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司機(jī)毫不客氣的逐客令，張逸心頭一震，只感覺莫名其妙。

作為一名出租車司機(jī)，怎么連送上門的生意都不要？

起初張逸以為自己聽錯了，于是賴在車?yán)餂]有下去，但司機(jī)很快又重復(fù)了一遍：“我不拉這趟車，快下車！”

眉頭逐漸擰起，張逸不明所以，只能開口詢問：

“為什么不拉我？”

“沒有原因?！蹦腥嗣嫔F青，語氣冰冷，卻是不敢轉(zhuǎn)過臉來：“我的車到不了那個地方...”

張逸身體前傾，扶著前座的靠背，繼續(xù)問道：“是堵車了還是路段塌方？”

見張逸還不下車，男人的語氣越發(fā)焦急：“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到不了那個地方。你還是下去吧?！?/p>

直覺告訴張逸，這個男人言行舉止非常古怪，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不過對方態(tài)度強(qiáng)硬，執(zhí)意不做這單生意，他也無計可施。

推開車門，張逸無奈的下了車，但是他不想就這么離開，于是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扒著車窗問道：“大哥，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到達(dá)洛倫中學(xué)？”

寬厚的手掌握緊方向盤，男人眼神躲閃，心不在焉的道：“去學(xué)校...當(dāng)然是坐校車了。”

“這么晚了還有校車？”張逸詫異的挑起眉毛，瞥了眼寂靜無人的馬路：“我必須在十二點前到達(dá)洛倫中學(xué)。但我不知道在哪里等車，您能不能載我過去？”

聽到這句話，男人身軀一震，臉色更加蒼白：

“不行...不，我的意思是不用破費，那里離公園大道不遠(yuǎn)?！?/p>

“是嗎？”張逸眼睛一亮，急忙問道：“哪里會有校車經(jīng)過？”

男人嘴唇哆嗦著，語氣逐漸急促起來：“你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在十字路口右轉(zhuǎn)，然后在第四根路燈下停留，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就能看到去洛倫中學(xué)的校車?！?/p>

“第四根路燈？”張逸將出租車司機(jī)的話默記在腦海里，心里還是有些疑惑：

“為什么校車九點才來？難道洛倫中學(xué)都是這個時間上課的？”

沒有搭理張逸的問話，司機(jī)在胸口畫了個十字，腳掌猛地踩下油門，駕駛出租車轟鳴而去。

車輪揚起塵土，汽車一路飛馳，在道路上迅速沒了蹤影。

張逸站在風(fēng)中凌亂，張了張嘴巴，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晚上九點，真的會有校車來接送學(xué)生？

張逸懷疑司機(jī)是在說謊，但他望了眼沉寂無聲的街道，不知何時才能等到第二輛出租車，只能暫時相信他的話。

按照司機(jī)所說的方向，張逸沿著路邊的紅楓樹，緩慢行走。

果然，前方不遠(yuǎn)處就是十字路口，右側(cè)可以看到筆直的白色路燈。由此看來，出租車司機(jī)的話并非完全是信口胡謅。

張逸心中終于有了點希望，踏著人行橫道，轉(zhuǎn)過十字路口，一邊行走一邊默數(shù)著路燈。

今晚月黑風(fēng)高，路上的車輛和行人都很稀少。遠(yuǎn)遠(yuǎn)看去，只有張逸一個清瘦的身影，孤零零的在路邊行走。

在第四根路燈前停下腳步，張逸環(huán)顧四周。

附近沒有任何標(biāo)志物，也沒有路牌，就只有一根孤零零的鐵柱子。

吸了吸鼻涕，張逸掏出手機(jī)看了眼時間?，F(xiàn)在是晚上七點四十，按照那個男人所說，還有一個多小時，才會有校車經(jīng)過。

現(xiàn)在，張逸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紐約五月夜間的氣溫只有十一度，今晚還呼呼的刮著冷風(fēng)。

張逸背靠著路燈，掃視著經(jīng)過的車輛。牙齒止不住打顫，雙手不停的搓著手臂，只覺得寒風(fēng)凜冽，吹面如刀。

站在寒風(fēng)中，一直等到八點五十分，張逸連打了三個噴嚏后，還是沒有看到一輛校車經(jīng)過，他忽然有一種上當(dāng)?shù)母杏X。

“好蠢，我竟然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張逸暗地里罵了自己一聲，上前邁出兩步，準(zhǔn)備伸手?jǐn)r下一輛出租車，將事情詢問清楚。

剛邁出一步，肩膀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拍了兩下！

張逸嚇得打了個冷戰(zhàn)，當(dāng)即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身后。

只見身后的路燈旁，站著一位圍著頭巾的婦人。

這位婦人身材瘦小，年近百半，但卻保養(yǎng)得很好，臉龐上險有皺紋。兩眼無神，面容呆滯。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fēng)。

“有什么事嗎？”

張逸后退半步，警惕的打量著婦人。剛才他分明沒有聽到腳步聲，不知道這女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你見過我的女兒嗎？”

婦人抬頭盯著張逸，灰褐色的眼瞳里布滿憂慮，雍容寫滿了憔悴。

張逸愣了愣神，意識到這是一位尋找失蹤女兒的母親，但還是沒有放下內(nèi)心的戒備：“你女兒叫什么名字？”

“她叫珍妮，今年17歲?！眿D人殷切的盯著張逸，激動的向前邁出兩步，聲音沙啞低沉：“珍妮每天晚上都會在這里等車，您見過她嗎？”

“珍妮？”張逸皺眉苦思，隨后搖了搖頭，“我印象里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我剛才確實看到有女孩經(jīng)過，你可以描述一下她的長相嗎？”

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婦人面色焦急，干癟的手掌伸進(jìn)了上衣口袋：“我有珍妮的照片，您可以看一下?！?/p>

說完，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兩寸照片，遞了過來。

張逸接過照片，低頭端詳。

昏黃的照片上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身著藍(lán)色短裙，手捧鮮花，面帶微笑。身后的背景似乎是一座校園。

唯一奇怪的是，她是踮著腳站立的。就像是專業(yè)的芭蕾舞者，以極為夸張的姿勢踮起腳尖。很難想象，她能依靠足尖與地面的一丁點接觸面積，支撐起整副身軀。

女孩五官精致，長有一雙藍(lán)寶石般的深邃眼瞳和絕美的唇形。淡金色長發(fā)披散于肩頭，使其渾身散發(fā)出一股青春的朝氣與活力。

臉蛋本該稱得上完美無瑕，但是嘴邊卻有一個顯眼的黑痣。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標(biāo)志。

正是這一點，讓張逸確信自己沒有見過珍妮。

張逸剛要把照片還給婦人，眼角余光一掃，猛然看到女孩背后的教學(xué)樓，那顯眼的“洛倫中學(xué)”四個大字，眼瞳卻是猛然一縮。

“洛倫中學(xué)？你女兒是洛倫中學(xué)的學(xué)生？”心頭瞬間被疑惑占據(jù)，張逸立即抬頭問道。

抽走張逸手中的照片，婦人的嘴角勾出一絲詭譎的笑意：“是的，我女兒是一名成績優(yōu)異的高中生。不僅成績名列前茅，而且心地善良，她真的很優(yōu)秀...”

聽完婦人的講述，張逸茫然的搖了搖頭：“很抱歉，我沒有見過你的女兒。不知道您的女兒是怎么失蹤的？”

“讓我想想...”抬起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珠，婦人身軀微顫，低聲喃喃道：“我的女兒，珍妮她...她從教學(xué)樓六樓跳了下去！鮮血飛濺，流成小河...淹沒了她。”

聽到這句話，張逸臉色驟然一變，這才意識到婦人可能有精神問題。

隨即壓低嗓門，試探著問道：

“恕我直言，從六樓跳下去...還有存活的可能嗎？”

婦人身軀一僵，像是明白了什么般，眼珠亮了一下，悠悠的道：“你的意思是，我女兒已經(jīng)離世了嗎？”

張嘴支吾了兩聲，張逸面露難色：“我不想打擊你，但如果你想要聽實話的話...恐怕...是的?！?/p>

青筋蜿蜒的手掌猛地緊握照片，婦人難以置信，眨了?；鞚岬难劬Γ骸罢娴?？”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是真的?！睆堃萏氯藘删洌瑸殡y的說出事實。

嘴唇微顫，吸入縷縷氣絲。婦人表情極速變化，眼神里布滿傷感和痛楚，似是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去。

張逸不肯放過打聽消息的機(jī)會，急忙喊道：“等一下，我想向你詢問一些關(guān)于洛倫中學(xué)的事?！?/p>

婦人沒有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惋惜的嘆了口氣：“快回家去吧，孩子，天快黑了...”

寒風(fēng)撕扯著她的圍巾，婦人緊了緊大衣，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什么？”張逸滿頭霧水，困惑的瞇起眼睛，注視著婦人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任憑他怎樣呼喊，婦人卻是再也沒有回頭。

看到婦人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張逸百無聊賴，掏出手機(jī)，再次查看時間。

晚上九點零一分。

“該死，那出租車司機(jī)果然在騙我?！?/p>

張逸憤憤的罵了一聲，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

他必須在晚上十二點前到達(dá)洛倫中學(xué)，但卻在路燈下像傻子一樣站了一個多小時?，F(xiàn)在他只能尋找一輛出租車，詢問去洛倫中學(xué)的路線。

“希望這次，能遇到正常點的出租車司機(jī)。”

心里默默思忖著，不經(jīng)意間抬頭，看到面前的道路，張逸臉龐凝固，瞠目結(jié)舌，身體如泥塑般愣在原地。

只見在寬闊冷清的馬路上，昏黃的燈光照亮黑色的瀝青路面。

一輛深黃色的校車，就像是一具死氣沉沉的棺材，在黑夜里緩緩行進(jìn)，無聲無息的在路燈前停下。

不偏不倚，剛好是第四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