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金歸</br> 黃金秋月。</br> 仍舊是隴西李氏大房的族長，親自主持祭拜五谷神的大典。</br> 然后何處都是爆竹聲響，鄒淑儀拜見過主母后，又來昔春的院子里。</br> “見過總管事，萬福金安?！?lt;/br> “快免禮?！?lt;/br> “謝總管事?！?lt;/br> 李氏二房家族，總管事的身份，是僅次于二十一姓大家長的存在，即便是昔春大娘子的貼身侍女之一，也不敢亂來半步的。</br> “敢問大娘子可在院里？”</br> “回娘子的話，正在院子里逗弄兩個小郎君呢?！?lt;/br> “哦？原來兩個小郎君來請安了，我得進去看看，半個月沒瞧見兩位郎君了呢，肯定是又長高了，你且替我通報大娘子一聲可好？”</br> “唯！”</br> “不用報了，進來吧，我都聽見你說話的聲音了。”</br> 聽見昔春大娘子的聲音，鄒淑儀笑呵呵的走了進去。</br> 這是和顏七娘居住地，一模一樣的宅子，李氏二房的府邸里，最大的三座院子之一。</br> 另外一個當然是探春住的嘍，現在探春的阿娘也在里頭住著，看著探春一年有余，閩州城里所有人，都感謝到心窩里去了，這個比程咬金還要再混蛋三分的女大魔頭，總算被約束了起來。</br> 走進二道門，鄒淑儀就看見昔春坐在一個太師椅里，眼睛都不眨一下，看著地上正在玩泥巴的兩個小孩童。</br> 鄒淑儀快速走上前去；</br> “奴婢見過大娘子。”</br> “大娘子萬福金安。”</br> “免了罷，不用老是這個稱呼，你又不是我這屋里的。”</br> 昔春是個典型的主母類型，幾乎不怎么說笑的，只在李鈺跟前，才能像個女兒家的樣子，其他時候全都是高高在上，正兒八經的很，但是對著鄒淑儀。卻漏出了兩分顏色。</br> 這個鄒淑儀的身份有些敏感的很，先是鄒家大家長的嫡親長女，偏偏卻是個寡婦身子，做妾都沒有資格。</br> 可是卻給族長生了個聰明至極的兒子，眼睛都會說話，像極了族長的樣！</br> 可是你說她尊貴吧，又被去掉了大家長嫡親長女的身份，現在就是族長屋里的通房丫頭，算是應了個姨娘的名頭，這才把兒子養在自己屋里。</br> 可是你真要說她身份底下吧，偏偏又是個僅次于大家長的總管事。</br> 整個李氏二房家族里，就數眼前這位的身份最復雜了。</br> 本來昔春是不屑一顧去拉攏鄒淑儀的，二十一姓的大家長，都知道所有的秘密，誰也不會來輕視自己，所以昔春沒有任何必要擔心什么。</br> 昔春的阿娘和劉老夫人，那可是平起平坐的貴人身子，誰敢小看？</br> 昔春的阿娘出自哪里？那是林家禁軍大家長的嫡親妹妹，林家足不出戶那個老妖怪唯一的嫡親妹妹！</br> 當年李淵的正妻主母過來做客，就是昔春的阿娘親自主持招待的。</br> 所以昔春那侍女的身份，就是個糊弄人的玩意兒，誰敢把她當做侍女？</br> 這不？</br> 族長那一年剛成男，昔春就正式居住到后院最大的三個宅子里頭。</br> 那時候顏家主母還沒來呢，昔春搬進去的第二天，二十一家的大家長夫人就趕緊來拜見。</br> 那場面，好家伙，比顏家主母進門的時候，還要再規矩上三分。</br> 昔春搬進去前，她阿娘就派出手下的人馬，八百里加急送回隴西老窩。</br> 隴西老窩那邊的大管事身份，全部出動，沒有一個敢落下的，昔春接見了各處的大管事夫人，差不多有半年。</br> 試問，昔春需要去拉攏誰嗎？除了族長，昔春大娘子就是李氏二房家族，當之無愧的主了！</br> 連顏瓔珞都要仔細小心應付的，顏瓔珞想把主母的位置坐穩當，可不能跟昔春翻臉，這是顏瓔珞在娘家沒有出門的時候，她那老阿公反復交代無數次的緊要事情！</br> 所以昔春不需要拉攏鄒淑儀！</br> 可是族長私下里來說情，想要自己收了這鄒淑儀，因為顏七娘總是看她不順眼，久而久之難免再生禍端，所以昔春才答應下來，心疼自家男人，才把鄒淑儀收到了這邊的勢力。</br> 要不然，單憑一個鄒家姓，就想和顏瓔珞抗衡，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br> 鄒淑儀心里也清楚，這是好郎君來求得情，否則昔春大娘子，沒必要在意自己的，即便自己貴為總管事。</br> “規矩要講的，奴婢不敢放肆。”</br> 昔春笑了，她喜歡講規矩，人人都知道她的這個習慣。</br> 她也喜歡講規矩的人，別看昔春從來不過問任何事情，但是誰亂了規矩，昔春就要派人去質問了。</br> “說起來，你弄那些法子不錯，李老二最近還真是不咳嗽了?！?lt;/br> 李老二是李氏二房家族，第二個出生的男丁，李老大是顏七娘的大兒子，李老三愛哭的那個，是董老大董大娘子的大兒子。</br> 李鈺是按照先生后生的順序，給兒子們排名的，并不是按照嫡親庶出子，來排名的，他覺得這樣省事兒！李鈺的心里對于嫡親庶出，沒什么概念……</br> 說來也奇怪，顏瓔珞連著又生了兩個閨女，都沒有兒子出世，也算不小的郁悶了，還好他第一胎生的是個丁。</br> 鄒淑儀扭頭看了看兩個玩泥巴的孩童，陪著笑臉；</br> “管用的很呢，我小時候咳嗽，老阿娘就是這樣來的，一治一個準，我看二郎君的身子結實了許多，似乎是又長高了一點呢？”</br> “可不是嘛，昨個大舅娘來玩的時候，也說李老二最近長高了一些的。”</br> 昔春說的大舅娘就是林家老妖怪的正妻了，女人堆里，這位禁軍家長夫人可是個著手可熱的人物。</br> 畢竟林家是掌控兵力的實權派，所以去哪里都吃香。</br> “確實長高了一點點，盡管很少，老子的眼睛還是能分辨出來滴！”</br> 昔春聽見聲音就知道男人來了，直接站起了身子。</br> “郎君回來了，趕緊坐下歇歇，上茶?！?lt;/br> “唯！”</br> “回來啦，外頭忙活的很，也熱鬧的很，長安過來不少厲害的人物，大大小小一百多個官呢……”</br> “奴婢拜見阿郎?！?lt;/br> “免了，起來吧?！?lt;/br> “是。”</br> “娘子總算學會我教授那些了，早就應該這樣的，下頭人多的是，你只要看好就行，沒必要天天頂著太陽去地里監督，又不用你去收玉米的?！?lt;/br> 李鈺端起茶碗吸溜了幾口，隨口安撫鄒淑儀。</br> 兩個孩子看見老爹過來，早就著急忙慌的跑過來。</br> “阿耶阿耶，你看我弄得小兔子?！?lt;/br> “阿耶，這是兒弄的豬，阿耶您看嘛，兒弄的好不好鴨？”</br> “好好好，你弄的好，哎呦喂，滾蛋滾蛋，我剛換的衣服，又被你倆給整的全是泥巴嘍?！?lt;/br> 李鈺可不是嫌棄，嘴里說著滾蛋，卻把兩個兒子都抱在腿上。</br> 鄒淑儀在旁邊看著空隙湊合；</br> “也不是的，最近腰疼病不太舒服，所以今天不想去地里看守，等我歇息兩天再去，不去我也不放心，總惦記的不行?！?lt;/br> 李鈺只要說公事，后院里所有女人都不搭腔半個字的，昔春只在旁邊指揮人添茶倒水。</br> “熱不熱？這大熱天的，得弄點不太熱的，否則吃不下去?！?lt;/br> “回娘子，早就燒好的熱水，放過一陣子的，整好可口?！?lt;/br> “那就好，我怕郎君吃不下。”</br> 整個李氏二房，還在叫郎君的，也就昔春一個人了，她叫習慣了。</br> “你呀你呀，總是爭強好勝，你負責的農耕之事，已經做的很好了，皇帝都在夸你，滿朝文武都說你能干，整個天下把地種到整整齊齊的，也就娘子你一個人了?！?lt;/br> “真心沒必要再爭什么的，你的本事人所皆知，我更是比誰都清楚，你到底吃了多少苦，你看看你這腰疼病，還不是這些年累出來的？說你總是不聽我的話，疼了誰心疼你？”</br> “還不是我來心疼你？你家人心疼你？其他的誰來關心？”</br> 聽到家主的贊同和深情，鄒淑儀眼睛含著淚強忍著，她知道家主對她很寵愛的，要不然也不會說情想辦法，叫自己把兒子留在身邊養著！</br> “是，奴婢以后聽您的話就是了，少去地里。”</br> 鄒淑儀想鉆進男人懷里哭一場，只有這個男人，把自己的功勞看的準確無誤，不降低半點水分，中肯的很。</br> 不像主母那樣冰涼，這是你應該做的事情，沒什么好炫耀的……</br> 但是鄒淑儀不敢亂動，這是在昔春大娘子的屋里，可不是自己的院子，可不能亂來，壞了規矩。</br> “聽我的就對了，我交代過莫大宮主了，給你找了個扎針的好手，正在過來的路上，等過來了，給你捏捏，再扎上幾次針，糾正一下你的腰疼病?！?lt;/br> “謝家主惦記。”</br> “只有一條，莫大宮主聽說過你的病情，對我說，治好后三年，不得勞累過度，才能徹底糾正過來的，你要是再去地里忙活，舊傷復發，將來老了可有你受的，別說我沒提醒你?！?lt;/br> “是，奴婢記住了?！?lt;/br> “記住就好，嗯？這李老二今天沒有咳嗽？”</br> 昔春坐在李鈺旁邊，順手接了話茬子；</br> “是鄒管事給弄來的民間方子，這沒想到，兩頓就給治好了?！?lt;/br> “厲害，厲害！我還說叫劉宮主過來看看脈呢，喏，人都給請來了，人家今日可不當值的哦?！?lt;/br> 李鈺對著昔春努了努嘴，昔春會意；</br> “有勞宮主一趟了，感激不盡?！?lt;/br> 上清宮的劉宮主左手拉著個閨女，另一手豎起來還禮；</br> “不敢當，貧道我也沒有出上力，當不得夫人夸獎?！?lt;/br> “看您這話說的，您能抽空過來就很不錯了呢，我聽說最近你們道家門里有許多事情處置，一定很忙的?！?lt;/br> “是的，也不隱瞞夫人，我道家門里最近事情多一些，四大掌教整齊退位讓賢，這下一代的掌教人選，暫時還不好確定下來，何處道觀都有些活躍，所以事情就忙一些。”</br> “別的我還想著能幫點微不足道的小忙，奈何不懂道家門里的事，可真是無能為力了?！?lt;/br> 劉大宮主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昔春夫人的意思是，想要打聽嚴重不嚴重。</br> “多謝夫人美意，我家至尊多有安排，逃不出至尊的手心。”</br> “甚好，甚好?！?lt;/br> 李鈺放下腿上的兩個兒子，小家伙們又蹦跶著跑去繼續玩耍了。</br> “說道這里，我倒是不擔心什么的，四宗門的掌教都算高瞻遠矚，也不貪戀權利，本尊欣慰至極?！?lt;/br> “唯獨下一任四大掌教的事，頭疼得很了，他們四宗門各家都有兩個親傳弟子的，都有給本尊來信，也都有各方勢力說情，這叫本尊怎么決定？”</br> 李鈺一邊說話，還不聽的搖頭晃腦，仿佛很不好輕易定下的樣子。</br> 一直沒說話的莫大宮主開口了；</br> “至尊，孫掌教哪里又來書信了，九師妹回來的時候，帶過來的?！?lt;/br> “哦？哪里？”</br> “剛才怎么不說？”</br> “回至尊，弟子剛要說，您就……忙活大事兒……就沒來得及……”</br> “哦，當然是大事要緊的！這會兒說也不晚嘛！”</br> 什么大事兒？</br> 李鈺從外頭回來后，把當值的北斗七星按到在前頭東側院廂房里，就地正法弄了一遍……</br> 接過皺紋巴巴的書信，李鈺沒有絲毫尷尬的表情，打開仔細查看。</br> 旁邊的昔春瞟了一眼書信，再看今日的北斗七星，衣裳都有皺紋，她用腳趾頭都猜到了那些所謂的大事兒……</br> 昔春當然不會點破了。</br> 李鈺看著看著嗯了一聲，然后快速看完，把書信又還給莫大宮主。</br> “奇怪了，孫掌教的兩個親傳弟子其實不用鬧心的，那個老二又不喜歡管閑事兒，怎么連老大也不來爭搶宗主的位置呢？”</br> 李鈺這話說出來，北斗七星加劉宮主都是眼睛锃亮。</br> 劉宮主連忙打了個稽首；</br> “至尊，弟子有事，先回去了?！?lt;/br> “去吧去吧，今日該你那一組歇息的，卻把你折騰的不得安寧了?！?lt;/br> “無妨，弟子告退?！?lt;/br> “準?！?lt;/br> 劉宮主著急要走，李鈺心里能不清楚？</br> 他比誰都清楚，這劉宮主鐵定是去找自家尊者左護法伊茉商量大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