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唐納德最喜歡的深紫色沙發里盯著墻上畫報看,唐納德喜歡畫報上這個亞麻色頭發的男模。他收集他上的所有時裝雜志,還去偷過櫥窗里的等身海報,就連他的化妝鏡上都貼上著男模的大頭照。艾倫·托馬斯此時正坐在唐納德的化妝臺前撥弄著那張大頭照。
“說真的,”他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摸著下巴對我說,“他長得和你挺像。”
我打了個哈欠,起身從小冰柜里拿了聽可樂。我盤腿坐在地毯上喝可樂,外面時不時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一道道黑影從門縫下掠過。
“該不會是他們追到了這里了吧?”艾倫·托馬斯彎腰瞅著門下縫隙。
“他們應該早就來過這里了。”我靠在茶幾上喝了口可樂,并沒立即說下去,這反而挑起了艾倫·托馬斯的興趣,他看著我追問道:“這怎么看出來的?”
直到打出個滿意的嗝,我才回答他的問題,“這還用看嗎,”我拿手指戳著腦門,“用這里想一想就明白了。我在誠里就和唐納德最親,我出了事,他們不來拷問他我的去向,還能去問誰?”
艾倫·托馬斯做出吃驚模樣,捂著嘴看我,“那你還敢來?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笑了笑,說出最壞構想:“說不定他們已經埋伏在酒吧里,就等別人號令,要我狗命。”
“聽上去可真悲觀。”艾倫·托馬斯輕聲說,“你還用了拷問這個詞。”
他的反射神經有問題,這半天才反應過來我之前說的那句話。
“是的,拷問。”我點了點頭,指著迷你冰柜上的褐色,說道:“這是血。”
唐納德想必被揍了一頓,剛才舞臺燈光太迷蒙,一點兒也看不出他臉上掛彩的模樣,大概是涂了層厚粉吧。
“這么說起來,這里也是血跡吧。”艾倫·托馬斯在化妝桌上輕抹了一把,把手指湊到鼻下去聞,“啊,好像已經擦洗過了。”
“我還是弄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冒著生命危險來這里。”艾倫·托馬斯歪著腦袋,問話的表情十分認真。
他不會明白唐納德對我來說有多重要。無論我今后要去往哪里,過上怎樣的日子,我都想再來看一看他,和他道個別。
他曾在我瀕死的時候救過我,那場幾乎要了我性命的大雨中,是他如同降臨人間的天使般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他是那么溫柔,那么好,許多次我都想和他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人跡罕至的海島,享受陽光沙灘,在某個日光溫和的午后因為缺水而渴死,或是因為食物短缺而餓死。
艾倫·托馬斯又去查看冰柜上那一星點血跡,“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我把可樂罐頭放在茶幾上,伸了個懶腰,“我以前可是當偵探的。”
起碼我小時候想過長大后要去當偵探。
艾倫·托馬斯拍著大腿發出夸張的笑聲,我被他的蠢樣給逗笑了,他走到我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你真有意思,”艾倫·托馬斯說,“比我聽說的還要有意思。”
我想問他聽說過什么,又是聽誰說的。最后還是沒有機會問,因為我的唐納德回來了。他頂著那頭柔順金發,穿著身綴滿紫色亮片的露臍裝走了進來。
他看到我起先是吃了一驚,隨即露出苦惱的微笑,“你也不怕他們把你捉個正著。”
我對他招招手,他嘆了口氣,掃了艾倫·托馬斯一眼,默不做聲地走到我身旁。我捉著他的手,把他拉到懷里。他臉上有擦傷,就在眼睛下面,傷口不深。從他敞開的領口,還能依稀窺見些青紫。
我親了口他的額頭,“可憐鬼。”
唐納德有些嬌嗔地推開我,“一身汗臭,你要去洗個澡嗎?”
我捏了下他的屁股,笑著站起來,“也好,你先和艾倫·托馬斯先生好好聊聊吧。”
唐納德愛干凈,他還沒這么出名的時候我就就和酒吧老板商量,給他單獨搞了間休息室,地方不大,設施齊全,冰柜,化妝臺,沙發,淋浴間都有。去年我還搬了張折疊床進來,有時累了就直接來這兒打盹,順便和他說會兒話,叫些外賣一起吃。我沒去過他家,他也沒去過我家。我沒有家,我剛出來混時,是做弗朗尼先生的保鏢,整日跟在他身邊。后來為他去打黑市拳賽,不是在訓練場練拳就是在拳臺上揍人或者挨揍。三年前,黑市拳賽被迫終止,弗朗尼先生分了個地下賭場給我看管,我就睡那兒。再后來,我成了強尼的搭檔,要為他二十四小時待命,就睡去了他家。
我已經習慣這樣的日子,不需要擔心停水停電,不用交給誰租金。床也好,地板也好,屋里也好,街上也好,到哪里都能睡。
我個人覺得這是值得褒獎的品質,唐納德卻總說我是安定不下來。
他常為這事嘆氣,他生來就有為人憂愁的溫柔善良,而我與生俱來逃亡的潛質,去到哪里都能活下來。
我并不向往成為老虎獅子一樣的霸者,我有生為老鼠蟑螂的自覺,我不會餓著肚子,我也不會那么容易死。
我洗完澡關上花灑,外面很安靜,既沒有唐納德的聲音也聽不到艾倫·托馬斯的說話聲。
他們來了嗎?
強尼派人來了嗎?
他們在等我自己出來,還是想在我開門的一瞬間齊齊開火擊斃我?
我套上衣服褲子,正想爬窗逃跑時,門卻被人打開了。
是艾倫·托馬斯。
該死的艾倫·托馬斯,他捂著肚子開始嘲笑我像個白癡。
“滾開。”我從窗臺上下來,一把推開他,徑直朝外面走去。
“你這膽小鬼。”他在我身后發出討人厭的笑聲,我拿起茶幾上的手槍回身指著他,“閉嘴。”
等等,我的槍怎么會在這里,剛才我進去洗澡前分明是交給唐納德保管的。
對了,唐納德呢??
我想把艾倫·托馬斯喊過來,準備問個清楚,這時我看到了躺在沙發后面的唐納德。
他眉心正中一槍,殷紅的血順著他的額頭緩緩流淌下來。
“是我干的。”艾倫·托馬斯供認不諱。
有那么一瞬間,就在聽他說完這話的一瞬間,我腦內一片空白,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和艾倫·托馬斯扭打在了一起。
他搶了我手里的槍,拿槍托砸我腦袋,我掐著他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你他媽干了什么?!!”我把他往死里掐,他砸了我兩下倒是停下了。
“你的甜心小天使剛才正在給強尼通風報信。”艾倫·托馬斯拿膝蓋撞我腹部,又拿槍托給了我腦袋結結實實一下,一時間我只感覺天旋地轉,聽得艾倫·托馬斯那惱人聲音在我耳邊說道:“他剛才在給強尼發短信,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我抱著腦袋蹲到地上,艾倫·托馬斯還關切地來拍我后背,“別傷心,世上好看的男人多的是。”
我叫他趕緊滾蛋,別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怕我控制不住真把他殺了,成了真正的殺人犯。
“你現在除了想殺我,就不想干點別的?比如趕緊逃跑這類的?”
“我他媽想哭!!”
他這個冷血殺人犯能懂個屁!!!我側過臉瞪他,指著門口朝他吼,“你他媽怎么還不滾?!”
艾倫·托馬斯勾起嘴角笑,要是平時,這也算是個迷人微笑,可我現在只想他趕緊在我面前消失,別他媽浪費我身邊的空氣。
“你看你都哭不出來,那是因為你不夠愛他。”
我撫摸著唐納德的柔軟金發,為他闔上雙眼。
艾倫·托馬斯說得沒錯,我是不夠愛他,但是他夠漂亮,在床上夠淫'蕩。他死了,我還去哪里再找個這么完美的金發舞男給我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