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女潑皮</br> 李鈺早就想把容娘的父親扶持起來了,雖說自己想提拔誰就能提拔誰,不過若是各大管事都點頭認同,那就更好不過,李鈺也不猶豫,直接畫龍點睛;</br> “既然各大管事都同意,那就這么定了,鄒娘子雖說女流之輩,卻做事及為賣力。</br> 前番,莊戶們兌換土地的事,聽說走破了好幾雙鞋子。</br> 也算勤奮,就先管著稻谷耕種方面的事,等來年,我物色一個能力出眾的大管事之后,叫她從旁協助……”</br> 林五郎與鄒娘子兩人,今日被叫來府里,那是相當的吃驚,</br> 府里的規矩,每年倒數第二天,各大管事,都要聚會一次。</br> 稟報一年內的事務,和聽從家主來年的安排。</br> 這種場合,向來是只有各大管事,才能有資格參加的。</br> 他兩人今年,被任做府外的管事,拿了月例兩百,就已經是意外的不行了。</br> 沒想到今日,竟然也被叫了過來。</br> 忍不住在心里幻想,說不好還真能一飛沖天,弄個世代相傳于子孫的美差。</br> 可是站在院子里說話的幾個,陸陸續續都叫了進去,唯獨就剩下他倆,在風中凌亂。</br> 兩人也沒心情說話,互相看著對方,越來越心涼,都覺得自己想的是有些過分了。</br> 鄒娘子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好歹自己也伺候過一夜……</br> 林五唉聲嘆氣,一句話不說。</br> 冷不丁的,就聽見大管事李忠,提起兩人還在正堂外頭等待。</br> 林五,鄒淑儀立馬豎起耳朵,生怕漏掉一句。</br> “兩位大管事,家主叫你們進去說話,兩位?……”</br> 正在出神的兩人,被出來通傳的仆人驚醒,這才慌忙整理了衣衫,快步走進正堂。</br> “林五見過郎君,郎君安好,</br> 諸位大管事,兄弟這廂有禮了。”</br> “奴家見過郎君,郎君一切都好,見過各位大管事。”</br> “好說,好說。”</br> “林五,今有柳叔舉薦,說你辦事牢靠,為人正直,我也相信,欲將府里的差事托付,你可有準備?”</br> “回郎君,小人能干成的。”</br> 容娘看自己的阿耶,連個場面話都說不好,只能干著急,</br> 在門口聽也聽了半天,人家這些大管事都是怎么說的,你跟著學幾句不就是了,</br> 真是的,得抽空回去,與阿娘好好說道說道,</br> 阿娘好歹也是富戶出來的庶出女,給阿耶點撥一番,想來不是什么問題……</br> 李鈺看著下頭的實在漢子笑道;</br> “你也真老實,客套話都不曾出來兩句,也罷,你本就不擅長應酬,就不為難你了,坐你身邊的椅子吧。”</br> “是,謝郎君賞座。”</br> 林五在正堂西邊最外頭的椅子上坐下,坐的端端正正,倒也有幾分派頭。</br> 鄒娘子心里不停的念叨著。</br> “該我了,該我了……”</br> “鄒家娘子,你可知道,那么多的土地田產,將來的諸多雜事,風里來,雨里去,是個要跑斷腿的苦差,累差?”</br> “回郎君的話,奴家不怕吃苦受累,能為府里做些益事,總好過整天呆在家里閑的腿疼。”</br> “呦呵,你倒是伶俐,誰教你如此說話的?”</br> “回郎君,沒人教,奴家當年要不是阿郎救回來,早就餓死街頭了,為府里做些事,跑腿出力,也是報恩,更是理所應當。”</br> 鄒娘子哪里經歷過這種大場面,雖然說話慷鏘有力,卻低著頭有些發怵。</br> “不錯,不錯,知恩圖報,心性善良,真磨煉幾年,也未必不能獨當一面,</br> 今日起,你先暫代農莊耕種的大管事,且去柳叔那里坐下吧。”</br> “是。”</br> 鄒淑儀壓制著狂跳的心肝兒,一步一步挪到,柳萬泉身邊的椅子坐了下去。</br> 她實在想不到,新農莊無非就是耕種田地的事兒,竟然地位如此厲害,</br> 還在幾大管事的上頭,直接坐在地位最高的柳萬泉身邊……</br> “好啦,人都到齊了,今年算是過去了,來年的事,也都說清楚一些,無非就是三樣;</br> 其一,莊子的修造繼續進行,新的釀酒作坊,更大的糧倉,也要再建。</br> 這二嗎,就是統一耕種的事了,來年開春,將土地快速整合,再請一些種稻谷的好手,回來教授莊戶。</br> 木料庫房,和拆遷老舊莊子的事,要同時進行,不要耽誤了。</br> 等作坊建成,可以使用,蕭兄就要受累了,全力以赴釀造五糧液白酒,至尊和那些將軍們,可是翹首以盼等著的。”</br> 所有管事都點頭表態,領會了來年該做的事務。</br> “好了,明年的事都說完了,那幾個辦事疏忽大意的也懲處了,</br> 剩下的就是獎賞了,這事卻不用你們商議,本郎君一人可定。</br> 李忠,你怎么還站著,你也是前院的大管事,今日是有分量坐下的,也不用你當值伺候,坐下說話。”</br> “是,謝家主寬厚。”</br> 李忠這才走到馬巨旁邊坐下,府里的上下事務,一直都是重中之重,只排在糧倉重地后頭。</br> “各大管事,一人兩貫,下頭的管事一貫,</br> 其余有差事的,和府里伺候的,多領一個月的月例,另外加布一匹……”</br> 鄒淑儀啥也沒聽進去,就聽見說,大管事一個人給兩貫銀錢,</br> 鄒淑儀傻眼了,難怪都爭搶著做管事,自己也領了兩次的月例,一次兩百錢,</br> 已經把一家人樂的合不攏嘴,這進來坐一下,就給兩貫了?</br> “鄒大管事?”</br> “想什么呢?”</br> “啊!”</br> 鄒淑儀醒過神來,才發現,各大管事,都在往外走了,那日夜偷偷想念的小郎君,也不見了人影。</br> “林管事,這都散了呀,我這就回去,這就走。”</br> 容娘好奇的看著,和自己阿耶交厚的新任農耕大管事;</br> “回去?</br> 你要去哪?</br> 年年今日,都是要在府里用吃食的,剛才郎君還說,賞賜幾桌席面,你坐了半天都沒聽見?”</br> “啊?我聽見了,聽見了,只是我一個女人家的,去和各大管事一塊那個,是不是不太合適吧,林娘子?”</br> “有什么不合適的,你坐在柳叔旁邊半天了,還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br> 若是覺著不合適,你也可以和我一道,府里又不是沒有女管事,不過,我還是勸你別去湊合了?”</br> “為何?</br> 既然娘子都說,有女管事的席面,我也是女人,為何坐不得。”</br> 容娘看人都走干凈了,就剩下自己兩個跟班昔春,探春,又不是外人,這才小聲說道;</br> “你那次伺候郎君一夜,后頭兩位兩位娘子,心里可是不痛快的,</br> 兩位娘子倒也罷啦,又不會與咱們同桌,可兩位娘子的四個貼身的,和我一樣,都是一等侍女,</br> 等同與管事,那司徒娘子身邊的凝萃,桃紅,還好說話一些,</br> 王娘子身邊的秋菊姐姐,因為你那事兒,被呵斥了一頓無緣無故的罵,</br> 能有好的找你,你這要是與我們五個坐一桌,可不是要熱鬧起來了?”</br> “林管事,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我心領了,我也不是沖著你來的,不要介意,</br> 他們越是那樣,我姓鄒的越是不怕,不就是伺候郎君一晚嗎,</br> 多大個事,他們還能把我吃了不成,林管事,還請指點一下去哪里吃,我這就過去,還怕他們人多咋的?”</br> “我的天爺,你真是個膽大的,我就不該與你說這些……你這去一鬧,得鬧出來多少洋相……”</br> 容娘正在頭疼,如何將這潑皮打發去前頭,卻看見郎君經過廂房走廊。</br> 想拉過鄒淑儀回避也遲了。</br> “嗯?</br> 容娘,你倆這是說什么呢,正好,我還有很多事要和鄒娘子商議,還叫了你阿耶一塊,要不你也來吧,不用去后院了。”</br> “郎君與兩大管事說些要務,奴婢就不去了,奴婢回后院和夏竹他們一桌就行。”</br> 容娘是不想和鄒淑儀這種人呆了,完全就是渾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br> 還好郎君叫她過去,若不然,后院里,今夜一定要鬧出事的。</br> 吃飽喝足,鄒淑儀提了兩貫的銀錢,開心的回到自己家里。</br> 這鄒淑儀當初,娘家婆家,好幾戶人家一塊躲避戰亂,逃難到洛陽的時候,十幾口人已經躺在山神廟里奄奄一息,就是等死了。</br> 聽到軍兵路過的聲音,一群人也心灰意冷,快死的人了也就不用再害怕躲藏了。</br> 結果是老縣男帶著五十人馬,進山神廟避風,看到一群討飯叫花子模樣的眾人,老縣男不忍心了,將軍糧分出一些,給她們吃了一頓。</br> 后來又叫他們一路跟著回到長安,老縣男交了差事,鎧甲,這才帶著一群半死不活的男女老少烏泱泱的回了李家莊子里安頓下來。</br> 最初的時候,十幾口人,就分了一座小院子,鄒淑儀親戚幾家怎能嫌棄,有個落腳的地方,又餓不死,已經是老天爺開眼了。</br> 后來又上了戶籍,分了田地,這才好過一些。</br> 奈何男人是個沒福的,只吃了兩年多飽飯,就一場熱病,撒手歸去。</br> 從此以后鄒淑儀就開始守寡,帶著三個崽子,該下地下地,該干活干活。</br> 這種可憐的農戶,每年還能分配到縣男府里,做幾個月縫縫補補的活計,一個月給上二十個大錢,就這樣熬了過來。</br> 自家的男人死了,還有個婆母要孝敬,鄒淑儀一點不含糊,當親娘老子一般對待,這也是鄒淑儀走到哪里都招人喜歡的原因。</br> 今夜做了大管事,又得了兩貫銀錢,鄒娘子又吃了幾杯白酒,興奮的不行,看幾個崽子都睡了,這才走到里屋。</br> “阿娘,兒回來了。”</br> 床榻上的老婆子,穿著布丁的衣服,洗的確實一塵不染,</br> “我的兒,今日那是大管事們聚會的,你去瞎摻和什么,沒得惹了莊戶們的笑話?”</br> “阿娘,今日郎君提拔兒,暫代農耕大管事,所以,兒才能在府里吃酒到現在。</br> 阿娘您看,每年今天,每個大管事都能得到兩貫的賞賜呢?”</br> “我的天吶,這郎君這得多敗家,一次就敢發這些,</br> 那老縣男的家業,能經得起多久折騰,唉,少年人,不知道過日子的艱辛,真是……真是……唉……”</br> 老婆子不好開口說李鈺的壞話只能搖頭嘆息。</br> “阿娘你可不知道,那小郎君本事著呢,去長安售賣新釀的白酒,四五天的功夫,就賺了一兩萬的銀錢拉回來,</br> 聽說明年開始,每年都能賺上十幾萬的,這點小錢,郎君怎會看在眼里,</br> 阿娘,您老了,現在的世道可不一樣了,咱們家河邊那幾十畝地,府里統一給收了過去,</br> 明年統一耕種,一畝地就能給咱們分兩石的谷子,我還能每月拿兩百錢的月例,以后的日子,咱們就算是徹底過的好了。”</br> “你先別著急得意,一畝地分兩石谷子,哪有這等美事,老婆子種一輩子地了,能不知道深淺?</br> 得遇到老天爺開恩,風調雨順,才能伺候出來兩石,</br> 府里一畝就給咱們兩石,哪有這般輕松,只怕到種不出來的時候,府里也不會拿糧倉的貼補。</br> 還是你那每月兩百錢的事靠譜,有差事就好好做,可別叫旁人拿住把柄,給你擠兌下去,那咱們一家老小可如何生活呦。”</br> “阿娘說的是,兒也覺得,還是月例靠譜,以后的差事,兒還會仔細小心去辦的。”</br> “那就好,</br> 對了,說起來你今夜去府里,</br> 怎么回來的這般早?</br> 那小郎君今夜怎不留你伺候?</br> 難道是耍過一次,膩歪了?”</br> 鄒娘子見婆母提提這個,也有些不太好意思;</br> “阿娘,郎君也沒有像上次那般叫我夜里過去,更不曾提起伺候的事兒,兒怎好多說。”</br> 老太太看著不透氣的鄒淑儀,有些替他著急了;</br> “我的兒,你哪有老身知道的多,那么多人在府里,</br> 叫郎君怎好意思開口,少年人,玩起來可是癮頭很大的,你使些手段,還怕不盡人意?</br> 都是過來人,也不用遮遮掩掩的,那地方給人家用幾次,又不會用壞,你個寡婦家的,沒個靠山,咱們一家何時能有出頭之日?</br> 且我三個乖孫,不要幾年就能成男的,到時候,你拿什么給他們三兄弟說女人?</br> 聽老身的話,你把那小郎君伺候好了,老身三個乖孫,也有了活路,咱們一家老小才能有個盼頭,哪家不是指望后代子孫起勢的?</br> 你仔細想象前后的得失,可別不知道輕重,再說了,關門上榻,黑燈瞎火的,也不用難看尷尬。</br> 你指望那小郎君召喚,再去伺候,能輪到你的好處?</br> 我的兒,你不想想,那縣子府里,十五六歲的水靈丫頭多的是,</br> 你都三十了,半老婆子一個,再不主動一些,怕是稀粥都喝不到嘴里。”</br> 鄒娘子咬著嘴唇,臉色發燙;</br> “阿娘您也別笑話兒,好歹我也是這五個莊子里的頭等臉面,還敵不過那些丫頭片子不成?”</br> “你是長的好看,可你不在府里住啊,這近水樓臺先得月,你看那林五郎家,</br> 他女兒容娘,天天在郎君榻上纏綿,如今林五郎家,徹底的起勢了,不定以后美到何等地步呢。</br> 你呢?你見上郎君一面都不容易,還敢不珍惜?”</br> “阿娘不必操心,如今我做了大管事,身份地位也只在柳大統領下頭,要去稟報耕種的事情,誰敢阻攔,要見郎君,也是方便許多的。”</br> “所以老身才提醒你,抓住機會,你來說說,上次叫你去伺候,那郎君可喜歡你?”</br> “阿娘您怎么問這些話來。”</br> “哎呀,老婆子都六十多了,你也是生養三個的人了,又不是十幾歲的丫頭,也不用害羞,</br> 咱們大唐民風開放,就是這莊子里,老身就撞見不知多少次,男女偷嘴吃的,橫豎就那半柱香功夫都不到的破事兒,誰還不知道了?”m.</br> 鄒淑儀低著頭,蚊子一般的聲音說道;</br> “以我看,那小郎君是喜歡熟了的婦人,</br> 一整夜都是又啃又咬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