堂口精心培養(yǎng)出來的弟子，就不覺得臉紅嗎？”
    阮大龍等人同時(shí)低下了頭去，可是眼中卻都閃爍著不服之色。
    司命沉聲道：“你們當(dāng)中也就只有桃小妖還算有幾分本事。”
    “薛雨露，你自以為脫離隊(duì)伍去控制尸兵是一條捷徑，可你控制住尸兵了嗎？被人反殺，不如不走。”
    “郭陽，你一直藏在隊(duì)伍當(dāng)中想要坐收漁利，可你從頭到尾都做了什么？除了錯失良機(jī)，我就沒看見你有任何表現(xiàn)。畏首畏尾，哪像魔門弟子？”
    “阮大龍，你本來可以聯(lián)合王歡，可你卻選錯了合作的對象。你扔掉了最佳的合作對象，卻選擇了最不該合作的桃小妖。判斷失誤就是你致命之處。”
    “桃小妖的表現(xiàn)倒還不錯。”司命的臉色總算是緩和了一些，但是馬上又陰沉了下來，“你表現(xiàn)得再好，只不過占據(jù)了略懂丹藥的便宜，也不值一提。”
    桃小妖只能點(diǎn)頭。司命看向項(xiàng)臨時(sh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還可以。”
    項(xiàng)臨頓時(shí)大喜過望：“謝魔主夸獎。”
    項(xiàng)臨還是沒看明白，司命夸獎的只不過是他的演技，并不是他的人，他在司命眼里至多算是一個戲子罷了。
    司命擺手道：“你們?nèi)汲鋈グ桑揭粯堑群蛎睢！?br/>     一群人從屋里走出去之后，司命才說道：“司若，你其實(shí)讓我很失望。魔道無情，你怎么還看不明白？”
    司若直視對方道：“魔道有情。這是師父說的。”
    大道無情，魔道無情，或許是殊途同歸。但是，魔道有情卻是反其道而行，也就是常說的“以情入魔”。
    葉尋以前跟我說過，以情入魔是魔道當(dāng)中心魔的一大分支，其中不乏絕頂高手，只不過，那些人都有著致命的弱點(diǎn)，那就是情劫。所以，情魔門下的高手絕少善終。
    司命忍不住搖頭道：“我真不該讓你拜他為師。我希望你能追尋無上魔道，可我不希望你以情入魔。自古以來，以情入魔的人就沒有什么好下場。”
    司若卻反駁道：“魔門中人，誰有過好下場嗎？”
    “你……”一代魔主竟然被自己的女兒氣得瞠目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我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聲來，司命頓時(shí)勃然大怒：“還有你！你以為自己能在最后關(guān)頭破局很了不起對不對？被人牽著鼻子走了一路還不知道，你師父是怎么教你的？”
    “做事優(yōu)柔寡斷，為了幾個毫不相干的人差點(diǎn)送了性命不說，還帶著對手闖了兩關(guān)。”
    “想要脫身破局，卻沒有那個本事，差點(diǎn)連累別人一塊兒死在陣中。”
    “事到臨頭只知道拼命蠻干，你有幾條命可以拼？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賭命’。”
    “生死關(guān)頭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別人身上，你就不知道‘幻境如心’的道理嗎？你敢確定那個王戰(zhàn)就是真的？”
    司命最后幾乎怒吼了出來：“如果沒有司若的暗示，你小子也不會在最后關(guān)頭看破夢境。簡直就是廢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