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今天看到你打籃球了,打得很不錯嘛。
——我本來就厲害。
這是謝堯和溫檸的第一次接觸。
讀第一個高二的時候,謝堯每天的生活平淡得千篇一律,像是日復一日的復制粘貼。
早上急急忙忙出門,早讀課上等老師走了,他跟后排的男生一起溜出去買早餐。
然后上課,犯困,吃午飯。
下午繼續上課,犯困,等到最后兩節自習課才恢復活力,和同伴一起在操場上訓練,直到晚上操場亮燈。
結束訓練,謝堯在學校外面隨便點一份蛋炒飯或者炒餅炒面,草草吃完,跟兄弟去網吧玩游戲。
等到家里人打電話催,他才不情不愿地回家,然后面對父母無休止的互相爭吵埋怨,甚至動手。
夜里躺在床上,謝堯很晚才能睡著,第二天早上要等鬧鐘響好幾次才能醒來。
他迷迷糊糊地起床,顧不上吃早飯就提著書包出門,開始新的循環。
他在訓練隊里有個玩得好的哥們,叫嚴昭。
有天嚴昭神神秘秘地遞給他一封信,謝堯不知道這封信誰寫的,一開始也沒放在心上,把信紙墊在大腿上,隨隨便便地給人回了一句。
他以為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不會再有后續。
卻沒想到,他會被一封信改變了一生。
某天,他跟往常一樣,趁著早讀課溜出去買早餐,在校門口正好被教導主任抓到,心不在焉地聽老師訓話。
旁邊似乎有老師在抓儀容儀表,聽起來像在教育一個沒穿校服的女生。
謝堯有點好奇,但又覺得女孩子臉皮薄,肯定不希望這時候被人看見,就沒回頭。
下午訓練的時候,嚴昭又給他遞了封信,字跡飄逸漂亮,信紙帶香,跟上次是同一個人。
——別在早讀課上偷偷溜出學校買早餐了,以后我幫你帶。
她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謝堯寫下自己的疑問。
后來嚴昭帶來了對方的回應,她說謝堯被教導主任抓住的時候,她也在。
是那個沒穿校服被老師發現的女生嗎?
謝堯有些后悔,當時沒回頭看看她是誰。
她在信里提出第二天要幫他帶早餐,讓他去實驗樓后面拿。
謝堯本來不想去的,可又耐不住對她身份的好奇,還是趁著早讀的時候偷偷溜到了實驗樓后面。
可他到那里才發現自己被騙了,根本沒有人在。
鏈條封鎖的后門前的臺階被打掃得干干凈凈,放著一份早飯,還有一張便簽:不要浪費食物哦。后面跟著個可愛的笑臉。
謝堯心里更好奇了。
女生說會繼續幫他帶早飯,于是謝堯每天都會去實驗樓后面,希望能“抓到”她,可最后連她的人影都沒見著,反倒是白白吃了人家一周的早飯。
謝堯找到嚴昭,托嚴昭幫忙把早餐費給她。
第二天,嚴昭就把他的錢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還帶來她的回信。
——傻子,誰要你的錢,看不出來我喜歡你啊?
謝堯從沒被人這么大膽地表白過,臉上登時騰起一陣熱意,仿佛火燎。
他盯著這行字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朋友探頭探腦,好奇地問他信里寫的什么,他連忙將信紙疊起來,掩飾般地說道:“什么都沒有,有什么好好奇的。”
謝堯沒有第一時間回信,那時候他腦子里只有上網,逃課,吃飯,訓練,根本沒想過早戀這回事。
度過了一整晚被表白的興奮激動之后,第二天,謝堯給那個女生一筆一劃地認真回信,說自己不打算戀愛,讓她好好學習。
謝堯沒怎么跟女孩子接觸過,但班里女同學大部分都是靦腆文靜的性格,他還以為自己拒絕之后,那女生就再也不會來找自己了。
沒想到她居然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寫信問他的q`q號,還給他取了個“謝小堯”的外號。
甚至她還說,要在他訓練的時候給他送水。
這導致謝堯第二天訓練時頻頻跑神,被教練單拎出來罰了好幾次俯臥撐。
他在心里告訴自己,她肯定不會出現的,肯定又在騙他逗他玩。
可還是忍不住心生期待。
直到教練離開,他們自由訓練了一會兒馬上就要散去。謝堯看向操場門口,還是沒看到像是來給他送水的女生。
果然是在騙他嗎。
謝堯氣得牙根癢,默默在心底決定以后再也不理她了。
他跟其他人繼續進行體能訓練。
進行到最后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清脆活潑的一聲:“謝小堯!”
謝堯額頭全是汗,喘著氣回頭,被身后刺目的斜陽照得睜不開眼。
他抬起手掌遮在眼前,瞇起眼,看到逆著光朝自己走來的明媚少女。她穿著寬大干凈的校服,綁著高高的馬尾,彎起眼睛柔柔地對他笑。
這一幕謝堯在心里記了很多年。
后來據朋友們說,他那天臉紅得要命,動作僵硬地從女生手里接過水,連聲“謝謝”都說得結結巴巴,還不敢看人家的眼睛。
謝堯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每天和她寫信聊天,成了他枯燥乏味的生活中最值得期待的事。
有天他跟嚴昭打賭,嚴昭輸了,不太情愿地把她的身份告訴了他。
謝堯這才知道,原來她就是溫檸。談過很多男朋友,愛玩又不走心的溫檸。
新生剛入學沒多久,溫檸的名字就傳遍了學校貼吧。
她長得漂亮,性格溫柔好相處,還有很多關于她感情的八卦,很快就成了公認的校花。
謝堯以前對這些事不感興趣,從來沒關注過,這次為了溫檸特意去學校貼吧里搜了一圈。
他看到溫檸豐富多彩的“感情史”,以前的初中同學說她一星期換一次男朋友,學校帥哥都被她禍害過。
謝堯原本半信半疑,刷到后面,某個樓層有人貼出來一張偷拍照。
照片里人影模糊,但熟悉的人依然能通過優越精致的五官認出來,照片里的女生是溫檸,正踮起腳,和一個清秀帥哥接吻。
謝堯頓時像是被當頭潑了盆冷水,這些天的悸動和期待徹底涼了個透。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對溫檸,于是選擇了逃避。
溫檸送來的信他不再回應。
她過來看他訓練,他也會故作冷漠地錯開視線,假裝不認識她。
謝堯單方面的冷戰持續了好幾天。
直到嚴昭找上他,問他怎么欺負溫檸的,為什么看到她哭了。
聽到這個消息,謝堯慌亂極了,心中后悔愧疚,甚至想去溫檸班里找她解釋。
走到他們班門口,卻正好撞上老師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謝堯趕緊避開,這次沒能解釋成。
晚上跟朋友去網吧開黑,平時很喜歡的游戲,今天卻怎么都玩不進去。
謝堯退了游戲,在朋友激動的罵罵咧咧聲中,一句沒回嘴,反而鬼使神差地問了句:“q`q在哪申請?”
他讓嚴昭把自己的q`q號轉交給溫檸,在網上和她解釋自己前段時間的態度變化,向她道歉。
消息發出去以后,謝堯隔一會兒就會忍不住點進對話框看一眼。
難熬的十分鐘過去,終于聽到了新消息的提示音。
謝堯的心快速跳了跳,趕緊點進去。
flowers:【那些帖子你都信啊?】
謝堯慢吞吞地打字:【對不起,我不該隨便誤解你。】
flowers:【好吧,原諒你了。】
謝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從那以后,他每天去網吧不再是單純地為了玩游戲,每次開機第一件事就是掛上q`q,等著溫檸給他發消息。
他們在網上聊天不斷,謝堯的打字速度越來越快。平時在學校里接觸也不少。
溫檸經常去訓練隊找他,他的隊友們全都認識她,有時候還會開玩笑地喊她“嫂子”,溫檸不應也不拒絕,只是甜甜地彎起眼睛笑。
有天謝堯過生日,溫檸來網吧找他,好巧不巧地碰上老師來網吧抓人,他們倉促之下躲進了儲藏間。
在那個光線昏昧的狹小房間,謝堯的初吻給了溫檸。
回去的路上下起雨,謝堯脫了外套遮在溫檸頭頂,送她回家,然后自己淋著大雨回去,感冒了一星期。
周末,朋友帶著一個光盤來謝堯家里找他,說給他看點好東西,保證他的病立馬好起來。
“什么電影啊?”謝堯披了個毛毯裹在身上,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好友意味深長地沖他眨眨眼。
謝堯窩在沙發里,等著好友鼓搗dvd。
門鈴忽然響了,他抓了抓頭發,踩上拖鞋去開門,“誰啊?”
拉開門,看到穿著潔白裙子的少女站在門口,謝堯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背,耳尖微紅,“你怎么來了?”
“來還衣服啊,我幫你洗了。”溫檸舉了舉手里的紙袋。
謝堯還在發呆,她已經把衣服塞到他懷里,清甜的花香盈了滿懷。
他忽然回想起上周在網吧的儲藏間,他們肌膚相貼的時候,也在她身上聞到了同樣的香味。
“你家人在家嗎?”
“不在,”謝堯回過神,搖了搖頭,讓開位置請她進來,“進來坐坐吧。”
“那就打擾啦。”
謝堯和溫檸說著話走進屋里,聽到電視傳來奇怪的聲音,離客廳越近,那種聲音就越是明顯。
他正覺得好奇,一抬頭就見好友驚慌地望著他們,手忙腳亂地拿遙控器。
可能是想關掉電視,結果反而不小心調大了音量,曖昧的喘息聲頓時回蕩在客廳。
謝堯這時候已經走到可以看見電視的位置,疑惑地看過去,入目就是兩個人交疊糾纏的身影。
他腦子里“嗡”的一下,仿佛有什么東西轟然倒塌。
趕緊抬手捂住溫檸的眼睛,臉上燒得通紅,急聲斥道:“你看什么呢?趕緊關了。”
“哦,好好好。”朋友用最快的速度關上電視,取出了碟片。
不好意思地看了謝堯一眼,他迅速拿著自己的東西溜走。
關門聲響起,謝堯依然沒有放下遮在溫檸眼前的手。
他心虛又緊張,不知道怎么面對她,支支吾吾地解釋:“我,我不知道他要看的是這種片子。你別誤會,我以前從來不看的。”
溫檸輕笑,“從來不看啊,你就不好奇嗎?”
謝堯快速眨了眨眼睛,“……有點好奇。但是我不喜歡看。”
他繼續捂著她的眼睛,心撲通撲通跳,掌心都沁出了汗,體溫高得嚇人。
光顧著緊張慌亂,謝堯沒注意到他們現在的姿勢有多曖昧,從后面看像是他把溫檸抱在懷里。
溫檸也沒有提醒他,主動轉移了話題,“哎,謝小堯,你要不要換個網名?”
“換什么?”
“我回去挑好了發給你,你看看喜不喜歡。”
“行啊。”
那天回去以后,謝堯收到溫檸發來的消息:【我挑好了,你看看這個網名怎么樣?】
她又發來兩個字:【故淵。】
謝堯沒想那么多,看這兩個字挺好看,就干脆利落地換上。
換完才發現,溫檸也換了網名,她的是“池魚”。
池魚思故淵。
謝堯雖然成績不怎么好,但這句詩還是知道的。
出于某種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心理,謝堯沒有把網名換回去。
傻樂地盯著新網名看了半天,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謝堯登陸貼吧找到管理員,翻找了半天,把所有說溫檸壞話的帖子都舉報刪除。
……
那幾乎是謝堯生命中過得最快樂,最自由的一段時光。
或許是美滿到了頂峰,后來的日子便只能急轉直下。
先是謝堯發現溫檸跟別人曖昧,受傷之下提出分手。
溫檸沒有挽留,他們在一起僅僅九天就分開。分手后,溫檸要走了之前他們的所有信件情書。
之后謝堯出了場車禍,錯過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試,面臨留級。
暑假期間爸媽的矛盾到達頂峰,在一次大吵過后宣告離婚。謝堯改姓,名字改成了聞堯。
出院回到學校,他轉入下一級的三班,重新讀了遍高二。
某天在班級門口看到熟悉的身影,聞堯以為她是來找自己的,心口發熱,目光不自覺地追隨她。
可坐在門口的同學幫溫檸傳話,叫出去的卻是班里另一個男生。
聞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看到他清瘦單薄,長得很清秀……很好看。
那時聞堯心里便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后來他的預感果然成真。
那個男生叫沈屹,是從三中轉來的,成績很好,性格孤僻冷漠,不愛說話。
溫檸在大張旗鼓地追求他,幾乎人盡皆知。
沈屹起初并沒有同意。
那時聞堯還能自我安慰,沈屹看上去不像是會早戀的人,如果他一直不松口答應,時間一長,說不定溫檸就會膩了。
可某天早上,聞堯特意繞路,從教學樓另一側去班級。剛邁過最后一層臺階,準備轉彎,正好看到沈屹站在溫檸的班級外面,托人叫她出來。
聞堯連忙后退,躲在拐角的墻壁后面往外看。
沈屹鄭重其事地遞給溫檸一封信,眼神干凈溫柔,耳朵是紅的。
溫檸似乎想要打開信紙,被沈屹有些緊張地阻止。
聞堯幾乎是瞬間就猜出了信的內容。
他忽然沒有勇氣繼續看下去,轉過身倉皇而逃,慌亂中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
從那以后,聞堯經常可以看到溫檸來沈屹,趴在走廊的平臺上問他學習上的問題。
沈屹會耐心地向她解釋,目光溫和專注地注視著她,有時還會抬手幫她順一下垂落的發絲。
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們的關系不一般。
聞堯恰好在某門課上被分到了跟沈屹一組,他有意無意地接近沈屹,和他成了朋友。
班里有好事的同學拿著手機過來找沈屹,給他看貼吧里關于溫檸的帖子,想勸他“迷途知返”。
沈屹只看了一眼,便擰起眉冷聲道:“胡編亂造。”
他不信。
別人怎么說溫檸的壞話,他都不會相信。
晚上聞堯登陸貼吧,想要把白天新出現的帖子想辦法刪掉,等他搜索的時候卻發現帖子已經被人刪了。
聞堯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溫檸會選擇沈屹了。
之前的車禍,聞堯傷到了腳踝,短時間內沒辦法繼續進行體育訓練,只能走普通高考的路子。
跟沈屹成為朋友后,沈屹在學習上很照顧他,一直在幫他提高成績。
雖然起初接近沈屹的目的不純,但到后來,聞堯是真心拿他當朋友。
他也是真心佩服沈屹。家里情況那么復雜,仍然能不受影響,一直保持那么好的成績。
每次溫檸過來找沈屹,聞堯都會主動避開,不和溫檸碰面。
但她和沈屹在一起時的所有點點滴滴,聞堯都看在眼里。
沈屹有低血糖,溫檸每次經過他們班都會給他一包橘子味的軟糖。
體育課上到一半,沈屹會提前回教室,跟溫檸待在一起,和她面對面趴在書桌上笑著說話。
操場上做操的時候,趁著體轉運動,沈屹會偷偷看向溫檸,他們兩個人隔著很多人的身影四目相對。
到了冬天,溫檸偶爾會大膽地跑到他們班教室外面,在玻璃上呵一口氣,在窗戶上畫個愛心,用細嫩的指尖一點點涂實。沈屹總會臉紅又慌亂,用眼神示意她快離開。
他們經常一起放學,會躲在實驗樓后面接吻,會在天臺墻角刻下他們的名字縮寫……后來,溫檸甚至會去沈屹家里找他。
聞堯看著他們從一開始的甜蜜親昵,到后來因為溫檸和別人曖昧而鬧矛盾,跟他走過的路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當時選擇了分手。而沈屹不舍得放手,選擇了忍耐。
讓聞堯印象最深刻的是有次下了晚修放學回家,走到某個漆黑的胡同的時候,沈屹忽然蹲下身。
“你怎么了?”聞堯以為他哪里不舒服。
正準備去扶他,卻聽到了沈屹的哭聲。
腳步被釘在原地,聞堯沒再上前,默默在一旁陪著他。
后來聞堯斷斷續續得知,溫檸正在跟沈屹冷戰,那天沈屹把溫檸拉到廢棄教室,想問清楚是怎么回事,卻只得到了溫檸想要分手的結果。
在學校里渾渾噩噩地忍了一天,回家路上再也忍不住,情緒突然崩潰。
聞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勸沈屹放手。
不放手會痛苦,放手了卻會后悔。
就像他一樣。
后來臨近高考,可能是不想影響沈屹考試,溫檸對沈屹又再次熱情起來。
可聞堯和沈屹都不確定,她這次的熱情能持續多久。
高考后,畢業典禮那天,從學校出來,聞堯招呼沈屹一塊回去,沈屹輕輕搖了搖頭,說他在等人。
聞堯猜到他要等的人是誰,勉強地笑了笑,先離開了。
第二天清晨聞堯找沈屹有事,去他家發現他人沒在,想了想決定去學校看看,在后門看到了枯等在那里的沈屹。
他身形料峭,神情蒼白頹廢,衣服上還帶著未干的寒意。
聞堯猜到,他等的人不會來了。
之后溫檸拉黑了沈屹的聯系方式,沒留下任何只言片語就出了國,再無消息。
……
在溫檸離開的十年里,聞堯一直覺得沈屹才是受影響最大的那個,他自己沒受什么影響。
直到有天朋友問起他為什么不找對象,聞堯才恍然發覺,原來自從跟溫檸分開,他就再也沒有起過談戀愛的念頭。
那個問題被聞堯隨意糊弄過去,當天晚上,他卻做了一夜的夢。
夢里都是他和溫檸的過去,一張張信紙,一封封情書,在網吧狹小房間的那個吻,悄悄用過的情侶網名,一起打過的耳洞……
醒來的時候,聞堯摸到自己臉上一片濕潤。
聞堯有周原的聯系方式,他假借不想讓沈屹再靠近溫檸的借口,偷偷打探了很多次溫檸的消息。
他以為他們再也不會見面,卻在某次去南城出差的時候,收到好友唐琛發來的消息,說他們在餐廳遇到了一個漂亮女人,沈屹見到那個女人,整個人的狀態很不對勁。
溫檸回來了。
一定是溫檸回來了。
聞堯提前結束了南城這邊的工作,趕最早一班的飛機回到了南溪,連休整都顧不上,直接沖進了沈屹的辦公室。
他口口聲聲說,他是為了不讓沈屹再次受傷,所以才千方百計地阻攔沈屹繼續和溫檸在一起。
可在沈屹親口承認他沒有跟溫檸復合的時候,聞堯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慶幸。
他心里很清楚,他根本不是為好友而慶幸,而是為他自己。
他不敢面對自己卑劣的想法,更不敢讓沈屹知道。
陰差陽錯之下,在明湖灣沈屹家里,他偶然撞破了溫檸出軌的一幕。
打著威脅溫檸跟另一個人分手的旗號,聞堯放任自己再次走近她。
溫檸毫無心理負擔地撩撥他,絲毫沒有顧及他和沈屹的關系。
聞堯卻做不到像她一樣灑脫,心里無時無刻不在受愧疚和背德感的折磨。
他跟溫檸的曖昧不清很快被沈屹發現。
沈屹給他留了一絲顏面,沒有直白地戳穿,只是含蓄地暗示他身上有不該存在的香水味。
那一刻,鋪天蓋地的羞恥和難堪齊齊涌上來,將聞堯的脊梁壓垮,也將他的自尊碾碎。
他不敢再靠近溫檸,狼狽地夾起尾巴躲避她。
沈屹似乎仍在懷疑他跟溫檸有染,聞堯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跟沈屹說實話,告訴他另一個少年的存在。
他還沒做出決定,沈屹就猝不及防地跟那個少年見面了。
沈屹受刺激之下,暈倒住進了醫院,聞堯怕他再像之前那樣想不開,猶豫再三還是給溫檸打了電話,言辭懇切地請求她過來看一眼。
溫檸哄沈屹的時候,聞堯就在外面聽著。
隔著病房的門板,聽到溫檸說那些毫不走心的甜言蜜語,聞堯心中既覺得諷刺,又覺得羨慕。
諷刺的是溫檸的演技不算多高超,可他跟沈屹還是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地跳進她的陷阱。
羨慕的是……至少溫檸還會在意沈屹的感受,拋下工作也要回來看他。
那一陣子聞堯心里很亂,他怕自己再犯錯,就主動離開南溪,去南方散心。
兜兜轉轉幾個城市,最后一站去了南城。
離開南溪后,他的心反而越散越難受,跟大學時的朋友待在一塊都提不起興趣,只想獨自喝悶酒,卻懦弱到連喝醉都不敢。
只因為喝醉了會更加想念,更加痛苦。
去機場接朋友,偶遇到溫檸,是聞堯做夢都不敢設想的事。
晚上陪她去參加酒局,聽她向別人介紹他是男朋友,說兩年內會考慮結婚,更是讓聞堯胸臆發燙,眼睛一瞬間又熱又澀。
他知道溫檸在騙人,她在說謊。
她對他根本沒有真心,不可能和他結婚。
可她只要說出那兩個字,聞堯就不可能做到無動于衷。
他沒辦法拒絕溫檸。
就算再過多少年也是一樣。
他的淪陷幾乎是必然的。
雪中別墅那三天,他們像真正的情侶那樣同吃同住,同進同出,親密過無數次。
后來回到南溪,還是沒有結束這段不正當的關系。
他們在中午去酒店偷`情,完事以后就各自分開。
那段時間,聞堯最害怕從溫檸口中聽到“該回去了”四個字。
最怕看她走向浴室的背影,最怕看到她冷漠地穿上自己的衣服,毫不留戀地離開。
就在聞堯以為他們的關系還能維持一段時間的時候,溫檸卻忽然說要跟沈屹結婚。
沈屹似乎挑明了他們之間的事,為了安撫沈屹,溫檸要和他結婚。
那時候起,聞堯就發現了溫檸對待沈屹的不同。
起碼她會認真考慮和沈屹結婚的提議,而不是像面對他時那樣,只是隨便說說。
聞堯還沒想好如果溫檸結婚了,他該何去何從。
這時候沈屹卻突然離開,自請去了南城。
接下來,仿佛天降餡餅砸到了他頭上——溫檸問他要不要在一起。
夢寐以求的事情擺在面前,聞堯怎么可能拒絕。
他等待了這么久,終于可以如愿以償地和她在一起。
只是好景不長,溫檸發現了他藏在手機里的錄音。
那段錄音聞堯在過去十年里聽過無數遍,雖然是她和別人的告別,但這段聲音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有關溫檸的回憶。所以中間換了那么多次手機,都不舍得刪除。
聞堯不想讓溫檸知道十年前沈屹那件事。不僅是因為沈屹的叮囑,也是因為他的私心。
可他不肯說,溫檸也有其他辦法知道。
回來以后,她說想跟他出去玩。
聞堯心里一涼,猜到了她的決定。所以之后的三天,他逼迫自己不要去想未來,只專注當下,盡可能多地留住關于她的美好回憶。
選擇跟溫檸一起去蹦極,聞堯也是有私心的。
他知道沈屹有低血糖不能蹦極,如果溫檸真的和他結婚,那么她永遠不能把這樣獨特的體驗帶給沈屹。
這樣,他就是特別的,唯一的那一個了。
沈屹從南城回來,聞堯躲著不敢面對他。
那時他覺得自己不配再和沈屹做兄弟,沒想到沈屹愿意和他握手言和。
聞堯知道,沈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一是因為珍惜他們十多年的兄弟情誼,二是因為自己救過他的命。
可沈屹的命不是他救的,是溫檸救的才對。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最好的兄弟和最愛的人,終于得到了幸福。
聞堯親自見證了他們交換戒指,也親自見證了溫檸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對沈屹許下聞堯自己從未聽過的、一生的承諾。
對于聞堯來說,能像現在這樣,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溫檸和沈屹身邊,他就已經很知足了。
看到溫檸和沈屹有了孩子,他心里難免會覺得寂寞,可也只是很短的一瞬間。
時間總會抹平一切,他想。
-后記-
聞堯曾好奇地問過沈屹:“慕意的名字是誰起的?”
沈屹眼里有光,聲音溫柔,“溫檸起的,我挑的。”
溫檸起了好幾個名字,沈屹最后為什么獨獨挑中這個,原因并不難猜。
緊接著,輪到沈屹問聞堯:“你呢?你的戒指是怎么回事?”
聞堯微怔了瞬,下意識轉動左手無名指的戒指,扯了扯唇,“隨便買的。”
戒圈內側刻著兩個字母——fl.
只有聞堯知道,這兩個字母代表著什么。
分開前,他曾經問溫檸,不管是十二年前還是現在,對他有沒有過動心。
溫檸后來給他的回答是——firstlove。
聞堯是溫檸的firstlove。
但溫檸,卻是聞堯此生難忘的forever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