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六章；二尊同屋</br> 巳時八刻！</br> 長安城皇城東門口。</br>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十分不起眼的小老頭，不緊不慢的朝著宮門走了過去。</br> 皇城門口的五六個軍侯看到如此打扮的平頭百姓居然往宮城門口走過來，都提高了警惕。</br> 其中一個漢子不咸不淡的呵斥了一句；</br> “站住！來者何人？不知這是皇城宮門嗎？”</br> 小老頭似乎沒有聽見人說話一樣保持著均勻的速度閑庭散步。</br> 軍漢子靠在墻壁上假裝剔除早食的時候卡在牙齒縫隙里的肉沫；</br> “呦呵！這老頭來勁兒了啊，好好說話不聽！非要找茬？”</br> 另一個軍侯擺了擺手過來勸解就要卷起袖口上去抓人的兄弟；</br> “算了算了，怕不是個傻子老漢吧？”</br> 被勸解住的小隊正停止了身形，扭頭吩咐旁邊的一群手下；</br> “老五，去去去去，你去把那傻子老頭給快點兒弄走，要不然吵醒了校尉起榻，兄弟們又要被罵，快點兒！你他娘的磨磨蹭蹭干啥？”</br> 被指定去趕人的老五尷尬的撓了撓頭；</br> “頭，校尉起來了！”</br> “看吧，我日你娘的，就知道能把將軍吵醒。”</br> “日什么日？不好好看守宮門，嘰嘰哇哇的作甚？”</br> 一個穿著鎧甲的漢子從旁邊的門房里走了出來。</br> “將軍，您看？過來了過來了，就這傻老頭，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數……”</br> 守門的隊正話沒有說完就呆住了，自家將軍看到走近身前的傻子老頭，不但沒有呵斥，反而啪的一下站得筆直。</br> 什么情況這是？</br> “拜見道長！”</br> 背著雙手的小老頭笑瞇瞇的走到宮門口，看著面前的校尉；</br> “陳將軍別來無恙？”</br> “拖道長的福，果然做了一員小小的偏將。”</br> “當年我就說了，該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你爭取無望，可服氣了？”</br> “回道長的話，小將服氣了。”</br> “嗯！老夫有事要見皇帝。”</br> “是，道長您請，陛下已經等候您四天了，從您回長安那一晚開始起，每天都要叫人來城門處問上三次，可看到您來皇城，總算把您盼來了，您趕緊請進，您請。”</br> “有勞將軍了。”</br> “小將不敢，不敢當！道長請。”</br> 目送小老頭進皇城的校尉依然笑容滿面，旁邊的一群手下傻眼了，終于一個二愣子過來詢問；</br> “將軍，剛才那老頭是個道士？”</br> “嗯，不錯！”</br> “他沒有腰牌啊將軍，放進去一個就是踏天之禍啊將軍！”</br> “僅此一人，記住以后他來了，什么都不用要的，他的臉就是腰牌！”</br> “不是吧將軍？”</br> “將軍您昨夜的酒沒醒？”</br> “去你娘的沒醒，老子昨夜的酒都被你們一群豬搶著吃了，我就吃兩杯能醉倒今天？”</br> 提起昨夜的事情守城的校尉似乎很是生氣，一群軍侯不好意思的笑了！</br> “說正經的將軍，沒有腰牌，放人進皇城可是大罪啊，咱們這一班人馬恐怕要吃苦頭了。”</br> “吃你娘的苦頭，你是瞎子？沒看人家腰上掛的？”</br> “哎呀，別說還真有啊，將軍，我想起來了，似乎掛著一個和李縣侯那塊差不多的黑木頭塊兒！”</br> “那是令牌？”</br> “估計是了吧，畢竟李縣侯那塊兒木頭就是當做出入皇城的令牌用呢！”</br> “嗯我也看差不多的。”</br> “唉對了將軍，到底是什么人物，您給說說啊？”</br> “就是就是。”</br> “說說？說說你們就認識了？告訴你們這群傻子吧，人家就是活神仙孫思邈孫道長，聽說過沒？傻了吧？”</br> 一個軍侯聽自家將軍問話，立馬快速叫喊著；</br> “我聽過，我聽過的將軍，孫神仙那名頭可厲害的緊呢！”</br> “廢話，我說王老五你是不是傻？孫神仙的大名老子難道沒聽過？就你知道來顯擺能耐？”</br> “就是，就是，孫神仙可是出了名的醫家呢，聽說能活死人肉白骨，去了陰曹地府的都能給你拽回去，能著吶！誰還不知道這些了？”</br> 看著一群手下嘰嘰喳喳，守城的校尉一副看白癡的樣子看著手下兄弟；</br> “醫家？哈哈哈哈，隨便你們怎么想好了，醫家就醫家吧！”</br> 看著自家將軍不以為意的樣子，一群手下又開始熱鬧了；</br> “怎么了將軍？難道不是嗎？”</br> “是啊將軍，沒記錯啊！人家孫神仙確實就是四海聞名的醫家啊！”</br> “真是不知者無畏，算了算了，你們守好門，老子再進去躺一會兒去。”</br> 不說這邊城門處的熱鬧，只說皇城里許久不上朝的李世民坐在書房里心情很是不好，看了一半的奏本扔在一邊扭頭吩咐錢得海；</br> “得海！”</br> “奴婢在，圣人有何吩咐？”</br> “今日可派人去城門處問了？”</br> “回圣人的話，派了，今早還是沒有人影兒，只能等著午時再叫人去城門處問一遍了！”</br> “唉……孫仙人為何回來好幾天了也不肯定來宮里相見？或許朕今夜該去拜訪他老人家一次的，得海你說呢？”</br> “這個……”</br> 錢得海撓了撓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一會兒才試探性的請示；</br> “啟稟圣人，就是個會治病的道士而已，奴婢覺得實在沒必要叫圣人親自過門相見的，要不奴婢叫人去他家里傳他一聲？圣人就不用在煎熬等待了。”</br> 李世民微微一笑擺了擺手；</br> “不可亂動！”</br> “喏。”</br> 其實李世民也是自作自受，想著自己如今也是九五之尊的身份了，就沒有像往常那樣……只拿捏著身份等待孫思邈的到來，可人家回了長安城之后并沒有立刻進宮，而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修身養性，把個皇帝李世民著急的不行，又無可奈何。</br> 重新拿起奏本的李世民有些出神的看著書桌案幾喃喃自語；</br> “只是個會治病的醫家我就不用去惦記許久了，人家的身份可是厲害的緊，和我也不相上下的，怎好托大？”</br> 錢得海聽得皇帝說話迷迷糊糊，這話怎么聽著別別扭扭的呢？</br> 你都九五之尊了，這天下誰他娘的敢和你不相上下？這不是瞎扯嗎這是？</br> 盡管錢得海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可不敢露出來異樣的，低著頭目不斜視，看皇帝根本都沒有查看，就隨意的翻閱好幾個奏本，錢得海知道皇帝的心情是很復雜的，否則不可能這般模樣！</br> 李世民扔掉了所有奏本靠向太師椅里，平靜的自說自話；</br> “孫道長不說話，許多事情便不好輕易決定的，一些事情不決定下來，其他的事情也得拖著，當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吶！</br> 還好李大朗耕種土地的事情已經辦好了文書，戶部昨天應該就派下去官員丈量土地了，還好還好！這糧食上的大事情可不敢耽誤的，至于敬德嘛……再叫他多住幾天修身養性也是很不錯的……”</br> “啟稟圣人！”</br> 李世民正在自說自話的感嘆著，一個內侍輕快的走了進來。</br> 李世民眉頭一挑；</br> “可是孫仙人到來了皇城？”</br> “回圣人的話，正是如此，孫道長已經在百步之外了。”</br> “快快有請，得海。”</br> “奴婢在。”</br> “所有人都退下，你也退下。”</br> “唯。”</br> “還有，調一隊南衙禁軍過來，書房外十步之內不準有人靠近，任何人膽敢上前一步殺無赦。”</br> “唯！”</br> 不過多時，孫思邈一個人不急不慢的進了書房，臉上的笑容輕松至極。</br> 孫思邈伸出右手豎個手決；</br> “貧道稽首了，見過人間皇帝。”</br> 李世民也在這邊同時平手；</br> “某家還禮了，見過道長。”</br> “三年了，道長終于回歸了長安，此番游歷不知又積累了多少功德，真是羨慕道長的灑脫呀！”</br> 面對道門至尊級別的領袖孫思邈，李世民不敢不敬，此人不但是九州之地道門第一人，且輩分高的嚇人，自己阿耶的阿耶都比人家小了一甲子開外，和人家平輩論交都是抬舉了。</br> 縱觀歷史能活過兩百歲的皆是道家出身的高人，自己七歲的時候看到的孫思邈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如今滄海桑田幾十年過去了，這道門第一高人還是一點點都沒有變化。</br> 李世民也有猜測過，很有可能自己孫子當皇帝的時候，這位活神仙還是這個樣子不會改變的。</br> 李世民對孫思邈的敬重當然是因為對方乃道門第一領袖的身份了，人家得尊貴絲毫不下自己多少的，不過李世民也有想過……想要學習打探道家長生高壽那些秘術的想法，至于還有沒有其他想法，誰也不好猜測確定的。</br> “道長請，咱們去后頭說話。”</br> “皇帝陛下先請。”</br> 兩人都是氣定神閑的走進了書房后的待客室里，李世民在東邊主位，孫思邈在西邊客位。</br> “著急道長回來，也是有事商量，想必以道長之能也知道一切了，朕也不隱瞞什么來去。</br> 好叫道長知道，貴門高徒之子，帶著族人滅殺了些許和尚，拆壞了幾座寺廟，本不是天大之事，卻因此扯出許多隱情來，先是兩個寺廟的地窖里藏著兵器鎧甲，并銀錢絹帛甚多，朝廷立刻安排三司衙門徹查，這才弄得水落石出，原來是謀反所用，當然了，此事朝廷也會處置，不勞道家門徒出面。</br> 然！另一事卻要和道長說清楚來去的，道長仙門里一個高徒之后，一口氣斬殺近千個和尚的人頭，雖說也都是咎由自取，卻總歸殺戮太重，惹下來的因果不少！</br> 如今朝廷想要徹查四海之地，總不能只說佛教，面上的功夫畢竟還要做的，是以……還請道長見諒則個！”</br> 孫思邈一直沒有說話，臉上百年不變的笑臉榮辱不驚，只在李世民停頓下來的時候接了一句；</br> “皇帝陛下乃是人間世界的皇帝，尊貴至極，又統御四海，自然是有權徹查兩教之事的。”</br> 李世民對于滑不留手的孫思邈也是無可奈何至極，三十年前這道士在自己家做客的時候，阿耶對人家畢恭畢敬，自己連磕頭的資格都沒有。</br> 阿耶登上九五之尊后，依然對人家恭恭敬敬，自己卻抓著人家師門高徒的兒子胡亂殺生的事情不放，也真是不好看的很了。</br> 況且這個所謂的胡亂殺人的家伙還是自己的親生大子，李世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隱藏最深的秘密鐵定瞞不過這道門第一高人的，甚至人家早就算透了一切都有可能。</br> 也不能怪李世民，即便道家被引進過來的佛教擠兌的慢慢衰退，可道門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欺負的。</br> 道家四宗各有所長，連阿耶都不得不屈服，一些位置不得不交給道門的高徒擔任。</br> 比如袁天罡，李淳風就是如此了，其實李世民對這兩人并不怎么感冒，總覺得這倆家伙有些危言聳聽，很小的事情都要被他倆說的比天還大！</br> 何況道家的許多厲害人物都能飛檐走壁，來去如鬼魅……所以不可小看！</br> 還好佛道兩家都無心天下，更沒有興趣插手人間俗事，更妙的是不論佛道哪一家都講道理，只要一點點道理抓住在手，就能叫他們頭疼至極！</br> 這不！李世民就抓住了這一點，你門下徒弟的兒子，殺了好多性命，惹出因果不少，你們不是總拿天道說事兒嗎？那好，天道應該怎么處置你那寶貝徒孫？</br> 想到這里李世民不動聲色的接著將軍；</br> “這會兒朝廷因為死去那幾百上千個和尚的性命犯了大愁，又要因此而徹查天下的寺廟，那些光頭便是有諸多不對，可也罪不至全部處死，朕也頭疼至極，若是那幾個老和尚來問，實在不知該如何回應……唉……”</br> 孫思邈微笑的看著李世民；</br> “有因必有果，和尚不行惡事就不會有惡果，那孽障不殺生太多，以后就不會生出許多煩惱，話說回來了這也是天道之意，許多人才各行其事。</br> 貧道也不想隱瞞什么，四宗的師弟來長安兩天了，道門的意見已經統一，皇帝陛下不用煩惱了，我道家這次依然支持朝廷做想做的事情，不知皇帝陛下對這個結局是否滿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