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十五個雞蛋</br> 在藍田李家莊呆了三天的夜慶芝,吃飽喝足,頓頓一桌子美食,吃的都不想回宮了,還是李鈺催促著才出發離開往長安城里趕路的。</br> 兩方馬車組成的隊伍前后有一里多地長短,直接一口氣殺到長安城的東城門口,隨行的護衛按照慣例給守城的軍侯放下一串銅錢,領頭的校尉大聲的吆喝著;</br> “快點的閃開一邊,劉三張老五,你們倆磨蹭什么呢,不知道李家侯爺坐不慣馬車?快點叫人散開,一會兒老子發脾氣就踢死你們兩個蠢蛋,真不該接受你倆過來的,像個傻子一樣……”</br> “知道了校尉,兄弟們也沒閑著啊,您別嚷嚷了行不行?都閃開鄉親們快點散開……”</br> “怎么著,你倆還要犟嘴嗎?哎呀!侯爺的馬車來了,末將拜見侯爺,侯爺萬福金安!”</br> 正在吆喝顯擺自己對尊貴無比的李家侯爺那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的小小城門校尉,看到過來的馬車掀開門簾子,露出李家小侯爺的頭臉,立刻站直了身子啪的一聲敬了個軍禮。</br> 李鈺強忍著惡心順口回應;</br> “免禮,要查看就快點的,本侯身子不舒服想要快些回去歇息。”</br> “是是是,末將已經查看完畢,侯爺您快些進城回大將軍府歇息吧。”</br> “好!你這小子會來事兒,不和你多說了,我得趕緊回去府里。”</br> 李鈺今天出奇的帶著一塊兒銀錠,趕路幾十里本來就惡心想吐,忽然摸到腰里的小疙瘩,煩躁的拿了出來,瞅著就不順眼,順手就扔了出去。</br> 守城的校尉眼疾手快立馬接住在手里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心花怒放的再次行禮;</br> “是侯爺,侯爺您慢走,末將恭送侯爺回府。”</br> 守城的校尉只在兩年前李鈺剛來的時候真的檢查過兩次,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敢把頭伸進侯爺的馬車里一回,當然了和這位財神爺的大方也很有關系!</br> 不過話說回來了,傻子才會真的上去檢查人家侯爺的馬車,那可是皇帝陛下的干兒子,皇后殿下的心頭肉,進出皇宮都是家常便飯,聽說連腰牌都不用更換就能直接進出,比幾位仆射都還尊貴了好幾分呢!</br> 李鈺坐在車里扶著昔春的肩膀,有氣無力的吩咐著;</br> “叫人去跟總管說一聲,讓他老人家回去和娘娘說說,就說我實在不舒服的很,回去睡夠了再去宮里請安。”</br> “是郎君,奴婢先扶著您躺下歇歇吧,探春你交代下去,再叫趕車的族人慢一點的,今天是誰來趕的車,我瞅著不順眼一路了,要不是郎君在車里難受我下去就要抽他的。”</br> 昔春說的可不是玩笑,如今經過層層篩選,姐妹兩個終于如愿以償實現了十幾年的夢想,做到了李氏二房的一等侍女,還分了個小院子,按照二房的規矩被安排了幾個三等侍女伺候著。</br> 別說一等的身份了,就是二等侍女的時候,昔春在府里也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除了管事們,其他仆人見了都要行禮的,作為家主的貼身侍女之一,哪個族人也要給幾分臉子的?</br> “知道了阿姐,今天趕車的是第一劉姓劉家九房里老三家的大兒子,本來應該他阿耶當值的,生病了叫他大兒子來替上幾天,我這就去安排。”</br> 探春一邊回應著一邊拍了拍馬車門框,又大聲呦呵起來;</br> “來人吶!”</br> “小人在,娘子請吩咐。”</br> 探春喊完,一直跟著馬車行走的幾個族人立馬跑上前答應,探春掀開門簾子一臉的煞氣;</br> “叫車隊先回大將軍府里,留下護衛跟著。”</br> “是娘子,小人立馬去傳。”</br> 一個族人彎腰答應后快速跑開,探春黑著臉繼續;</br> “叫馬車??柯愤叄尷删跉?,今天怎么回事?這一路車趕的太不穩當了。”</br> “是娘子,停車!劉大郎你快快停車,探春娘子都發火了,老天爺!你是怎么趕車的你,你回去莊子鐵定要被你阿耶抽鞭子的……你個蠢貨……”</br> 不過片刻李鈺的馬車就靠在大路空曠的地方停下,其他車隊繼續趕路,二十多個壯漢圍著李鈺的馬車殺神一樣瞪著路過的所有男女!</br> 馬車剛停下又晃蕩了幾下,李鈺終于沒有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酸水,兩個一等侍女著急著忙的又是擦嘴又是抱李鈺的身子,擦拭了嘴巴的李鈺暈暈乎乎的昏睡了過去。</br> 昔春抱著李鈺的身子心疼到不行,一肚子氣沒地方發,沖著親妹子呵斥;</br> “換人你怎么不早說?他給郎君趕過幾次車你就敢用他?看看你們弄的好事兒?給我滾下去。”</br> 探春不情愿的回應著;</br> “哦!知道了阿姐,又不是我趕的車把郎君弄成這樣的,真是冤枉死了我的!”</br> “你們干的好事兒!還敢頂嘴嗎?滾出去!”</br> “好好好,就下去了阿姐。”</br> 噘著嘴吧的探春知道阿姐是發了真火也不敢再啰嗦多嘴,趕緊爬了下去,馬車外等待的侍女立馬上來攙扶著探春下車。</br> “娘子小心一些,您慢點的。”</br> “放開我,都閃開,那趕車的劉大朗呢?”</br> 一個二三十歲老實木吶的李氏族人剛從馬車前頭跑過來,整好聽到家主身邊的貼身侍女問話,小心翼翼的低著頭回應;</br> “回娘子的話,劉大在此,請娘子吩咐。”</br> 掙脫開下人的攙扶探春雙手掐腰;</br> “你怎么趕車的?郎君都給你弄昏迷過去了,你是沒趕過車嗎?你阿耶沒交過你手藝?跑那么快作甚?郎君但凡有個什么事兒你擔待的起嗎?你皮癢了想松松是不是?”</br> “小人知罪了,小人早上聽到郎君和宮里那個貴人說話,說是要快些趕回長安,還說是盡量晝食前去宮里請安,小人才趕的稍微快一些的,小人害怕耽誤了郎君的大事兒,請娘子責罰。”</br> “那是郎君和夜總管隨口說的客套話,你都聽不懂嗎?你長的是莊子里養的那些豬腦子?滾回莊子里去,再叫你趕一趟郎君都要給你折騰壞了。”</br> “是是是。”</br> 趕車的劉大朗聽說家主被自己的快車弄的昏迷過去嚇的臉色發白,離開的時候還惦記的不行,裝著膽子詢問;</br> “請娘子可憐小人,告知郎君的身子如何了,小人實在揪心的不行……”</br> 探春不等劉大朗說完繼續吆喝;</br> “沒事啦,但是也得睡上半日才能反醒過來的,看看你干的好事兒,趕緊滾蛋回去吧你,還連累我被阿姐罵的狗血淋頭,都是你給害得!哼!”</br> “是是是,多謝娘子告知。”</br> 聽到家主沒事兒,劉大郎才放心下來,答應一句之后轉身就往城門處跑,可憐這劉大朗來不及吃中午飯,又得走七十多里路餓著肚子回李家莊……</br> “真是氣死我了,剛到城里就被阿姐罵的狗屁不是,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br> 一大群侍女護衛趕緊都低下了頭,領隊的梁大膽上來請示;</br> “娘子,俺也會趕車的,要不俺把馬車趕回大將軍府里可否?”</br> 掐著腰的探春也是四處發怒,她被李鈺矯慣的脾氣非常暴躁,好多年都沒有被人罵過了,今天也是一肚子火;</br> “行是行,你可得慢點的,要不然阿姐再來訓斥我,我非得抽你鞭子,別看你快要做管事了,照樣能收拾你。”</br> 梁大膽可是惹不起家主的這幾個貼身侍女,況且人家還是一等侍女的身份呢,即便是自己做了二管事見到人家也得行禮問安的。</br> “是娘子,您放心,俺可不是劉大郎那蠢貨,一定安安穩穩的把車趕回大將軍府里。”</br> “好啦走吧。”</br> “是娘子,出啦出發。”</br> 一個二等侍女笑著請教;</br> “娘子,要不您去奴婢們的車里坐著吧。”</br> “嗯,肯定啦,這還用說?要不然讓我走路回府里嗎,真是的。”</br> 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也都知道姐妹們的脾氣性子,當然沒人和探春犟嘴抬杠了,誰都知道這位主不記仇一會兒功夫就能消火的?</br> 一行人不緊不慢的走著,梁大膽的手下兄弟個個擔心自家領頭羊把馬車弄翻,幾十個護衛小心翼翼的扶著馬車,終于回到了秦大將軍的府邸。</br> 大將軍府門口的府兵早就看到了李鈺的馬車,領頭的順口吩咐;</br> “侯爺總算回來了,兄弟們趕緊的開門,快點的。”</br> 一個府兵和兄弟配合打開了角門,順嘴問了一句;</br> “知道了兄長,怎么侯爺這次回來的好晚呀?”</br> “嗨!剛才回來的李家族人不是說了嗎,今天當值的車夫有病啦,叫他兒子頂替一趟,結果那個蠢材把馬車趕的飛快,聽說把侯爺給折騰的夠嗆呢。”</br> 一群府兵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br> “難怪呢,唉兄長,你看趕車的換成梁大膽了,這家伙竟然會趕車?”</br> “你還別說像是那回事兒,不過他坐的姿勢怎么跟個死人一樣僵硬?”</br> 梁大膽一直覺得趕車也沒什么好學的,不就是坐在那里指揮兩下鞭子的事兒嗎,沒想到趕車也要許多技巧的,平日里的兩匹馬到了自己手里,走路都開始不整齊了,嚇的梁大膽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更不敢打馬鞭子,也算他幸運,兩匹馬來回走了多次的熟路,不緊不慢的回了大將軍府里。</br> 總算停到了自家的院子里,梁大膽大聲吆喝著;</br> “你們冷著干啥,快點把郎君抬進去歇息,等著吃拳頭嗎?”</br> “知道了兄長。”</br> 等幾個人七手八腳把還在昏睡的李鈺抬進去,探春從后頭的馬車里下來;</br> “沒看出來呀,大膽?有兩下你的,馬車趕的真穩當。”</br> “那是,娘子您沒看小人操心著吶!伺候郎君我可是很上心的。”</br> “厲害厲害。”</br> 探春早就忘了路上發的脾氣,學著家主的樣子伸出大拇指,贊同了幾句就帶著侍女進去了屋里。</br> 這邊笑得合不攏嘴的梁大膽還在嘿嘿的笑著,馬車下頭的護衛們都圍在旁邊;</br> “兄長,你還不下來,坐在車上干啥?趕緊下來吧。”</br> “是啊兄長,趕緊下來吧,人家都去吃飯了,咱們還餓著肚子呢。”</br> 梁大膽看探春帶著一群侍女進去,這才慢慢放松了身子,瞪著眼睛看著一群熟悉的兄弟;</br> “瞎嚷嚷什么!少吃一頓能餓死人命嗎,真是沒出息的貨,趕緊的劉老八,馬十三,我說兄弟們快快扶我下來,兄長這腰都是硬的,哎呦我滴個乖乖,這趟馬車給趕的!”</br> “嗨!我以為兄長你真是個中高手呢,鬧了半天就這手藝呀!”</br> “兄長我看你這一路趕的挺好啊。”</br> “就是啊兄長,慢著點的,哎呀老天爺,都成這樣走路了兄長!”</br> “都別說話,我這腰疼的厲害,趕緊把我弄回屋里歇著,一會你們把我的飯拿過來啊,記得給我拿點肉吃,郎君的護衛一頓不吃肉都不行的。”</br> “嗨,兄長您還真是拿著郎君的護衛說事兒了,郎君是交代的有話,護衛每天都可以吃肉,但是也沒說頓頓啊,兄長你不能總盯著這一句不丟的。”</br> 正在被一群兄弟抬著走路回護衛院子的梁大膽驕傲的說道;</br> “你們懂個屁,郎君的護衛不吃肉怎么有力氣廝殺戰陣?”</br> “我說兄長,廝殺戰陣那得林大家長安排的,至少也得被林家禁軍點了名字才能上去的……”</br>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知道什么?萬一郎君遇到麻煩了呢,不去戰陣就不用廝殺了?萬一有人想來傷害郎君呢,咱們難道瞪著眼睛干看著?”</br> “那可不行,別說來傷害家主了,誰敢來找茬老子活剮了他憋孫子。”</br> “就是就是,咱們幾十個兄弟整天不離開郎君的身子,誰來膽大包天那是純粹找死的,老子扒了他的十層皮。”</br> “哎我說兄長,應該不會吧,咱們郎君可是隴西李氏二房的堂堂一族之長吶!不說別的就這一個身份,天下誰敢胡來?那不是不要命了嗎?”</br> “就是就是,我也覺得二狗子說的對,誰敢來傷害咱們郎君,那是吃屎長大的腦袋瓜子了。”</br> “哎呀慢著點的,慢一點,一群蠢貨叫你們伺候俺真是要把俺送走的,等俺將來當上大管事就好了,就能分配許多侍女來伺候俺了。”</br> 被幾個鐵塔般的壯漢扔進床榻上,梁大膽罵罵咧咧的說出了自己的愿望,一群兄弟都跟著關心自己的前程;</br> “兄長,你將來當了大管事可不能忘記俺們的。”</br> “兄長還有俺呢,上次你叫俺偷了六嬸子家十五個雞蛋,我可是一直捂的嚴實沒有告訴別人啊。”</br> “還有我呢,兄長,俺王二郎可也給你偷過家里養的鴨子呢……”</br> 本來安安生生躺下準備吹牛逼的梁大膽聽了幾個蠢材兄弟的話,立馬坐了起來,大聲呵斥;</br> “你們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將來可是要當大管事的人物,怎么可能叫兄弟們去偷六嬸子的雞蛋?更不可能叫兄弟偷家里養的鴨子。”</br> “兄長,不對啊,上次你……”</br> “什么不對?什么上次下次的,我警告你們啊,所有偷吃嘴的件事情今后不準再提聽到沒有?包括咱們去廚房里偷羊肉吃的事情,還有去作坊里守門偷吃酒的事情,全部都不準說出去,要不然我被阿耶抽鞭子的時候,你們一個也別想好過,還有啊,好好聽兄長的話,以后有你們的好處!”</br> “哦知道了兄長。”</br> “放心吧兄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