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阿姨</br> 聽著林夫人提起林家兩代人伺候家主的往事,三個人都是邊吃邊聽,也沒人說話,應(yīng)答。</br> 小雨吃完一個胡肉餅,又接過容娘遞過來的第二個,喝了兩口粟米粥,看著似乎是要冷場了,這才接起了話茬子;</br> “夫人,您別不敢提功勞,我們郎君,前兩天還說起,吃您的母乳的事兒來著,說您是他的乳娘,這是鐵的事實,還說我家娘子陪著郎君長大,也是個有功的呢……”</br> 小雨說完又開始大吃大喝起來,這話說的,直接美到林氏的心窩子里頭了,林氏高興的說道;</br> “此話當真?我是個老實人,你可莫要哄騙我這婆子?”</br> 小雨還沒說話,小青就忍不住了,慢聲慢氣的開口;</br> “啟稟夫人,這些都是真的,當時王家娘子,和司徒娘子也在場,便是郎君屋里伺候的二十多個,也都聽的清楚明白,小雨沒說瞎話。”</br> 小雨的快嘴巴,生怕一會就成了啞巴似的,趕緊又接了一句;</br> “就是就是,奴婢可不敢說瞎話哄騙夫人您,再說了夫人您又不老,臉上又無有皺紋,怎能自稱婆子,不知道底子的,還以為您才三十出頭呢?”</br> 林氏平日里可是很在意自己容貌的,聽到小雨這些話,樂的眉開眼笑,立馬抬起兩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鬢發(fā),覺得穩(wěn)妥了,才放下心來,那嘴都快咧到耳朵了;</br> “你們這倆孩子,就會哄我個婆子,來來來,這是我昨日去換羊肉的時候,剩下的也沒多少,你倆拿去分了,空閑也好買些女兒家的物事。”</br> 林氏從懷里掏出來一根小繩子穿起來的銀錢,看著有兩百多個的樣子,順手就往小雨衣襟里塞進去。</br> 小雨趕緊放下胡餅;</br> “不行,不行,夫人這也太多了,太多了……”</br> 容娘終于開口說話了,還是溫柔無比的樣子;</br> “傻丫頭,給你們就拿著,這兩年,我們家也寬松了許多,時不時的還有郎君對我的賞賜。</br> 若是那些年,我阿娘即便想給你們,也得算計著家當,聽話拿著,這次去長安就不說了,我一會交代下去,給你兩個也每人騰出來兩個獨立的房間。</br> 總不能跟了我,再去和大家擠一塊兒,這事兒我也沒在意,不過郎君都說我兩次了……”</br> 林氏聽到這里趕緊扭過頭;</br> “我的閨女呦,你總算是開竅了,你看看人家王娘子,和司徒娘子那四個貼身的,是何等的氣派?</br> 整日穿的都是新衣,我可聽說了,那四個每人都有個小院兒使用呢,府里的房屋那樣多,你又是后院的大管事,你這兩個貼身的,還要去擠通鋪,這臉面上,怎能好看得起來?阿娘早就想說你了……”</br> 小雨是個急性子,趕緊放下碗,著急著插嘴;</br> “夫人您可不知道,我家娘子現(xiàn)在住那個院子,還和夏竹凝萃姐姐他們一樣的標準,</br> 我家娘子已經(jīng)不拿一等侍女的月例兩個月了,可還是委屈著自己,照奴婢說,也該換個偏院兒的時候了,</br> 且家主都說了,叫我家娘子自己挑選呢,小青姐你說說,我可說的是瞎話?”</br> 林氏不停的點著頭,又趕緊看向小青,小青不緊不慢的斟酌著話語;</br> “妹妹你莫要著急,夫人您也別慌,家主心里比誰都清楚,我家娘子,這不爭就是最大的爭。</br> 如今那四位一等的姐姐,見了我家娘子,不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br> 所以啊,住大小院子都不是重要的,家主的意思才是最重的,不過娘子也不要奴婢話多,</br> 咱們那院子,還是您做一等侍女的時候分配下來的,說句不中聽的,不適合您現(xiàn)在住了。</br> 府里上下之,所以沒人亂說話,那是娘子您心善,這些年積累下的名頭,和威望撐著。</br> 且又是陪著家主長大的,若非如此,這住的用的,都和身份不搭,早就被人說三話四了。”</br> 林氏前邊聽著一直狠狠的點著頭,最后兩句一出來,身份和住的用的不搭,著急的林氏抓耳撓腮;</br> “你看看,你們看看,你們家娘子,早晚回來都是啥都不說,把我這個阿娘,當做傻子一般的看待,</br> 你們今日不說,我一直以為,還是拿著兩貫的一等侍女月例呢,小雨好孩子,你家娘子現(xiàn)在月例是多少來著,你行行善心,給我這婆子也交個底數(shù)……”</br> 林氏話沒說完,小雨立馬伸出一只手,林氏奇怪的說道;</br> “怎地如此作怪,以前做一等侍女的時候,我閨女是兩貫,現(xiàn)在還當著內(nèi)院第一大管事,就說再加兩貫也該是四貫,怎么還冒出來個五了,都沒聽說過這數(shù)啊?”</br> 小青漫不經(jīng)心的夾了兩塊肉,這才順口一句;</br> “夫人有所不知,確實改規(guī)矩了,大年下就改了的,如今我家娘子和那兩位一樣,都是五十。”</br> 小青說完低著頭,又喝起了粟米粥,小雨也是點了點頭,伸出一個指頭,嘶啞咧嘴的說道;</br> “夫人,我和青姐都一貫?zāi)兀陀憬悖缀山闼麄儌z一樣多,嘻嘻,嘻嘻,我阿娘都幫我收著呢,要給我積攢嫁妝的。”</br> 林氏應(yīng)付著小雨的快嘴;</br> “哦好好好,你們越多越好啊,哎呀,這以前納,阿郎在的時候,一輩子就改了兩次規(guī)矩。</br> 如今郎君當家了,一年就能改上好幾次,弄得大家都跟不上趟了,噢對了,青閨女你方才說什么來著,你家娘子例錢多少,我這一會兒就又給聽忘了,</br> 殺千刀的,大清早就起來與我抬杠,我不老都給他氣糊涂了。”</br> “回夫人的話,我家娘子月例五十。”</br> 小青簡單一句話說完,又抱著粟米粥,大口吸溜了起來。</br> 林氏也沒當回事兒,順口就接過了話茬子;</br> “哦,五十呀,五十挺好,要我說呀,咱們這小郎君,可真是個大善的,嗯?……什么……閨女你方才說什么五十……”</br> 林氏話說一半這才醒悟過來,小青丫頭說的是五十,不是五。</br> 小青端著碗點點頭,小雨有些迫不及待了,嘰嘰喳喳的說道;</br> “夫人您還不知道?我家娘子都領(lǐng)了兩個月例錢了,一百貫納,夠多少窮人家,過三輩子都花不完了……哎哎哎……夫人……夫人……”</br> 林氏聽著小雨說,兩個月領(lǐng)了一百貫的話,霎時間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頭重腳輕,兩眼瞬間發(fā)黑,</br> 渾身發(fā)軟,再也撐不下去,就往太師椅里出溜了下去,面條一樣的……</br> 這情景,嚇得小雨當場大聲呼叫起來,小青與容娘也趕緊放下碗筷,湊上前去搶著攙扶。</br> 里屋的林五郎,知道不好,再也憋不住了,大踏步從里頭出來,一把從地上抱起來自家女人,嘴里說道;</br> “無妨,容娘你們吃好了就回去吧,別叫郎君起來找不見人,你阿娘就是起來的早,沒吃東西,歇息一會兒就好了。”</br> “哦,那我阿娘要是真沒事,兒就回去了。”</br> “走吧走吧,不用管,小雨小青,誰叫你們收拾的,趕緊放下碗筷,快些給我放下,咱們家里還用的著你們干活嗎,真是的,一會兒老夫收拾,都回去,快走快走。”</br> 匆忙趕走容娘三人,林五把自己女人抱著放進了榻上,伺候著脫了鞋子,拉過被褥蓋好,</br> 林五走南闖北,啥鏡頭沒見過,知道自家女人太激動,一會醒了就好,惦記著外頭桌子上的盆盆罐罐,就要出去收拾,兒子一會起來,還要吃飯呢。</br> 剛要轉(zhuǎn)身離去的林五,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衣襟,扭轉(zhuǎn)身子一看,林氏醒了過來。</br> “夫人,可好了些?”</br> “夫君不必擔憂,奴家就是激動過頭,沒想到這容娘丫頭,如今這等厲害,例錢五十,老天爺呀,便是那些富農(nóng),忙活一輩子,也趕不上她一個月的。</br> 想當初我與阿姨,姨女倆個過的那些苦日子,被正房的阿娘,將我姨女倆個打壓的,苦不堪言……那一日兩餐的飯,都不敢吃飽,整日都是餓著肚子……</br> 沒想到熬了這些年,總算越來越好了,竟然能過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真真是不敢想的,夫君,奴家求你個事,千萬要答應(yīng)奴家?”</br> “夫人,這家里什么事情,一直都是你說了算,老夫又從來不管閑事的,夫人不用和我商量,</br> 你想做就去做吧,我知道你要做什么,過年的時候你回去看阿姨,哭著回來,我就知道,</br> 他們當著你的面,自然是屁都不敢放一個,但是你走了,他們鐵定又要給阿姨臉色的,所以我總是不想叫你回去,目的就是叫老人家安安生生,少被打擾。</br> 我不用猜,就知道她老人家又在那邊受委屈了,阿姨她老人家,這一輩子就生養(yǎng)你一個,連個庶出的子都沒有,也只有你是她老人家的靠山了,你去接過來吧,不要再把她丟在哪里,孤零零的了,</br> 你娘家那些人,都是些什么貨色,老夫心里清楚明白,借他們個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與現(xiàn)在的咱們家作對。</br> 一會兒我就去莊子里,找兄弟們幫忙,今日里去上五十個兒郎漢子,給你們姨女撐起腰板,反正阿姨要接來生活的,</br> 再也不用給他們低三下四了,這一回,狠狠的把他們收拾一頓,非給你們姨女兩人出口惡氣不可。”</br> 林氏感激的不行,可是忽然想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十分擔心的問道;</br> “好是好,奴家知道,夫君是個厚道的,也感激不盡,把阿姨接來住上一年兩年的,無有不可。</br> 就是住一輩子,我都不會多說一句,我本就是她的兒,她生的我她養(yǎng)的我,如今她老了,換做我來養(yǎng)活她,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兒。</br> 只是……若要撕破臉皮,娘家人最后翻臉無情,不接受阿姨回去,可如何是好,這落葉歸根,人家真不接受死人回去,如之奈何?”</br> 林五咬著牙說道;</br> “夫人不必擔心,我也想好了的,把阿姨接過來,將來死了也不必擔心他們家不收,我林五給她老人家當兒,給她養(yǎng)老送終就是……”</br> 林氏一聲也不吭,往前挪了挪身子,鉆進林五郎的懷里,壓抑了幾十年的感情,這一刻終于開始發(fā)泄出來,眼淚直流,就像決堤的洪水一般……</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