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一章;去送死吧</br> 公元六百四十五年中夏。</br> 朔方城,大帥府。</br> 卯時三刻。</br> 早上五點半。</br> 天剛蒙蒙亮,還透著一絲灰色,李鈺已經高坐在白虎大堂上。</br> 背后是唐朝出名的畫圣,刑部郎中,閻立本,在李鈺出行前,親手所做的一副猛虎下山圖。</br> 猛虎下山圖,高一丈一,寬七尺七寸又七分,幾乎占據了快一整個墻壁。</br> 所有人都認為,閻立本這一副白虎出山圖,比當年畫的最好那幅,掛在秦大將軍府里那個,還要再傳神三分,入虎骨四分。</br> 李鈺背后的墻上別的什么也沒有,山水畫沒有,字帖沒有,只有這一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猛虎圖。</br> 猛虎的胡須跟真的一樣,老虎的眼睛是用朱砂吊墜的,血紅色。</br> 四個獠牙比得上成人的食指粗,顯得恐怖至極,給人一種~要擇人而噬的壓迫感,百獸之王的氣息十分濃厚。。</br> 別的不說,就這一幅圖掛在后頭,再配上端坐不動,一臉威嚴的三軍統帥李鈺,十六衛里來報信的士兵,都是縮著肩膀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br> 卯時三刻點兵,這是李鈺的規矩,雷打不動的規矩,這個規律比其他將軍點兵要早了半個多時辰。</br> 不論太平時候,還是廝殺的時期,都是這個節點點兵,從來不變,滿朝文武都知道李鈺這個規矩。</br> 所以沒有人敢遲到半刻鐘,連太子六率里,李鈺的三家敵人,十幾個將軍都不敢遲到片刻。</br> 因為他們心里清楚,本就絕情冷酷殺人為樂的李鈺,如今執掌三軍生殺大權之后,絕不會給任何人講人情的。</br> 事實上李鈺一直在尋找機會,他想要找個機會把敵對的十幾個武將,想辦法弄走。或者直接殺掉祭奠軍旗。</br> 可惜這些人很聰明,從來不遲到,交代的軍令,執行的一絲不茍,弄得李鈺半個月了都沒有找到任何殺人的理由和借口。</br> 行軍司馬替李鈺點完名之后退了下去,站在左手第二位。</br> 行軍大司馬可是李鈺的三大副將之一,同樣的權勢滔天,正是左武衛兵營里的副將,從三品上的秦豹,帶著縣公的爵位。</br> 這是秦瓊同宗同族,一個祖爺爺的堂不出五服的兄弟。秦豹的爺爺,跟秦瓊的爺爺那是一母同胞,親生兄弟倆。</br> 同樣學的是秦家的千年兵書,也是一肚子學問,卻一直跟在大兄秦瓊的屁股后頭,吃喝拉撒都在秦大將軍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秦豹是個家將。</br> 實際上這是秦瓊手下最猛的將,之一,也是朝廷里的三品大員,曾經鎮守一方的主將,可不是無名之輩,只是喜歡低調。</br> “啟稟大帥,點兵已畢,武將整齊,文官到位,無有一人欠缺。”</br> “嗯。如此最好。”</br> “東宮六衛率里貪墨將士的那些人,那些事情,都查的如何了?”</br> 李鈺盯著白虎大堂外,有一句沒一句的,問的所有人心里一愣。</br> “又要怎么折騰了!這是?”</br> “不是早就抓了嗎?”</br> 負責此事的武將趕緊站出來答應;</br> “啟稟大帥,已經查明了一切,軍功上頭,不公道的事,一共二十六件,牽扯到的武將有三十一員。”</br> 白虎大堂上很安靜,靜可聞針,但是武將們都不停的吞咽吐沫。</br> 來的路上李鈺只說要查清楚,所以大家知道的是,查明白了,也稟報三省六部了,皇帝也知道了。</br> 具體細節,沒人知道,大家都猜測的是,得有三五個甚至六七個人參與,要被拉下水的。</br> 實在沒想到居然有三十多人牽連,這要是一股腦都給辦了……</br> 東宮六率還能剩下幾個武將指揮?</br> 所有人都不敢出聲,頭都不敢動,但是眼睛都在拼命的往上頭看。</br> 都想看看這個一根筋的統帥,怎么處置如此多的武將。</br> 打仗前殺自己人嘛,哼哼,恐怕要壞事的呦!</br> “都是幾等身份?”</br> “回大帥,最高品級的是,太子六衛率第三任第四任統領,最低品級的正九品上。”</br> “在這堂上的幾人?”</br> “回大帥的話,八個人在此。”</br> “大帥!”</br> “啟稟大帥,末將知道錯了,請大帥網開一面吧,末將一定改!”</br> 忽然一個武將就從后頭站了出來。</br> 李鈺看都沒有看他一眼。</br> “本帥問你,這里是什么地方?”</br> “回大帥,這是大帥的白虎堂上。”</br> “你也知道這是白虎大堂?”</br> “退下。”</br> “唯!”</br> “白虎堂就是白虎堂,都別忘記了規矩,白虎下山,吃遍人間,這不是瞎說的,白虎主殺,本就是要造成殺戮無數的,不介意多殺幾個。”</br> “一切本帥心中有數。”</br> “守規矩的,禍不及家人,懂了嗎?”</br> “懂了大帥!”</br> “很好。”</br> “所有事情我都查清楚了,你們幾個有要叫冤的沒有?”</br> “沒有,請大帥網開一面,放過末將妻兒老小吧。”</br> 說話的人不敢違抗軍令,只好站住筆直,流著淚求情。</br> “準。”</br> “謝大帥不殺家人之恩。”</br> “最嚴重的那十三個,我已經叫人綁走了,所以你們看不到,還有兩個大人物是在長安城里坐鎮的,如今搖身一變已經成了三省里的大人物,但是本帥是什么脾氣你們心里知道的。”</br> “我已經冰雹了三省,和皇帝,所有的事情,那三個人,就算躲過朝廷的律法,就算有人求情,也沒用。”</br> “你們清楚本帥家族的底子,跑到天涯海角,他們三族里的人頭,也會一個不少的出現在本帥的案幾上。”</br> 李鈺嘴里說著冷酷無情的話,隨手一掀,案幾上的紅布就掉落在地。</br> 露出一排血淋淋的人頭,可不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br> 都是老熟人了,還是三四品等級的大員,誰能不認識這些人頭?</br> 白虎大堂上全是咽唾沫的聲音,和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br> “我既然說過要殺人祭旗,絕不是吹大話,拿來嚇唬人的。”</br> “我喜歡說到做到,不喜歡空口白牙,胡亂放屁。”</br> “很多人都覺得,按照常理,廝殺之前,不可斬殺自己的大將,否則不吉反兇。”</br> “所以很多人斷定,本帥不敢這個時候殺人滅口。”</br> “可是,本帥從來有說過空話,從我十四歲上去到長安城里,到今天已經有十八年了。”</br> “我從來都是說到做到,所以斷定我不敢殺人,不會殺人的,都想錯了,我甚至想說這些人都是蠢貨。”</br> 李鈺說著話撫摸著其中兩個人頭的臉,好像在摸一個古董藝術品一樣。</br> “這兩個身份最高,一個得到消息后,連夜帶著家人老小往絲綢之路上逃命,另一個趕緊去找皇帝求情。”</br> 這兩個難怪能做到三品大員,都很明白事理,能看懂形勢,知道我會殺他們滅口。”</br> “但是知道歸知道,想躲避災難是不可能的事情,皇帝也不會保護他們的性命,因為他們間接的謀害了老二。”</br> 李鈺說的老二,就是李承乾了,如今的天下百姓,都知道李鈺是皇帝的大兒子,但是這層窗戶紙,沒有人敢捅破。</br> 所以名義上,李鈺還不是……</br> 但是李鈺有皇后義子的身份,可以借來說出心里話,所以李鈺總是叫李承乾老二。</br> “來人吶!”</br> “在!”</br> “拿出去,掛在邊關的城墻上。”</br> “唯!”</br> “慢著。”</br> “是,大帥請吩咐。”</br> “把這些人頭拿上,從東到西,給三軍將士們看一遍,回來再掛。”</br> “唯!”</br> “去吧。”</br> “得令!”</br> “將軍相遇,勇者勝。”</br> “這個道理大家都懂,我要說的是,勇必須勇出來,勇出去。”</br> “如今敵人有六十八萬,城外全是人頭,我軍四十萬,還有老弱病殘,相之甚遠。”</br> “我想來問問諸位將軍們,當何以待之?”</br> “啟稟大帥,末將以為,應當謹慎防守,滴水不漏,靜待時機,一動就要滅殺他們。”</br> “末將附議。”</br> “末將附議。”</br> “末將附議。”</br> “嗯,大將軍說的對,本帥也覺得這個思路正確,但是這個思路是個中策,頂多算是中上策。”</br> “真正的上策是,主動出擊。”</br> 沒有人說話,白虎堂就是白虎堂,一個不對就要吃人的,剛拿出去的一排人頭就是鐵證如山,這里絕不可放肆出來半個字兒。</br> 李鈺很滿意,他對軍隊的要求,比秦瓊還要嚴厲三分,算是得到了師父的全部真傳。</br> “最好的防守就是出擊。”</br> “這是本帥的座右銘,也是經過沉淀積累下來的。”</br> “傳令!”</br> “刷!”</br> 所有人都把兩只腳并齊整,聲音整齊劃一,這是對三軍統帥的尊敬。</br> “牽扯進去的武將,除了斬殺人頭那幾個以外,明日夜里出征。”</br> “得令!”</br> 幾個得了軍令的武將,滿是感激的眼神看著主帥。</br> 盡管他們清楚,這是敢死隊,出去就是必定死亡的局面,可是他們還想給李鈺跪下磕頭。</br> 因為將軍死在戰陣上,等于是最佳的歸宿,最好的歸宿。</br> “兵卒士,我這里沒有,有的就是四海之內的罪犯,老規矩,除了你們以外,其他罪人,斬殺賊軍三個人頭,無罪,多一個就是卒,多兩個為士。”</br> “得令。”</br> “你們也有你們的事情和待遇,怎么做能保住性命,怎么樣能繼續留在軍中,本帥的錦囊妙計里寫的清楚明白,你們拿去一看就知道了。”</br> 李鈺說著話擺了擺手,身后一個李氏二房的血衛立刻從懷里掏出來一大把卷起來的文書遞過去。</br> 幾個罪犯武將,趕緊站出來接令,然后哆嗦著嘴唇顫抖著聲音;</br> “謝大帥照顧。”</br> “謝大帥的恩情。”</br> “謝大帥。”</br> “不用客氣了,你們也清楚,就算有活下去的條件,也非常的苛刻,幾乎九死一生的局面。”</br> “我只說幾句,不說第二遍,你們聽好了。”</br> “唯…”</br> “做到里頭第一條的,死后,可按照士的待遇下葬回去。”</br> “做到第一條第二條的,抵消罪名,死后以原本的職位下葬回去。”</br> “做到前兩條不死的,回來后降三級使用。”</br> “另外,你們沒有選擇逃跑,所以我不碰你們的家人。”</br> “謝大帥。”</br> “啟稟大帥,末將有事請教。”</br> “講來。”</br> “唯!”</br> “啟稟大帥,末將想要問的是,那些囚犯多少人數,可有甲胄下發?”</br> “總人數有三萬六千四百三十九個犯人,包括罪臣的家人,族人,下人,也包括那些犯了王法的賤民百姓。”</br> “大唐,目前沒有罪人了,所有的罪人都被我找到弄過來了。”</br> “只要是流放之上的,包括流放的罪人,都被我安排過來了。”</br> “當今天下的牢房里,現在關著的那些都是很輕的罪名,只剩下不足三千人了,有的縣,牢房里幾乎沒有罪人,有的縣城,牢房里頭還有一個兩個,但凡是稍微重一點的罪犯,全部被我弄來邊關準備送死了。”</br> “許多人說我心狠,把幾萬人弄來邊疆送死,還有人說太平盛世,基本沒有罪犯什么的,都是瞎扯淡。”</br> “本帥要說的是,冤假錯案,我已經叫人查清楚了,改判的也有不少,甚至有些被冤枉的,直接就被本帥釋放回家去了。”</br> “本帥不會冤枉哪個,但凡是被我弄來的,都是正兒八經的犯罪者,既然成男了,就得為自己做下的事,承擔一切后果,所以死了也不用叫委屈。”</br> “況且,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實際上我是不贊同他們活著回來的。”</br> “因為這些罪犯里頭,盡是些叫莪惡心的渣子,比如,有些人坑蒙拐騙,恨不得把他人的命都騙去。”</br> “有些人,玷污強暴婦人,有些罪犯欺壓百姓鄰居,還有些是當地的惡霸,痞子。”</br> “雖然我不想叫他們活著回來,活著不想讓他們活下去,但是,該怎么還得怎么,甲胄全套,唐刀人手一把,鐵朔人手一把,弓箭,三人配發一套。”</br> “該做的我都做到,剩下的就看天意了,真能活著回來的,或許是天道的意思,我不干涉,也不去迫害。”</br> 幾個武將沒聽進去其他的道理,只盯著有三萬多人,心里都踏實了不少,心情也穩定了下去。</br> 且還要配發全部兵器甲胄,只這一點就能做出一些事情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