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沉沉,天光暗淡。一場秋雨,和著細風,夾雜透骨的寒,徐徐降下。
沈芝和傅青宓坐在回京的馬車中,兩人雖是下著棋,心思卻都不在棋盤之上。
“不玩了。”沈芝將手里白棋一扔,撇撇嘴,慢悠悠端起茶盞,呼呼吹了幾口氣,才送進嘴里。
傅青宓看她的動作,收回思緒,好笑地彎起嘴角:“芝芝,你這是賭氣?”
“沒有。妾身怎敢?”
原本回京應該還有兩個人的,然因為傅青宓一句“怎么來怎么去”,所以沈璃與封鄞便別了他兩,各自啟程。
“既然不是賭氣,怎么整局棋都不與為夫說話?”
“我與你沒什么好說。”沈芝側過身,不去看他。她在暗自生悶氣,對于傅青宓把另外兩人趕走一事。
傅青宓拉過她的手,放至膝上,一根根細細端詳過去。
“不是我不愿,實在是不方便。”
“怎么不便了?我們只是一起走而已,姐姐又不會怎么樣?未嫁與你之前,你可是喜歡我姐姐得緊,怎的如今變得這樣快?”
聞言,傅青宓一陣錯愕,他何時歡喜過沈璃,他自己本人怎么不知?
“誰告知你我心悅你姐姐的?”
“難道不是嗎?”沈芝費勁地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極其不愉快地瞅了他一眼。
“莫不是夫君現在連喜歡過別人之事都不敢承認了?”
傅青宓噤住口,頭疼地皺起眉頭。現下跟她講道理只怕越說越亂,總算明白為何古人會說“唯小人,女子難養也”!
夜來得很快,像有天神在天空撒下一大塊幕簾,擋住了僅有的微光,天空兀地完全黑下來。
緊趕慢趕,在午夜來臨之際,總算到了傅府。
碧雪聽聞二人回來了,忙從屋中迎出來。
“姑爺、小姐,你們可算回來了。”
沈芝不甚精神,淡淡地應了聲,繞開碧雪自顧進了屋。
傅青宓寒著一張臉,亦跟在后頭走了進去,留下頭大的碧雪,一臉郁悶地和安康面面相覷。
看樣子二人定是鬧矛盾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方碧雪還未來得及想出對策撮合二人,讓他們和好如初,沈芝的聲音率先傳來。
“碧雪,替我備水,我想沐浴。”
碧雪高聲回道:“喏……婢子這就來。”
因提前預料到她家小姐回來定是要沐浴的,碧雪早就在庖屋早早燒上了水,只等小姐一聲令下,就可以端過來。
幾個丫鬟將浴桶中添滿熱水,沈芝將人全打發了出去,甚至連碧雪都沒留下。她嘆息一聲,傅青宓不知去了何處,沒見著這個教她煩惱的人,心情總算稍微好轉了些。
溫熱的水,給她的身子帶來足夠的熨帖,一并連著難安的心緒,亦稍稍安撫了。
她忽地想起姐姐沈璃身邊的安平……不!應該說是李長盛,這個神秘而讓她后怕的男人。
上一世,便是他在盛宴山攔截傅青宓,最后還將他的人頭送回京中。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對姐姐深情款款。可憐其癡心一片,依照姐姐的性子,怕是不可能接受他的。無論是身份還是其他。
想罷,沈芝被另一件事驚得渾身一震,上一世沒有沈府走水一事,姐姐最后還是去了庵堂。時間正好是她與傅青宓成婚一年之際。
這一世,不僅父親母親出了事,與太子的婚約也作罷,只怕姐姐承受不住打擊,說不定提前絞了頭發去做姑子也不一定。
沈芝劃了些水到胳膊上,揉了揉發現上面紫紅的痕跡消退了些,但并未恢復。
她強壓下心中的介意。姐姐該怎么辦?還那么年輕,總不能后半輩子都與青燈古佛相伴吧?
傅青宓這個薄情寡義的,且不說他與自己還是夫妻,就算兩人和離了。照姐姐先前的說法,怕是不可能再接受他了。
再者,她現下跟傅青宓已然一條繩上的人,在沒有將那歹人夫婦揪出來公布于眾之前,顯然不可能有和離的可能。
若要阻止姐姐去當姑子,只能找解救其心的法子了。姐姐如今定是對什么都失了興致,誰能拯救她呢?
或許李長盛可以!
這么想著,沈芝一步步分析,思前想后覺得此法可行。
這世間除了親人以外,再沒有人對姐姐能有李長盛真心了。前世姐姐出家后,他最終還是回來守到她身邊了。
倘使自己能拉攏李長盛,一來說不準可以拯救姐姐一顆已死的心,二來正好也讓傅業夫婦少個有力的幫助者。
心念微動,沈芝回過神發覺桶中水已經涼了,遂喚道:“碧雪,再添些熱水來。”
“噯,小姐,婢子就來。”
說完,碧雪急匆匆提著小木桶去打了桶熱水回來。
在屋前,正好撞見了從書房歸來的傅青宓,一臉無奈而費解的表情。
“姑爺……”碧雪行了一禮。
傅青宓忙使了個眼神,碧雪干咳兩聲,尷尬地笑了笑。
他壓低了聲音:“可是去給你家小姐加水?”
碧雪點點頭。
傅青宓看了看木桶,他原本借著同她鬧得不快,遂去書房看看書透透氣。卻不料,書在手上,字怎么也看不進去,滿腦子俱是沈芝一張充滿委屈嘟著嘴的臉,一舉一動都在告訴他,先前的事他做得有多過分。
罷了罷了,告訴她吧。
于是慌忙趕回海棠院,她正在沐浴中。自己在屋外,徘徊許久,都不知進去該如何說。
“我去吧!”說著,他從碧雪手中接過木桶,在碧雪震驚的目光中,推開門進了屋。
她家姑爺,堂堂一國之相,現在竟然要親自給妻子添水。說出去,定教京中人開眼。碧雪捂著嘴偷偷笑了笑,小姐自腹中有孕后,看來深得姑爺體貼,太好了。
她終于不再擔心小姐的主母位置坐不穩了。
聽見腳步聲,沈芝頭也沒回直接吩咐:“幫我倒進來,再泡一泡就出去了。”
腳步聲漸漸靠近,沈芝顧著挑水中花瓣,沒注意來人。待把水倒入桶中,她想起自己背上有些地方未擦,忙道:“對了,替我擦擦背罷。”
一雙手在背上來回折騰,力道稍微有些輕了,她皺皺眉:“碧雪,你今日可是沒吃飽飯?怎么這么輕?”
“怕你疼……”
身后突然一道男聲,沈芝轉身一瞧,赫然是傅青宓。
手持著一塊濕淋淋的錦帕,茫然看著她。
“你……”沈芝將身子藏到水下,咽了幾口唾沫,不安地問道,“你怎么在這?”
“不是你叫人添水的么?”
“我叫的可是碧雪,不是你!”
“反正給你添了水。過來,為夫替你擦背。”
說罷,傅青宓朝前邁了幾步,見桶中之人又往一旁挪了一挪。
“不擦了?”
沈芝知道他這是向她示好的表現,可怎么也不敢讓當朝宰相給她擦背。
“不用了,妾身想了想,還是罷了。”
傅青宓有些急切,又有些猶疑:“我之所以決定不和他們走,是有因由的。”
“哦?”他果然跟她解釋了。
“若是咱們與他們一道,目標太大。我們單獨走,則可以叫三叔以為,咱們只是去還了愿,至于耽誤這么久,屆時隨便扯個謊圓過去即可。”他頓了頓,看向沈芝的眼神中多了分熱切。
“斷斷不能教三叔夫婦知曉我們去了敬亭,還查了春昌一事,怕打草驚蛇。”
“可是我們……”
沈芝想了想,點點頭同意了。看他緊張的神態,笑笑打趣道:“說到扯謊,夫君真是熟練呀。隨便都能扯!”
傅青宓一怔:“胡鬧!”
他的意思是他在一本正經說正事,沈芝卻在插科打諢……
“好了,快些擦干身子出來,水都涼了。”
傅青宓怕她害羞特意背過身,沈芝方才安下心迅速擦干身子裹上衣衫。
“碧雪,去替你家小姐我請二爺手底下的安平過來。就說我有要事相求。”
說罷,沈芝漫不經心抬手,撫了撫面前精致的刺繡。
碧雪福了福身,走出門去。
不多會,李長盛便來了,還是那身黑衣,腰間系一把長刀的打扮。
只見他恭敬地對著沈芝行了一禮:“安平見過二奶奶,不知二奶奶有何要事吩咐?”M.??Qúbu.net
沈芝假裝看不見他恭敬之下藏著的不屑,若無其事拿起刺繡,輕輕呵笑兩聲:“安平?”
尾音里重重的疑惑。
接著又道:“安平這名字,平平無奇,只怕不適合你呀!”
李長盛略微一皺眉頭,很快掩了下去,復拱手重提:“安平不知二奶奶言外之意。此乃二爺賜的名,小的很是喜歡。二奶奶喚小的前來,所為何事?”
“要事沒有。你瞧……”沈芝站起身舉起手中刺繡,“這刺繡可精美?”
李長盛抬眼一掃:“精美之至。”只一眼,他便知道出自誰之手。
不是沈璃還能是誰?
可細細一看,又有些奇怪。
“我也覺得精美之至。看來大家的眼光俱是相似的。不過,你可能不知,這刺繡原先是我繡的,后來經過姐姐的修正,才變成了今日的模樣。”
沈芝不著邊際說了一堆,愣生生沒說她喚他來作甚。李長盛壓下心底不耐,佯裝驚訝狀。
“小人沒預想到。”
倒是個耐得住的。沈芝心道,呵呵一笑:“我也不兜圈子了。”
于是,她頓住話頭,直視李長盛,面色嚴肅而沉靜。
“我姐姐可能要去庵堂了!”
聞言,李長盛心中大震,面上卻什么也沒表露出來。
“主子們的事,小人無權插手。”
“是么?她可是要絞了頭發去做姑子,以后的日子,常伴青燈古佛。”
李長盛沉默不語。
沈芝有些著急,生怕自己猜錯了。反復思量,看來他定是在跟自己比較了,就看誰耐性好。
是么?
“你當真不問問我如何知道的?李長盛……”
沈芝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了他的名字。話音落下,李長盛猛然抬頭冷冷盯著她,那一刻的眼神,她很久很久之后都還印象深刻。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愛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