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人命的價錢</br> 李鈺在正堂里走了個來回,又去上首坐下,李鈺右手錯后半步坐著的是李氏二房內宅第一大管事,劉娘子親自起來給李鈺續上一杯熱茶,這才重新坐了下去,不論什么時候,說什么事情,內宅第一大管事的位置始終都安排在李鈺的身旁,算是整個李氏二房大管事里頭相當尊貴的存在了!</br> 吃了半杯熱茶的李鈺,看著正堂里幾十個大管事們都陸續放下了茶碗,這才開口說話;</br> “說完了明年抓捕黃羊的事情,下頭說說莊子里改造的事兒,公輸大管事,今年年底莊子改造的如何了?”</br> 公輸家族的長子端坐在椅子上,聽到問話欠了下上半身;</br> “回族長的話,本莊已經徹底修造完畢,東邊的田家村,和后頭的大王莊也修造結束,后頭的大王莊秋收的時候完善的,已經分配下去給族人們了,原來的莊戶族人皆高高興興的搬進了新家居住。</br> 東邊田家村的修造事宜乃是入冬的時候才弄完的,下水道和村里的路面剛弄成才半個月,屬下便沒有上報到府里登記造冊,所以田家村里的族人們依然還在臨時搭建的工棚里頭住著,也有許多族人來我公輸家不停的打聽,到底何時才能住上新房?</br> 屬下皆不回答,只等著族長決定何時分配,何時準許他們回歸新宅。”</br> 李鈺想都不想直接開口;</br> “不用管他們,百姓族人多不是高瞻遠矚之輩,只看眼前的蠅頭小利,一心想著趕緊住進新宅里享福,掌權者就不得不考慮許多東西了。</br> 眼下新房修造好不足兩月,濕氣不曾退去,人住進去剛開始不覺得什么,時間久了就會腰腿疼痛,風濕病癥可不是鬧著玩的。</br> 工棚里也不漏雨,再住幾個月沒有任何問題,明年開春修造剩下兩個莊子的時候,再給他們分配新房也不晚。</br> 大管事說說明年的安排,我好心里有數。”</br> “是族長,我和阿耶還有幾個叔父們兄弟們都商量多次了,明年開春二月龍抬頭之后就要動工,剩下最后兩個莊子同時修造,計劃在秋天結束,不知族長可否滿意?”</br> “滿意十分。不過我這里也有些想法的,說出來公輸大管事心里也好有個數,回頭跟公輸家的諸位大能們商量商量如何進行。”</br> “族長但說無妨,屬下洗耳恭聽。”</br> “大管事客氣了。我的意思是咱們藍田這邊的族人是享福了,都能住上新房新宅,處處干凈利落,可是隴西老窩那邊的族人們卻還住的是泥巴土胚修造的房子,天氣干燥的時候還罷啦,冬日風大,屋里四處漏氣,難以抵抗嚴寒加身,此事不可不查。”</br> 李鈺的話告一段落之后,隴西來的十幾個大管事整齊的開口聲音很大而且很是興奮;</br> “族長英明。”</br> 李鈺微笑面對隴西來的大管事們;</br> “諸位大管事也不用擔心,都是咱們的族人,不會厚此薄彼的,我猜測著隴西老窩那邊,好多族人都快忍耐不住了吧,你們也簡單說說都有什么不耐煩的言語傳出來?”</br> 隴西來的十幾個大管事互相對望了幾眼,一個年齡最大的慢慢開口;</br> “啟稟族長,好多人都覺得族長會安排老窩的,所以都不著急,耐心的等待著,也有些性子著急的,到處打聽藍田這邊的情況,想知道族長是否會安排隴西老窩的人馬。”</br> 第一個大管事開口之后其他管事也跟著回答起來;</br> “是的族長,特別是拖家帶口過來的那三千多人以后,咱們隴西那邊更多族人都是蠢蠢欲動,都想效仿行事,但是族長您下命令不準再有人搬遷,就斷了他們的念想,也只能到處打聽了。”</br> “啟稟族長,著急的確實也不少,不過沒有族人胡亂說話,都是幾百年沉淀下來的家生子,規矩人人都懂的,無非就是心急著怕族長不給隴西那邊修造紅磚大瓦房罷啦。”</br> “劉大管事說的沒錯,沒人有膽子亂說的,也不可能有那個心思,再說了去年開始族長就提高了隴西族人的吃穿用度兩倍以上,再胡言亂語那就是喪盡天良了,敢有人胡說八道,犯到本大管事的手里,立刻家法伺候,一鞭子人情也沒有的,一板子也不給他少!”</br> 李鈺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很是欣慰;</br> “大善。”</br> “過了年你們再回去的時候就可以告訴大家了,安心等待,明年就要有人馬過去給隴西老窩的所有族人修造新宅的,到時候老窩的族人們都要出把子力氣,能做飯的給工匠師傅們做飯,能干活的就去工地上出把力,眾人拾柴火焰高,人多了房子修造著也快。”</br>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笑著開口;</br> “族長盡管放心,咱們隴西老窩可是不缺人手的,族人們比藍田這里多了太多,干活的好手能把工地站滿,還要剩下很多的。”</br> 李鈺聽到說干活的能把工地站滿的冷笑話,忍不住就笑了起來;</br> “哈哈哈哈,你這大管事說話倒是風趣,去年年根兒底你過來聚會的時候也是這樣,我每次聽你說話都忍不住要笑的,都不知道你是哪家姓里的?”</br> 李鈺說著話扭頭看向身邊的劉娘子,后者微微一笑;</br> “回族長的話,他是我娘家那個劉姓的族人,是我一個侄子的第三個兒子。”</br> 那愛說笑的大管事同時開口解釋;</br> “回族長的話,屬下是第一劉姓的族人。”</br> “哦,第一大劉姓的呀,哎對了,怎么排行老三呀?你兩位兄長都是大管事?”</br> “回族長的話,兩位兄長跟隨上代族長出征的時候戰死沙場了,阿耶就指定我接替了大管事的位置,兩位兄長的長子也沒有虧待,老族長給提了個小管事的差,跑跑腿什么的,月月都有銀錢發放。”</br> 聽到戰死沙場的話其他人都沒有什么,唯獨李鈺黑著個臉;</br> “戰死的嗎?”</br> “是的族長。”</br> 李鈺很是心疼這些寶貴的財富,對自己來說,李氏二房的所有人口不論男女都是很重要的,這可是自己的私人財產呢,得好好保護才對,不然人都死光了自己怎么當國王?</br> “當年跟著阿耶戰死沙場的有多少族人?”</br> 李鈺這話問完掌管戶籍的大管事立馬從懷里掏出一個本冊;</br> “族長稍等片刻,屬下立刻就查。”</br> “不著急得,事情過去七八年了,你慢慢的查就是。”</br> “是族長。”</br> 翻了好一會兒的戶籍大管事終于找到了答案,高聲念道;</br> “啟稟族長,從大業十三年開始,到武德八年春天止,咱們李氏二房傷者一千八百零六,戰死沙場的族人三千五百六十九人,其中……”</br> 戶籍大管事剛念了沒幾句,李鈺嗖的一下就站起身子;</br> “什么?三千五百多人?到底是怎么搞的?竟然死傷如此嚴重?”</br> 戶籍大管事看著李鈺憤怒的表情,手里拿著的本冊都有些發抖了;</br> “啟稟族長,自古有云傷敵一千也要虧損八百,雖然咱們隴西李氏上三房的兒郎驍勇善戰,戰力嚇人……</br> 可這虧損也是非常嚴重的,上三房的人馬支持九房爭奪天下的時候,一共死傷了兩萬多兒郎,分攤到咱們二房就是這些人數了,雖然太平了好幾年,可是人口的虧損卻一直補充不上來,當年戰死的多是壯年男丁,若要恢復以前的正常人數,恐怕還要三五年才行的。”</br> 李鈺心疼的渾身發抖,連傷的和死的加起來五千多人了,開什么玩笑?這真是要了人的老命!</br> “當初戰死的那些阿耶是如何處置的?”</br> 掌管戶籍的大管事趕緊又翻了好多頁,這才看著本冊念道;</br> “回族長的話,戰死者,得銀錢五貫,糧食五車,布五匹,綢緞半匹,傷者不死則要減半發放……”</br> 李鈺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了戶籍大管事的說話聲音;</br> “怎么就這點兒?”</br> 這次戶籍大管事還沒來得及說話,許多大管事都來開口解釋,其中林家的長子第一個說話;</br> “啟稟族長,真心不少了,別的五姓七望家族里,為了族里戰死的,都是銀錢五百到一千不等,糧食最多能給兩三車就不錯了,布都是兩匹的,阿郎在的時候真的賞賜很豐厚了。”</br> “是啊族長,阿郎給的真不少了!”</br> “可不是嘛,阿郎宅心仁厚,還提拔了許多人家的兒郎出來做差事,其實以前咱們根本沒有那么多差事的空位呢,還不是阿郎心善?看不得戰死的族人后代因為沒了阿耶去吃苦?”</br> “是啊!那么多人死傷呢,就這些賞賜都要拿出咱們許多庫存出來……”</br> 一個大管事正在開口解釋,卻惹毛了李鈺,冷冷的嗆了一句;</br> “我看你少說幾句也行。”</br> 被嗆的大管事臉紅脖子粗的答應著;</br> “是族長。”</br> 李鈺扭頭看著劉家娘子;</br> “我有事情交代,娘子記好了,必須由你親自來辦。”</br> “是族長,屬下謹記在心。”</br> 站起來答應一聲的劉娘子擺了擺手,手下兩個二等侍女立馬在正堂里負責記錄族事的老管事哪里借了本冊和毛筆,又拿出事先多準備的硯臺,劉娘子接過來放在桌上,端端正正的坐好;</br> “啟稟族長,屬下準備好了。”</br> “嗯知道了,傳我的族長令,跟著阿耶戰死的所有族人,按照人頭再次分發下去,每個人糧食十車,銀錢十貫,布十匹,傷者減半,隴西老窩那邊的可以開倉放糧,藍田這邊需要釀酒,大家有吃的就行了,拉回去十車也沒地方擱的,換成相同的銀錢發下去。”</br> 劉娘子干脆利落的寫完,扭頭看著李鈺;</br> “啟稟族長,屬下都記住完了。”</br> 李鈺看著正堂外頭的天空,聲音也帶著些哽咽;</br> “嗯,知道了!娘子再記一些,凡是戰死的族人和受傷的族人,本身是管事身份的,其大兒子繼承位置以后,再挑選挑一個次子出來,</br> 不是管事身份的,挑選他們的兒子兩個,這一部分的孩子都給安排個差事干干,目前能安排的地方也有很多,牛場,豬場,養棚,還有釀酒作坊,造紙作坊,許多地方都缺人的。m.</br> 如果實在安排不下來的,先登記造冊,這邊的所有買賣,明年開始隴西那邊也要弄上相同的數目。</br> 到時候這些戰死的和受傷的族人后代優先考量,只要不是腦袋瓜子缺根筋的,找老管事老師傅手把手的帶他們!</br> 不要覺得麻煩,咱們二房欠人家阿耶的,就得還給人家的子孫后代,我不敢說歷代族長祖宗們半句不好,可是我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也有權利這樣安排。”</br> “是族長,屬下立刻記錄在案。”</br> 之前李鈺嗆了一句的那個大管事這會兒也滿眼的淚,他家里阿耶和三弟都是戰死沙場族人數目里的,三弟走了,三弟的女人過日子都艱難,家里能分這許多當然是再好不過了,這位大管事盡管方才吃了族長的教訓,可是這會兒也忍不住站了起來;</br> “族長,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br> 此人心都是肉長的,誰能不知道好歹?遇到這種關心族人的領頭羊還有什么話說?別的五姓七望里,情況好的扔給你兩車糧食兩三匹布,再好點的,加上幾百銀錢,也有大方的給一貫兩貫,有那個門戶敢和咱們二房比?</br> 沒錯!銀錢絹帛人人都喜歡,可是二房的族人更看重一家之主這種對待族人的心意,許多大管事都不由自主的跟著站了起來,許多人眼中都是濕潤的;</br> “族長!”</br> “族長……”</br> “族長吶……”</br> 李鈺為了提高氣氛特意的笑著擺手;</br> “都坐下,都坐下說話,人都走了六七年了,這會兒咱們不提傷心事兒,給他們的孩子門安排妥當就行了,快些坐下,你們幾個大管事,還站著作甚?對了!怎么這會兒不見給大管事們添加茶水了呢?”</br> 李鈺故意逗人轉移視線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都知道族長是故意扯開話題不想讓大家難受的,只看族長強顏歡笑的表情就知道族長心疼那些戰死沙場的性命,恐怕族長是最難受的人了!</br> 今日前院大管事李忠可是不當值的,也不會管府里的任何事情,每次年底的大管事聚會,內宅第一大管事就是一把拿,什么都得操心……</br> 劉娘子見問到侍女們沒有添加茶水,立馬放下紙筆過來回應;</br> “啟稟族長,午時四刻了,請教族長是否可以享受晝食?”</br> 李鈺恍然大悟的摸了摸頭;</br> “哦,到晝食得時刻了呀,收工收工,有什么事情下午再說,天大地大吃飽肚子的事情最大,安排大家去東廂房里頭用食,外頭等候回話的二管事們,西邊廂房里坐去,可別給安排亂了。”</br> “是郎君,奴家操著心呢,不會弄亂的。”</br> “那就好,今日晝食我和你們三個女大管事一桌,順便說點事情。”</br> “是郎君。”</br> 劉娘子聽著李鈺話里的調戲意思,立馬紅了臉,這明擺著調戲自己的,干了多少年的差事,怎么會安排錯亂呢?</br> 就是第一年當差的時候也沒有亂過的,從小到大學的就是如何做好一個內宅大管事,閉著眼睛都能安排妥當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