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本冊就是活地圖</br> “就值一千多貫?匠人師傅們都是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來還給你嗎?這些紅磚灰瓦不要銀錢?大風刮來的?這些上等的木材梁柱都是自己飛進來的?珍貴至極的水泥也是不要銀錢的?</br> 如今你的名頭在天下四海傳唱,風光無限,處處都有人提起你的厲害和能耐,也有成千上萬的人羨慕你的風光差事,可是你的賬就是這樣計算的?</br> 隴西李氏二房可是天下有數的大家族,高門大戶,你如今做了絲綢之路的大管事,一手掌管來去,你要是這般算賬得叫人家虧損多少?</br> 依照老夫看,在其位而謀其政,自身不足就要退位讓賢,不能尸位素餐,既然你不會算賬,那就不能再拿人家那么多例錢,所以你還是去辭退了大管事的風光差事,咱們回老家種地去吧!老夫可不敢叫天下人戳我的脊梁骨,說老夫教授出來的兒子禍害人家李氏二房的買賣和銀錢!”</br> 聽著冷冷的話語,馬賓王知道父親生氣了,也不敢抬杠,只能小心解釋;</br> “是是是,兒有錯,阿耶息怒阿耶息怒,兒實在不知這宅子要用多少銀錢來去的,皆因都是族里的人力和材料,兒剛從西域歸來,還是第一次進這個家門,真心不知道具體數目,所以不敢胡亂計算詳細,敬請阿耶贖罪。”</br> 看到阿耶發怒,馬賓王不敢抬頭,解釋完畢依然規規矩矩的趴在地上。</br> “哼!帳可不是你這樣算的,你不知底子就直接說清楚好了,也沒人來為難你什么,為何要囫圇吞棗?絲綢之路上的來去,你也是這樣含糊不清嗎?”</br> “這個……”</br> “說!”</br> “是是是,啟稟阿耶,兒在差事上做的一絲不茍,數千車貨物來去數千里地,不曾亂過一個大錢的。</br> 已經寫成了三十六個本冊,包括路上所有人的吃食,所有開支進賬清清楚楚,經得起任何人查證,</br> 兒不敢疏忽大意,更沒有貪沒一個大錢,兒給兩個孩子買換的玩意兒也是兒借賬房的銀錢,有賬房的七位先生作證清白,他們說回來后從月例中扣除,所以兒是清白的,兒做事也不敢馬虎一點點,敬請阿耶明查。”</br> “這還差不多,抬起頭來看著老夫。”</br> “是。”</br> “你看看你身邊的女人,手上的翡翠鐲子老夫是沒有見過的,也不知價錢幾許,但是老夫知道必定是上等寶貝,尋常人家一輩子都不敢想的寶物,</br> 還有你女人頭上的白玉簪子,也不是凡品,她這一身衣裳聽說都要十幾貫上下,再看看咱們這宅子,地契寫的你的名字,就放在你阿娘的屋里保存著。</br> 這套宅子老夫也在長安城里打聽過一二,聽說至少也得三千貫還不一定能修造成這般模樣。</br> 雖然老夫總想著恢復祖宗的榮耀,可是這些年你辛辛苦苦在外打拼,卻總是投門無路,老夫也想通了不少,經過許多代的沒落之后,咱們家沒有靠山,沒有底子,想要做朝廷的官難如登天,</br> 老夫也不想你活的太累,更何況光宗耀祖的事情也不一定非要走朝廷的路子,比如你這次吧,負責打開絲綢之路的商道,對于天下人來說都是有功勞的,也是可以寫進史冊的榮耀,</br> 后世子孫必定會記住你這一年多的大事,這在無形中已經光宗耀祖了,所以老夫很滿意,既然做了李氏二房的大管事你就安安心心的給人家辦差,你可聽到了老夫的交代?”</br> “是,兒聽見了,謹記阿耶的教誨不敢忘卻。”</br> “嗯,這就好。我馬家雖然是布衣百姓家,可也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道理,李家公爺的恩情你要記住一輩子不能忘記,但有一絲一毫不對,老夫作為這一代馬家的族長,直接就把你開出族譜趕出家門,叫你死了還是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你聽見沒有?”</br> 直挺挺跪著的馬賓王恭敬的點頭答應;</br> “聽見了阿耶,兒謹記在心,絕不會做忘恩負義的畜生!”</br> “很好,你起來吧,記住你說過的這些話,你也知道老夫的脾氣,說一不二一輩子了,可不是嚇唬你。”</br> “是,兒明白。”</br> 老頭發脾氣,旁邊的老太太干著急卻不敢插腔,馬家的規矩可是嚴厲至極的,絲毫不必那些大門戶差一點,老頭發脾氣的時候,馬賓王的女人也嚇的跪在夫君身后不敢動彈。</br> 直到老頭說可以起來了,兩人才攙扶著爬了起來。</br> “我兒萬里來去辛苦了,今日馬家當慶祝一番,但自古以來父子不同席,老夫就不和你們嘮叨了,都退下吧。”</br> “是阿耶。”</br> 不說這邊馬家皆大歡喜,只說李世民微服私訪在東西兩市七八天,看到何處衙門的賦稅收入笑的合不攏嘴,這天結束了考察帶著人馬回了太極宮書房,</br> 看到桌上的奏本和平時不一樣的封皮,李世民一愣;</br> “得海。”</br> “奴婢在,圣人有何吩咐?”</br> “這又是哪里來的書信?”</br> “回圣人的話,這幾本是絲綢之路上皇家的車隊賬本,說是寫著咱們那些車貨物的來去買換,和進出賬目,是公爺手下一個大管事寫的,奴婢想著萬一圣人要知道這些,所以就叫人把咱們那部分的賬本全部拿過來了,好方便圣人查看詳細。”</br> “哦,原來如此,你這件事情辦的好,朕正想仔細詢問那些辦差的人,一路上的詳細呢,有了這些本冊,朕心里就能有個路數了。”</br> 李世民說著話就坐到了案幾后頭,把送進來的本冊分出詳細,拿些第一本仔細查看了起來。</br> “嗯?”</br> “奴婢看這寫字兒寫的挺好的呀?可是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br> “暫時還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朕就是覺得這字兒有些熟悉。”</br> 太極宮內侍總管錢得海隨口應付著李世民;</br> “估計是經常替公爺寫書信的大管事代勞的吧,所以圣人才看著眼熟。”</br> 李世民也沒有仔細查看本冊,只一味的搖頭;</br> “不是,他寫信向來不讓別人帶替的。”</br> “那要不就是公爺最近把字寫好了?”</br> “哈哈哈哈哈,你呀你呀,得了他什么好處,有個好事兒就要往他頭上招攬,他要是能寫出這種字來,除非太陽從西邊升起,下輩子都別想的,他寫的字兒能叫人看明白分清楚,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還寫成這樣?哼哼,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之事!”</br> 錢得海被嗆了幾句也尷尬的不行,指揮著宮女下去準備茶水,然后就不往這邊靠近,李世民落個清凈這才仔細查看了起來,一直坐了一個多時辰,才把七個本冊看完。</br> 撓了撓頭的李世民站起來活動身體,走來走去還時不時的發愣,正在此時房玄齡通報進來,君臣兩人見了禮,這才開始說話。</br> “陛下有心事?”</br> “有點,這些是皇家的商隊賬本,愛卿你隨便看一本,咱們再來說話。”</br> “是陛下。”</br> 房玄齡有些奇怪的拿過一本,打開第一句就是;</br> “好字,方方正正,下筆如刀,回手似槍,只看字就知道寫字的人剛正不阿,胸中寬闊……嗯?”</br> 房玄齡說著說著就不吭聲了,仔細把一本看完,又忍不住拿起另一本,看完三本之后,房玄齡也是撓頭不已;</br> “陛下?不知這是何人所做?”</br> “朕也不知,說是那潑皮手下的一個大管事寫的,可我看著字兒怎么如此熟悉的樣子,我看未必是他的手下吧?</br> 咱們先不說誰人所寫,愛卿你只看此人的能耐和手段如何?”</br> “這個……”</br> “愛卿不要顧及什么,可放開手腳評斷。”</br> “是,回陛下的話,帳目往來清楚明白,重點和普通事情涇渭分明,更加難能可貴的是,居然把何處的路途,和小道也記載的如此詳細,</br> 還有那草原上的勢力分布,各個部落之間的仇恨親近,這人的本事和細心真夠厲害的,既然陛下叫臣敞開說,那臣就放肆了。”</br> 李世民興奮的搓著雙手;</br> “愛卿直說無妨。”</br> “此人至少也有個侍郎的能耐,若是精雕細琢,再配合幾年經驗積累,做個一部的尚書都是有可能得。”</br> 李世民不停的點頭;</br> “沒錯,愛卿和我想的一模一樣,連給他的職位都分毫不差,人才,這是個人才呀!”</br> “陛下您覺得這些字兒熟悉?”</br> “熟!”</br> “這好辦,陛下熟悉的多是文武大臣的奏本,臣來查看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相互印證的蛛絲馬跡,請陛下恩準。”</br> “準!”</br> 房玄齡也不多話,直接在案幾上一本一本的查看比對,沒多大一會兒就拿著一個奏本過來,李世民一看就愣住了;</br> “居然是個武將家里的食客門人?”</br> “陛下英明,乃是常何大將軍的食客門人,陛下您看,一模一樣,臣敢斷言,就是這個。”</br> “不必看了,來人,傳常大將軍速速來見,不得耽誤!”</br> “喏!”</br> “再請杜仆射和十六衛大將軍同來書房,朕有大事商量。”</br> “喏。”</br> 打發走內侍去叫人李世民和房玄齡還在說道帳本里的東西;</br> “愛卿你看這里,草原上的部落原來分成這許多的,看來那邊的日子也不好過呀!”</br> “可不是嗎陛下,陛下您看這里,去年竟然亂了六次,這最大一次,竟然有十幾個部落參加戰斗,陛下您看,這里寫著人數呢,老天爺,他們關著門自己打斗也能死上過萬人的性命?”</br> “怎么不能?草原上的爭斗隨時都不缺的,天下人皆知,只是朕也沒有想到,一個可汗手下的族人,居然也會往死里整,而且還死了幾萬族人!哼哼,打吧,最好自己窩里斗死傷半數才好呢!朕可不在乎這些!”</br> “陛下,這里頭寫的東西可真是太寶貴了,只看這些爭斗的次數,臣就覺得有機可乘!”</br> “不錯!朕也是這樣想的,去年他們內斗六次,死傷幾萬,這會兒怕是剛剛平息了戰亂,能否統一內部還是個未知之數,真是天助我也!”</br> “沒錯,今年就是陛下創立不世之功的最佳時刻,絕不能輕易放過!”</br> 就在兩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常大將軍稟報進來;</br> “臣拜見皇帝陛下。”</br> “大將軍免禮。”</br> “謝陛下。不知陛下召喚臣來,可有大事囑托?”</br> “有!你先看看這些再說。”</br> 常何差異的接過了一個本冊,查看之后眼睛冒光,看完后又自己拿了一本再次查看。</br> “陛下,臣經常說陛下乃是真龍天子,果然如此啊陛下,老天都在幫助陛下呢!”</br> “哈哈哈哈哈哈,愛卿所言甚是,不過這會兒不說這個,你再看看你的奏本,朕怎么覺得是一個人寫的呢?”</br> “哦,這個啊,啟稟陛下,這個不用看了,是臣以前的食客寫的。”</br> “哦?你安排他隨著你們絲綢之路上的商隊過去辦差了?”</br> “沒有啊陛下,事情是這樣的,此人祖上也曾出仕為官,只是近幾代沒落成了百姓人家,不過此人好學,家風也好,還出任過地方的助教,后來游歷江湖,拜到臣的門下做食客,</br> 所想著無非就是通過臣的引薦,謀個出路,陛下您也知道臣的家底,臣一堆兒子都夠揪心了,那有空閑幫他?</br> 所以就把他引薦給了李大朗,在李大那里做大管事,后來就負責絲綢之路上的事情……”</br> 常何還沒有說完,就被李世民打斷了;</br> “你說的難道是絲綢之路背后的大總管?名揚天下的那個馬賓王?”</br> “是的陛下,就是他了,臣雖然沒有給他什么出路,可也沒有虧待他什么,引薦去李氏二房之后,李大不但把他老家的老小接來長安城居住享福,而且還賞賜了上等宅子一大座……”</br> 眼看著有人才不能用,沮喪無比的李世民搖著頭坐了下去;</br> “唉,可惜了一個人才,居然是那潑皮家族的奴仆!真可太惜了!”</br> 常大將軍郁悶的抓了抓腦袋,小聲稟報著內情;</br> “啟稟陛下,馬馬賓王可不是李氏二房的戶籍啊!”</br> “嗯?不是這樣?”</br> “不是啊陛下,他是朝廷的戶籍!”</br> “哈哈哈哈哈哈,妙哉!當真是妙級了,來人!立刻傳朕的話去藍田李家莊給那潑皮,告訴他,不準收這個馬賓王入他家的戶籍,否則朕把他兩條腿全部打斷。”</br> “喏。”</br> 內侍剛走出去傳命,十六衛的大將軍和杜如晦一塊兒稟報進來,李世民高興的拿著本冊;</br> “來來來,大家不用多禮,都看看這些本冊里寫的東西,很是有助于咱們行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