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請君入甕</br> 李鈺沉思了片刻，方才言道；“這樣，你將這頭兩鍋的白酒，裝成一斤一小罐的，就弄成一百罐，剩下的那些，裝一個大壇子里。</br> 這后來出的三鍋白酒，裝上兩鍋，全弄成五斤一小壇子的，如此，能出四十八壇，再湊兩壇，弄個整數。</br> 本郎君去往長安城一趟，先請至尊與諸位將軍們，品嘗一番，就當是元正的上門禮了。”</br> “是，郎君放心，咱們釀酒的作坊，由郎君又安排這十幾個少男做學徒，人馬也整齊了許多，</br> 郎君交代的活，不用一個時辰就能完成。”</br> “都停下手里的活，郎君有吩咐，將新出的那三鍋白酒，每五斤裝一個小壇子，</br> 快點，鐵蛋，孫進，周六品，快點，快點。”</br> 劉老頭今日得了兩匹布和四百大錢，干活起來，像是年輕了十歲一般。</br> 十幾個人分成兩撥，拿壇子的，拿酒提的，裝酒的，互相配合干的有條不紊。</br> 李鈺看著調配過來的十幾個家生子奴仆，幾乎都是二十出頭的漢子，手腳麻利，</br> 監工的李鈺，左右無事就開口詢問一個臉熟的；“鐵蛋，你這些天都學會釀酒了沒？”</br> 被叫的鐵蛋，手里拿著酒壇子，抽空回話；“啟稟家主，還沒有學會呢，不過大管事叫干什么，我等聽話照做就是。</br> 這些路數，俺們都看了好幾遍，也做過好幾次了，不生，想來有個半年一年的，就能學會。”</br> “嗯，不錯，用點心啊你們，咱們這釀酒作坊，以后全用咱們自己府里的，</br> 除了兩個管事，和大牛，曾貴，以后絕對不能來一個外人，莊子里的莊戶也不行，除非本郎君點頭。</br> 這釀酒作坊你們可要看好了，不能隨便叫人進來知道不？”</br> 十幾個年輕人都齊聲答應。</br> 那鐵蛋還多說了幾句；“家主，咱們這酒，可是滿大唐就一家，還是多用咱們家生子牢靠，這外人終究難說，會不會將這些秘法偷傳出去呢！”</br> 鐵蛋說完還看了看，另一邊的大牛，和曾貴。</br> 在他心里，除了自己這種家生子奴仆，其他人都是外人，可不一定會對家主死心塌地。</br> 李鈺笑的不行，順手就一巴掌拍了過去，將鐵蛋的肩膀打的直響。</br> “你個憨貨，還長了心眼兒呢，不過忠心倒是耿耿，別瞎猜，大牛，和阿貴可也是自己人，</br> 我從大牢里把他倆弄出來的，對本郎君的忠心，可是不比你少了多少，</br> 你們好生相交，可不要生了閑隙，免得耽誤本郎君的大事，”</br> 另一邊的大牛和阿貴雖說不往這里注意，可是兩只耳朵一直用心聽著，看李鈺維護他倆，才心里美滋滋的。</br> 他倆畢竟是長安城來的，與這莊子里得莊戶，還未生出深厚的感情，</br> 是以總被這些家生子奴仆，看的像犯人一樣，頗有些別扭。</br> 鐵蛋就是個直脾氣，生怕外人偷學了自己家主的秘法。</br> 這些家生子都十分排外，這會聽家主說，這倆外人，是自己人，可以信任，才對兩人另眼相看，都不約而同的扭過頭，遞過去溫和的眼神。</br> “哦，家主都說了，那以后俺鐵蛋就當他倆是自己兄弟好了。”</br> 鐵蛋說完就埋頭干活不再廢話。</br> “這才對嘛，好好干，將來學會了，給你安排一個作坊，叫你也當個管事的，”</br> 也算回報你當初，冒著大雨，回來府里報信的那份情誼。</br> 倘若不是你回來上報柳叔，本郎君，恐怕還要在秦嶺龍閘口的雨地里，再多呆一會兒。”</br> 鐵蛋聽見這話，眼睛里放出狼一樣的精光。</br> “家主這是說的哪里話，小人是李家的家生子，別說下雨，就是下石頭，小人也會飛快的回來報信。</br> “家主放心，俺一定好好干，跟著大管事往死里學。”</br> “也不用如此拼命，你還是家里的大朗，又剛成男，你要是出事了，你啊娘不得找我哭訴？”</br> “嘿嘿，家主寬心，俺說的就是要好好干，出把子力氣的活計，哪能弄出事來。”</br> “昨日，你啊娘還問我來著，本郎君，可是給你說了好聽話的，說你很吃苦，也很努力，是個好苗子。</br> 你可要出息一些，免得某家這話成了笑柄。”</br> 鐵蛋也不說話，只狠狠的點頭，表示自己的決心！</br> “郎君，全部都弄好了。”</br> 管事的劉正結束了李鈺交代的任務前來匯報。</br> 李鈺看著十幾個人一個小時就把白酒全部，分裝完畢，就叫人安排了馬車，將這些白酒全部裝進去。</br> 又特意找了幾個能吆喝的，一大群人，坐了七八輛馬車，往長安城而去。</br> “鄒家娘子，郎君真的說，田地在河道兩岸十箭之地的，以后每次收割，一畝地能給我家兩石稻谷？</br> 娘子莫不是哄騙我得吧？”</br> 李家莊新村，一戶農家院子門口，一個黑瘦的中年婦人，一臉詫異的看著自家門口的鄒淑芳。</br> “鄭家的，我的為人，你也清楚，何時說過大話？</br> 這都是郎君囑咐我來說與莊戶們的話，一句也不曾加，</br> 再說了，郎君的話你也不信？當初郎君燒制水泥，紅磚，說要給幾個莊子修造新宅，</br> 大家都是半信半疑，可如今呢，咱們不是都住上了這等氣派的新房？</br> 敢問姐姐，這郎君可曾說過大話？”</br> 黑瘦的女人趕緊接話；“娘子何必嗆我，我哪里有說，不信郎君來著，既是郎君所說，那肯定是做數的，</br> 只是方才林五來時，只說是要將河道兩邊的田地，都歸攏到一處，以后有府里統一安排耕種，我當場就答應了，</br> 卻沒聽那林五說，還要一畝地以后給兩石稻谷的事兒，這會娘子來說，難免有些吃驚，娘子莫要見怪。”</br> “無妨，不過你也得河道兩岸上有地才行，若是河道兩邊沒有田產，這說了也是浪費吐沫。”</br> 鄒淑芳也是有些心思的，用上了激將法。</br> 那黑瘦的婦人立刻辯解；“好叫娘子知曉，我家在河道西邊，</br> 可是有九畝的永業田，另有，四十三畝的口分田，怎能說河道那邊無地？”</br> “哦，既然有地，那就能登記造冊，待來年開春，統一耕種聽從府里安排就是。</br> 先要與你說個清楚，一畝分走兩石，這是郎君定下來的，倘若豐收，郎君說還會多分一些。</br> 不過這地，還是要人種的，以后每個成男，都會分上一份，壯男會多分一些，老男就少分一些。</br> 總歸都是要干活的，可不是叫我等去當大爺的。</br> 一點活不干，只出一些田地，坐著不動，就想白拿府里兩石稻谷，這等好事卻是沒有！”</br> 黑瘦的婦人確定了一畝地，每次收割，都會分給自己家兩石稻谷，已經是笑的合不攏嘴，</br> 聽鄒娘子如此說，就順著話茬道；“娘子所言甚是，哪有白拿府里兩石谷糧的。</br> 自然是要出把子力氣耕種了，咱們莊戶人家，不下地干活，難道還去學那些大戶里的老爺不成？”</br> “好了，話我也給你傳到了，還要去下一家呢，就不耽誤你了。”</br> 鄒淑芳說完就走向黑瘦女人的隔壁。</br> “鄒娘子慢走啊，我且去我妹子家串個門子，空了來坐啊。”</br> “多謝，娘子既然要串門且自去就是。”</br> “好，好，”</br> 黑瘦的女人，快速離開，去往莊子東邊，隔著兩條街外的親妹子家。</br> 想著趕緊將這好事告訴自家的妹子，好去府里登記，可別落了人后。</br> 這邊鄒娘子走進那黑瘦女人的隔壁院子，已經將事情與房主，大概說了一遍。</br> “鄒家娘子，方才你與隔壁鄭家的說話，我都聽得明明白白，不用多說了，你只說何時，可以去府里登記造冊就是，”</br> “妹妹就是爽快，我是向來是知道的。</br> 明日開始，府里就會安排賬房先生，在前院的廂房里，等著莊戶們去登記造冊，到時你去府里一看便知。</br> 只是不知你家，有多少田地在河道兩岸邊？”</br> 鄒淑芳是個細心的，想要大概打聽個底子，也好見郎君的時候，能說個明白。</br> “唉，鄒娘子有所不知，我家在河道上的田地，止有一十三畝，</br> 方才聽娘子你和隔壁的說話，我就心急如焚，</br> 隔壁鄭家的這次有福了，人家在河道兩邊五十多畝地，以后收割的時候，可不就有上百石的稻谷入倉！</br> 真真是羨煞旁人也，只恨我家的田地都在莊子后頭，距離河道太遠了些。”</br> 這婦人一邊搖頭，一邊唉聲嘆氣。</br> 鄒淑芳總算找到一個地少的，要的就是你這種。看我不用三寸之舌，與你說個天花亂墜。</br> “妹妹何必如此，此路不通，還有他法，這活人還能叫尿憋死不成？”</br> “嗯？鄒娘子有何法子，快快說來，我好聽個詳細！”</br> 這婦人本就著急的不行，聽說還有法子，哪能沉得住氣。</br> 鄒娘子看吊足了胃口，也就不再拿捏；“妹妹不必焦慮，既然河道兩岸土地不多，那就去拿莊子后頭那些，與河道兩邊的兌換啊。”</br> “哎呀，可不是嘛，我怎么把這茬給忘記了，真真的死腦筋呀，多謝鄒娘子提醒。</br> 只是，咱們這幾個莊子誰肯與你兌換，只能去找外人了。</br> 還好我與東邊八里莊上，兩個娘子來往深厚，他們莊子里，多有田地在河道東邊的。</br> 就是廢上一些功夫，至少也換他個五十畝來，與隔壁鄭家的，較真一回。”</br> “妹妹這樣想就對了，我家也有幾十畝在河道西邊的，</br> 可還是覺得不夠，今晚正要去找人，去外莊再換上幾十畝回來，把我家那些剩下的，不在河邊的土地全給換了去。”</br> “全都換了？那娘子以后這邊的地都不要啦？”</br> “妹妹不必驚奇如此，郎君既然要歸攏土地，奴家當然是贊同的，想當初，誰不是大災之年逃荒到此，被老爵爺收留？</br> 郎君繼承家主之位以后，又與我等修造這些宅子，樁樁件件的，恩情多大？”</br> “那是，鄒娘子這話，就是說遍咱們幾個莊子，也沒人會說不對，哪個敢唱反調，老娘先去吐他一臉再說。”</br> “是啊，這次郎君說要歸攏土地，統一耕種，還拿出什么古人的種地秘法來，一畝地還給咱們兩石，小郎君這心思可不是和老爵爺一樣的善良？</br> 況且又有兩石稻谷可拿，我還要那些別處的田地做甚？</br> 兩天地都拿去換成河道兩邊的，豈不是每年都有上百石的收入？</br> 自己倒騰，還不如將命脈靠在郎君身上，哪個保險，我可不傻，分的是清清楚楚。”</br> “有道理，姐姐說的大有道理，與其自己胡亂耕種，靠天吃飯，還不如靠府里吃飯，靠在郎君身上，才是穩妥。</br> 咱們這些莊子，不靠郎君還能靠誰，晚上我家男人回來，我就與他說個明白，他那些相好的多，換些外莊的應該不難！”</br> “正是如此，何況郎君對哪一家要置換外莊田地的，還要一畝地再給一百大錢的補償呢！”</br> “什么？”</br> 這婦人聽說還有銀錢上的事兒，立馬抓住鄒淑芳的一只衣袖。</br> “姐姐可不要哄我，還有這等好事兒？”</br> “姐姐我還能騙你不成？都是郎君親口說與我的。</br> 郎君說，有些莊戶拿田地去換，外莊的人倘若不肯兌換，難免會有以多換少的，便定下了這規矩，</br> 比如，你家有十畝地，去換外莊的，不論你換來多少，你這十畝地，就由府里給你一貫錢的補貼。”</br> “姐姐此話當真？卻是郎君親口所說？”</br> “當真，句句屬實，妹妹不信，明日去登記之時，可問府里的先生，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br> 婦人驚呼出聲，“那我家還有一百多畝縣衙分下來的，倘若都換了，豈不是要給我家十幾貫？”</br> “正是，妹妹還有什么不放心的，難道還不相信府里郎君的話？”</br> “我哪里不信，只是如此大的數目，可不是十錢二十錢的事，我肯定要問個清楚啊，姐姐一會走了，我還能去問誰，</br> 何況我家也沒什么親戚在府里當差，這十幾貫的家業能否拿到手里，還是未知，怎能不謹慎。”</br> “你就放心吧，咱們姐妹交交厚這些年了，別人的姐姐管不了，就你這十幾貫的事，就包在姐姐身上好了，定叫你一個大子兒都不少的！”</br> 那婦人聽到這話眉開眼笑。</br> “我就知道姐姐的，相貌在咱們莊子里那是頭等，這能耐向來也不輸于旁人。</br> 聽說前日里，郎君看上了姐姐，還要姐姐夜里去府里伺候，姐姐這攀上高枝了，以后可別忘記了妹子才事。”</br> “你這臭嘴，就會胡說，郎君那是白日里沒空，才叫奴家晚間去說些要事，哪來的伺候一說？”</br> “那姐姐不曾去過府里？”</br> “去是去過，不過都是白日里去的，這些事都是郎君白日里同奴家說的，后又將差事交代下來，我才這一家一家的跑腿。”</br> “既然是白日里去的，為何姐姐這臉上通紅？嘻嘻！”</br> 鄒娘子急忙辯解；“這都站在你家院子里半天了，冷風吹著能不紅？”</br> “哎呀，你看我這只顧說換地的事兒……當真是失禮至極，</br> 姐姐快屋里請，今晚別走了，待我男人回來，叫他去后頭藍田縣衙門口，打上一些酒水，弄幾個炒菜，咱們姐妹吃上幾盞，也好快活一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