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輕語不知哭了多久, 最后累得倚在陸遠懷中,只偶爾打個小小的哭嗝,陸遠依然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后背, 直到掌中的人徹底靜了下來, 他的手才停在她的后背上,垂著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陽守著入口等了許久,都沒見他們出來, 眼看著天色漸晚,不少官眷都開始出來游玩, 他怕被人看到,只能折回公主亭去尋人,結(jié)果剛一走進去,便看到陸遠抱著被飛魚服籠罩的簡輕語,嚇得他趕緊低頭。
“大、大人,卑職什么都沒看見!”
季陽著急地自證清白,因為聲音太大, 還吵得被包裹的某人輕哼一聲,陸遠蹙了蹙沒,將人抱得更緊了些,直到懷里的人再次安靜,他才冷淡地看向季陽:“何事?!?br/>
“……天色將晚,不少人都出來了, 卑職若一直把守著不讓人過來, 必定會引起懷疑,而且圣上還在等您, 您不如先將簡姑娘送回去吧?!奔娟査蓝⒅厣系那嗵?,半點都不敢抬頭。
說完, 沒有得到陸遠的回應,他心里頓時犯起嘀咕――
莫非是被他打擾了好事,所以不高興了?季陽想起方才匆匆看到的一幕,心里愈發(fā)沒底的同時,又忍不住抱怨簡輕語,他家大人最有分寸,若真與她發(fā)生什么,也肯定不是大人主動的。
這丫頭怎么回事,不是正傷心得厲害嗎?怎么還有空勾引他家大人,害得那么冷靜自持的大人,同她在光天化日之下……非禮勿想非禮勿想。
惡婆婆趕緊晃了晃腦袋,將那些齷齪的想法都晃出去,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大人,大人您怎么不說話,可是卑職有什么不妥?”
公主亭還是悄無聲息。
“大人?”季陽小心翼翼,半晌忍不住抬起頭,然后就看到方才陸遠坐的椅子上,此刻已經(jīng)空無一人。
他:“……”
行宮里小路四通八達,只是平日鮮少有人知曉,陸遠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對每一條路都無比熟悉,因此輕易避開了所有人,抱著簡輕語往她所在的別院走。
簡輕語睡得迷迷糊糊,隱約間感覺到自己似乎在移動,便忍不住輕哼一聲:“去哪?”
陸遠聽到她的聲音停下腳步:“睡吧,送你回房?!?br/>
“……嗯?!?br/>
陸遠收緊抱她的胳膊,待她重新變得安穩(wěn),這才抬步朝別院走去。
他到別院時,英兒正焦急地踱步,看到他后嚇了一跳,直到他抱著自家大小姐風一樣從身邊經(jīng)過,她才慌里慌張地福身行禮:“參、參見九爺……”
糟糕,不小心將別名叫出來了!她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跪地求饒,就聽到房門直接在背后關(guān)上了。
簡輕語被動靜鬧醒,輕哼一聲后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只能睜開一條縫。陸遠將她放到床上,一抬頭就對上一雙腫得水汪汪的眼眸,他頓了一下,唇角突然浮起一點弧度。
“……你在嘲笑我?”哭干眼淚后的簡輕語相當敏感。
陸遠垂眸為她蓋被子:“沒有?!?br/>
“你就是在嘲笑我,我都看見了,”簡輕語往被子里縮了縮,“我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丑?”
聽到她不自信的問題,陸遠停頓一瞬,總算肯正視她的眼睛了,只是沒看多久又別開了視線:“不丑?!?br/>
“你騙人?!焙嗇p語咬唇,一張臉快要全部埋起來了。
陸遠默默將被子拉下來些,又重復一遍:“不丑。”
是真的不丑,只是腫得厲害,又粉嫩嫩的,看著像兩個大桃子,配合她委屈的神情,意外的有些好笑。
見他這次的回答多了一分認真,簡輕語動搖了,正當覺得是自己多想了時,就聽到他不急不緩地開口:“待會兒叫下人煮個雞蛋敷一敷,你現(xiàn)下這個樣子,怕是不能出門見人?!?br/>
簡輕語:“……”剛說了她不丑,又說她不能見人,這男人嘴里還有一句實話嗎?
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陸遠眼眸好似冬雪初融,潺潺不息。
簡輕語與這樣的他對視片刻,突然有些不自在,于是又重新縮進了被子之中,將自己卷成一個蠶蛹。陸遠這次沒有再阻止,只是安靜地陪在蠶蛹身旁,靜了片刻后才開口:“什么都別想,只管睡一覺?!?br/>
“……”
簡輕語沉默許久,蠶蛹突然動了動,半晌從里頭伸出一只小手,手里還攥著一塊玉佩:“大人,您的東西?!?br/>
陸遠掃了一眼:“給你的,拿著吧?!?br/>
簡輕語:“?”
“從旁人那拿來的,貼身戴,但別叫人看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待回京之后,我再給你尋一塊更好的?!标戇h淡淡道。
……要貼身帶著,還不能被人看到,她這是收的哪是禮物,分明是祖宗。簡輕語無言片刻,小聲問:“那我裝荷包里可以嗎?”
“可以?!?br/>
簡輕語應了一聲,又將玉佩重新裝進荷包中,和她今日得來的碎銀子收在了一起。
寢房外,英兒遲遲不見陸遠出來,心里擔驚受怕的,眼看著天要黑了,干脆跑去關(guān)院門,想著直接閉門謝客,結(jié)果剛跑到門口,就險些撞上迎面而來的簡慢聲。
“二小姐!”英兒忙福身。
簡慢聲不悅:“這般慌亂做什么?”
“沒、沒有慌亂……”陸遠還在大小姐寢房,若是被二小姐看見,那一切就瞞不住了,英兒心如鼓擂,卻只能強行裝出一派淡定,“只是大小姐身子不大舒服,現(xiàn)下已經(jīng)睡了,奴婢怕有人打擾,便想著將院門關(guān)了?!?br/>
簡慢聲蹙眉:“這個時辰便睡了?”
“……是?!庇翰桓姨ь^看她。
簡慢聲抿了抿唇:“待她醒了,你同她說一聲,明日午時圣上宴請群臣及官眷,叫她早些起來準備,千萬不要遲了?!?br/>
“是,奴婢知道了?!庇好c頭答應。
她死死擋在門前,半點讓開的意思都沒有,簡慢聲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轉(zhuǎn)身似要離開。英兒默默松一口氣,然而一顆心還未徹底放下,簡慢聲便突然折返,直接朝著院中去了。
英兒一慌,急忙上前去攔:“二小姐,二小姐您這是做什么!大小姐已經(jīng)睡了……”
“好端端的怎會睡這么早,我看分明是你這丫鬟心懷不軌做了什么!”簡慢聲冷下臉,步伐越來越快。
眼看著她快到寢房門口了,英兒心一狠,咬著牙直接攔在了她面前:“奴婢不能讓您進去!”
“放肆!”
簡慢聲剛要發(fā)火,門突然在二人面前打開了,她立刻抬頭看了過去,當看到是誰后愣了愣,忙低下頭行禮:“陸大人?!?br/>
“她休息了,別吵。”陸遠冷淡地看她一眼。
簡慢聲被看得心頭一緊,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一直到陸遠離開才微微松一口氣,抬頭看向嚇得快昏厥的英兒:“他今日來此的事可還有別人看到?”
“……?。俊庇赫g盡腦汁想該如何解釋,聽到簡慢聲如此冷靜的聲音后,頓時愣住了。
“除了你,還有人知曉他們的事嗎?”簡慢聲不喜她的呆滯,蹙著眉頭教訓,“一點小事就慌成這樣,連我都瞞不住,還能指望你瞞住其他人?!”
英兒都傻眼了。
簡慢聲還想再說什么,余光掃了眼緊閉的房門后,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總之你好好反省,照顧好你家小姐?!?br/>
說罷,她便轉(zhuǎn)身離去了。英兒呆滯地目送她離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二小姐她……好像知道大小姐和陸九爺?shù)氖拢?br/>
英兒意識到這一點后,趕緊跑回了寢房想要告訴簡輕語,結(jié)果一到屋里,就看到她家小姐睡得正香,一雙眼睛腫得像桃子一般,一看就是剛哭過。
……陸遠個狗東西欺負她家大小姐了?!
不知自己在英兒心中、已經(jīng)從九爺變成狗東西的陸遠,離了偏院后便回了主殿,季陽正在殿門口值守,看到他后急忙迎上來:“大人你可算回來了,方才圣上還在找您。”
“圣上呢?”陸遠抬眸問。
季陽無聲地指了指殿中,壓低了聲音道:“在跟周貴妃還有二皇子一同用膳。”
陸遠微微頷首,便沒有再說話了。
殿內(nèi)時而傳出周貴妃關(guān)心的話語,從圣上到褚禎都照顧得十分周到,季陽百無聊賴地站在陸遠旁邊,半晌嘟囔一句:“剛欺負完人家小姑娘,就來扮演賢妻良母,倒也不覺得累?!?br/>
陸遠沉默地看向他。
季陽摸摸鼻子,不自在地解釋:“卑職就是隨口閑話,沒有為簡輕語打抱不平的意思?!?br/>
“隔墻有耳,慎言?!标戇h冷淡警告。
季陽小心地點了點頭,不敢再繼續(xù)說話了,只是過了不多會兒,他又忍不住問:“大人,你不幫簡輕語出氣???卑職還沒見她這么委屈過……”
話沒說完,陸遠一道眼刀又掃了過來,他急忙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說罷便趕緊跑了。
他一走,周遭便清凈了下來,愈發(fā)凸顯了周貴妃的笑聲。陸遠垂著眼眸繼續(xù)值守,直到周貴妃和褚禎一一退下,才有宮人出來尋他:“陸大人,圣上有請?!?br/>
陸遠微微頷首,這才往殿內(nèi)走去。
主殿,宮人已將桌子清理干凈,殿內(nèi)卻還彌漫著飯菜的香氣,剛用過晚膳的圣上倚在軟榻上假寐,臃腫衰老的身體陷進毯子,全是皺紋的臉上寫滿疲憊,聽到陸遠進來的動靜也沒睜眼,只是連連咳嗽起來。
陸遠上前將他扶坐穩(wěn),抬手取來宮女手中的清茶,遞到他手中后又叫人端來痰盂。圣上猛咳幾聲,吐出一口污穢,漱口之后重新靠在軟枕上,表情都舒緩了許多:“事情都辦完了?”
“辦完了。”陸遠回答。
方才季陽來尋他時,他正在與圣上下棋,聽說消息后便找借口離開了,現(xiàn)在圣上問的‘事情’,便是他當時隨口找的托詞。
圣上聞言微微頷首,也不問他去做了什么事,只是嘆了聲氣:“朕這身子,愈發(fā)不中用了?!?br/>
“圣上正值壯年,今日只是累了,歇息一晚便好。”陸遠緩緩開口。
“正值壯年,”圣上失笑,“也就你小子,才能說出這種虧心話?!?br/>
陸遠唇角浮起一點弧度,流露出一分被抓包后的無奈。
圣上看到他的表情,臉上的笑意更深:“你呀,就該像姓季的那小子一樣活潑些才對,明明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偏偏比朕這個老頭子還嚴肅,難怪滿朝上下都怕你?!?br/>
“卑職是圣上手中的刀,只求足夠鋒利、能護得圣上平安便好?!标戇h垂下眼眸認真回答。
圣上不認同地嘖了一聲,眼底卻俱是滿意,抿了口清茶后道:“你一向懂事,朕是知曉的,所以許多事才能放心地交給你。”
“是,卑職定不辱使命?!?br/>
殿內(nèi)香爐白煙裊裊,三五個宮人正在清掃,每一個動作都如被放慢了一般,無聲又精準地打掃每一個角落。
偌大的宮殿里靜得落針可聞,圣上叫人送來棋盤,兩人對坐進行方才未完結(jié)的棋局。
圣上執(zhí)黑子,落在了棋盤最中央:“二皇子遇刺一案,你查得如何了?”
陸遠斟酌片刻,拈起白子落下:“回圣上的話,還沒有什么頭緒?!?br/>
“都這么久了,一點頭緒都沒有?”圣上皺起眉頭,“培之,這不像你的能力?!?br/>
“此案事關(guān)重大,所有刺客又全都服毒自盡,卑職只能謹慎調(diào)查?!标戇h抬眸看向他,手中捏著一個棋子久久不下,似有什么話想說。
圣上當即身子前傾:“你想說什么?”
陸遠蹙眉不語,只是將白棋落下。
“但說無妨。”圣上笑笑,又下一子堵截。
陸遠盯著棋盤許久都沒說話,指尖的白子久久沒有落下。
在殿內(nèi)愈發(fā)安靜時,他才緩緩開口:“聽隨行的太醫(yī)說,貴妃娘娘不大適應行宮的潮濕,來了之后便一直在喝藥?!?br/>
圣上頓了頓,想到什么后眼底閃過一絲陰沉,但很快恢復如常:“她也是上了年紀?!?br/>
陸遠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說什么,待他落子之后很快又下了一步。
兩個人你來我往,下了小半個時辰,最后以圣上贏了半子為結(jié)束,陸遠起身抱拳:“圣上棋高一著,卑職輸?shù)眯姆诜??!?br/>
圣上笑了起來,精氣神好了許多:“還是與你下棋有意思,哪像那群老腐朽,次次都絞盡腦汁讓著朕,明明朕的棋藝更佳,卻偏偏每回都贏得窩囊?!?br/>
“圣上若喜歡,隨時喚卑職來便可?!标戇h垂眸。
圣上笑著搖了搖頭:“你可是朕的大忙人,朕哪舍得累著你,行了,時候也不早了,你且回去吧。”
“是?!标戇h應了一聲,低著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圣上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臉上的笑也逐漸淡了下來,許久之后才沉聲開口:“來人,周貴妃身子不適,現(xiàn)在就叫人送她回京都歇息!”
“是!”
周貴妃被連夜送出行宮,當馬車碾壓路面的聲音在山中回響,消息頓時傳遍了整個行宮,宮里燈火通明,卻半個人影都沒見到,宛若一座空蕩蕩的鬼城。
在所有人都心驚膽戰(zhàn)不知真相時,唯有哭腫的桃子睡得香甜,手里攥著一個小小的荷包,里面是她白日剛得來的禮物。
簡輕語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睜開眼睛后便得知了周貴妃被送走的消息,她一臉茫然:“為何走了?”
“應該是惹圣上生氣了,聽說圣上下了旨之后,氣得砸壞了兩張桌子?!庇荷酚薪槭碌卣f。
簡輕語蹙眉:“怎么會突然惹圣上生氣?”
“那誰知道,天威難測呀,大小姐今日赴宴可千萬要謹慎些。”英兒緊張地叮囑。
簡輕語愣了愣:“赴什么宴?”
“圣上設宴款待群臣和官眷呀,二小姐昨日親自來說的,”英兒說完想起什么,又變得緊張起來,“對了,二小姐昨日撞上了陸遠,可絲毫不見驚慌,像是早就知曉了您和陸遠的事。”
“……簡慢聲還遇見了陸遠?”簡輕語都懵了,“等一下,你怎么不叫他九爺了?”
“他都把您欺負成這樣了,奴婢才不叫他九爺!”英兒突然激動。
簡輕語遲鈍:“他什么時候欺負我了?”
“您就別為他說話了,等先夫人的衣冠冢立好,奴婢就隨您去漠北,再也不回來了!”英兒哽咽。
簡輕語:“……你先別說話,我就睡了一覺,怎么發(fā)生這么多事?”
英兒嘆了聲氣,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一邊為她更衣,一邊將方才說過的話都捋了一遍,待到衣衫換好頭發(fā)梳好時,簡輕語總算鬧明白了。
“看來我真是錯過許多呀?!焙嗇p語嘆了聲氣,替陸遠解釋了兩句,然而英兒堅定地認定她是因為陸遠才哭的,她也只好隨她去了。
簡輕語昨日一直在睡,眼睛沒有敷東西,早上起來依然腫腫的,用水粉遮了之后好一些,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哭過。她沒別的辦法掩蓋,只好就這樣出門去了。
寧昌侯等人早已經(jīng)在主院等著,看到她來了之后總算可以出發(fā)了,秦怡一邊走一邊嘟囔:“平日睡懶覺也就罷了,今日這么大的事,也要睡到這個時候,真是胡鬧!”
“好了,少說兩句,又沒遲到?!睂幉畈粣偂?br/>
秦怡撇了撇嘴,還想再說什么,簡震急忙挽住她的胳膊撒嬌:“娘,快些走,別遲到了?!?br/>
“知道啦,催什么。”秦怡表情總算好了一些。
簡輕語慢吞吞地跟在他們后面,走著走著簡慢聲也開始落后,最后走到了她的旁邊。簡輕語斜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問:“有事?”
“陸遠欺負你了?”簡慢聲突然問。
簡輕語:“?”
“眼睛腫成這樣,”簡慢聲不悅地蹙起眉頭,“他也太過分了?!?br/>
“……他沒欺負我。”簡輕語無奈。
簡慢聲和英兒一樣,都是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的表情:“你若實在不喜歡他,就該告訴父親,父親雖不如陸遠位高權(quán)重,但保住你的法子還是會有的?!?br/>
“他真沒欺負我?!焙嗇p語嘆氣。
簡慢聲:“不行,我這就告訴父親?!?br/>
簡輕語見她來真的,急忙拉住她的袖子,兩人的動靜引來前面三人的注意,她急忙松開簡慢聲。
“你們干什么呢?”秦怡皺眉,“輕語,你欺負慢聲了?”
“我沒有?!焙嗇p語假笑。
秦怡又看向簡慢聲,看到她搖頭后才放心,旁邊的寧昌侯叮囑一句:“姐妹兩個不準吵架?!?br/>
“沒有吵架。”簡輕語攥緊了簡慢聲的袖子,不敢松開半分,察覺簡慢聲還要上前后,壓低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是周音兒欺負我?!?br/>
簡慢聲猛地愣住。
前方三人繼續(xù)往前走了,簡輕語這才松一口氣,抬頭對上簡慢聲的視線,嘆了聲氣道:“昨日遇見了周貴妃和周音兒,是陸遠送我回來的?!?br/>
簡慢聲咬緊下唇,許久之后別開臉:“對不起?!?br/>
“又不是你招惹我,你道什么歉?你還沒進周國公府的門呢,可就代表她們賠罪了?”簡輕語揚眉,“還是說她們找我麻煩,是你指使的?”
“……我算什么,也能指使她們?”簡慢聲本還覺得歉疚,被她一攪合頓時只剩下荒唐。
簡輕語聳聳肩:“那不就得了?!?br/>
“但她們是因為討厭我,才會針對你,”簡慢聲蹙眉,“周貴妃一直有屬意的侄媳人選,一直都看不慣我,周音兒又是在宮里長大,自是與她同心?!?br/>
“……都看不慣成這樣了,你進了他們家的門,還能有好日子過嗎?”簡輕語無語。
簡慢聲頓了一下,抬步往前走:“人本就不可能一直過好日子?!?br/>
簡輕語嘖了一聲,也快步跟了過去。
一家人到主殿時,恰好遇到周國公府的一家子,周貴妃被連夜送走一事,應該對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影響,今日前來的每一個周家人都面露憔悴,衣衫佩飾也比平日要低調(diào)許多,周音兒更是乖巧地跟在國公夫婦身后,沒有一點張揚的樣子,顯然是被提點過。
簡輕語的視線從這家人身上掃過,當看到國公夫婦身后的男子時頓了一下,推斷他便是簡慢聲的未來夫婿,周勵文。
難怪簡慢聲會看不上,此人雖然生得還算白凈,可與那錦衣衛(wèi)的李桓相比,還是太過文弱白面了。
簡輕語垂下眼眸,同簡慢聲一起對他們見了禮。
周勵文看向簡輕語,眼底閃過一絲驚艷:“這位便是簡大小姐?晚生見過大小姐?!?br/>
“周公子客氣?!焙嗇p語還了一禮。
周勵文只夸一句,便極有分寸地看向了簡慢聲,還特意多與她說了幾句話,簡慢聲一一應答,十分的乖巧恭敬。
長輩們有心讓未婚夫婦多說說話,便將晚輩們留下,自行先進殿內(nèi)了。他們一走,周音兒便懶得假裝了,輕哼一聲挽住周勵文的胳膊:“哥哥,我們也進去吧。”
“我還在同二位姑娘說話,你先進去便好?!敝軇钗臏厝釀竦溃@然極其疼愛妹妹。
周音兒蹙眉:“可我想同哥哥一起?!彼蹩赡茏尭绺绾瓦@兩個狐貍精單獨相處。
周勵文聞言為難,看看簡慢聲又看看周音兒,一時拿不定主意。簡輕語默默在心里對周勵文下了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評價。
她覺得簡慢聲也未必想跟這兄妹倆說話,于是用眼神示意簡慢聲離開,誰知簡慢聲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沒想到她愿意繼續(xù)糾纏,簡輕語頗為意外,索性也站定了等著,看著這兄妹倆跟耍猴一樣鬧騰。
日上三竿,雖然離午宴時間還早,可官員及家眷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來了,主殿內(nèi)外宮人們進進出出忙碌不已,不少人從幾人身邊經(jīng)過。
周勵文被眾人盯著看,一時間窘迫得厲害,跟著也沒了好臉色:“音兒,別鬧了!”
周音兒沒想到他會兇自己,頓時眼眶一紅,將父母昨夜的勸誡全都拋在腦后,哽咽著朝外跑去。周勵文懊悔地嘆了聲氣,正要追出去,簡慢聲突然開口:“周公子,她還在生你的氣,想來不想見到你,不如我替你去勸勸吧。”
“如此也好,那就謝過二小姐了。”周勵文執(zhí)禮道謝。
簡慢聲也不看他,直接朝周音兒追去,簡輕語覺得不大妙,也趕緊跟了過去。現(xiàn)下滿行宮的人都去了主殿,其他地方都沒什么人煙,顯得空曠又安靜。
她們二人是在一處角落找到了周音兒,周音兒一看是她們,頓時憤怒又委屈:“你們跟著我做什么!我哥呢?!”
“你哥讓我叫你回去?!焙喡暤馈?br/>
周音兒冷笑:“你算什么東西,還沒進周家的門呢,就想當嫂子管著我了?別假好心了!”
簡慢聲緩步上前:“我又不是你娘,為何要管你?不過我來找你,確實不是因為好心,而是為了別的事?!?br/>
簡輕語眨了眨眼睛,隱約覺得不妙,于是好言勸周音兒:“你最好冷靜一點,別亂說話?!?br/>
周音兒瞪眼:“你也敢教訓我?忘了昨日……”
砰!
她話沒說完,便被簡慢聲一腳踹倒,好死不死后面一小片泥濘,直接砸進了泥水里,簡輕語眼疾手快拉了簡慢聲一把,二人的衣裙上才沒濺上臟污。
周音兒不可置信地看著身上惡臭的泥水,半晌睜大眼睛看向簡慢聲。
回過味的簡輕語也不敢相信,簡慢聲竟然也會踹人了。
周音兒大概是這輩子第一次被欺負,一時間都呆住了:“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
“這是你欠簡輕語的。”簡慢聲淡淡道。
周音兒總算回過神來,氣得臉都快紫了,卻還是忘了從泥坑里爬出來:“你竟然打我!信不信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誰打你了,是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關(guān)我們什么事?!焙嗇p語震驚之后,立刻從善如流。
周音兒哆嗦:“一、一派胡言,圣上不會相信你們的……”
“我看你才是一派胡言,誰人不知我們簡家姑娘溫柔乖巧善良懂事,而你刁蠻任性不講理,你就算告到圣上面前,他也只會認定你在撒謊,”簡輕語雙手抱臂,頗有在漠北同人吵架時的氣概,“我勸你還是老實些,別再胡鬧了,要知道周貴妃不在,可沒人幫你,而且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
話沒說完,她若有所感,一回頭就對上陸遠玩味的視線,而他的身后,是季陽李桓等一整支錦衣衛(wèi)的隊伍,證人之多如過江之鯽。
簡輕語瞬間啞了,季陽扯了扯李桓的袖子,小聲嘀咕:“她理解的溫柔乖巧善良懂事,跟我理解的是一回事嗎?”
他怎么沒見過哪個溫柔乖巧的姑娘,能一腳將人踹進泥坑,也沒見過哪個善良懂事的姑娘,理直氣壯地要受害者閉嘴。
李桓悠悠看了他一眼,半晌說一句:“簡大小姐說得對?!?br/>
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