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斂去心思,單手提起錫杖,抬眉望向太行山,目光平靜。
他發覺,山上似乎......少了兩個人。
一個,是昏厥不醒的蕭晨,另一個,則是棋閣醉夢司主事南宮路凡。
看來,趁著山下兩人鏖戰之時,南宮路凡背起蕭晨,悄然逃下了山。
這件事情確實很有意思,渺小如螻蟻的一品武者,竟然想逃過不惑高手的目光凝視。
金蟬微微一笑,轉身朝著一個方向,緩步走去。
約莫半炷香后。
身子佝僂、白發蒼顏的拓跋木,邁著蹣跚的步子,走下了太行山。
他立于太行山下,低眉看著被埋在厚實泥土里、將要徹底死去的江楓,輕輕嘆了口氣。
天地將有劫難。
似這般武道天賦驚艷之人,不該死在這里,也不該死在此時。
守墓人,不可亂人間。
守墓人,一心為人間。
......
再看另一邊。
南宮路凡懷揣著無與倫比的恐懼,拼力向極寒之地深處逃去。
她心中很清楚,連江楓都能輕易殺死的金蟬,應該是位不惑上境的大修行者,她也知道,憑借自己這身微弱實力,無論如何都無法逃脫不惑高手的凝視。
當金蟬追殺上來的那一刻,或許便是南宮路凡死去之時。
于是,南宮路凡很絕望、也很恐懼,身子隱隱顫栗。
奇怪的是,一向膽小怕死的她,此時卻并不怕自己死在金蟬手里,她怕的是,蕭晨被帶走。
這個世上,總有許多事情是、即便以性命為代價也要去做的事情。
一年之前,蕭晨為了救下南宮路凡,與棋閣眾人血戰,毀去倒懸山,陷入昏厥。
如此大恩,南宮路凡自然要報答。
我可能是會死的,但沒關系,為了不負恩義。
極寒之地,風雪不斷。
無處不在的白霧,遮蔽了南宮路凡的目光。
她像個無頭蒼蠅一般,穿過濃霧,越過雪山,在厚實冰層不斷橫沖直撞。
這一刻,她并沒有想著究竟該逃到哪里,她想的是,逃的越遠,越好。
不知不覺間,南宮路凡已經越過數百里白霧,抵達極寒之地深處。
此時,朝陽初升,一縷光芒灑落冰層,泛起微亮光芒。
金蟬立在朝陽下,單手持杖,眸中含笑,面色慈祥。
南宮路凡心神驚顫,絕望無比。
可就在她將要不顧一切的逃竄之時,卻聽到身后傳來一道久違的、熟悉的、足夠令人心安的溫淳嗓音。
“你做的很好,余下的......交給我吧。”
南宮路凡驀然回首,看到了十余丈外、一男一女并肩而行,緩步走來。
“寧先生!”
南宮路凡的眼淚忽然奪眶而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
寧不凡提著清池劍,遙指金蟬,語氣平淡,問道:“金蟬師叔,你若是想殺寧鈺,來殺便是,為何要欺我棋閣之人?”
南宮路凡躲于寧不凡身后,小聲哽咽道:“我親眼看到,這個和尚殺了江楓。”
寧不凡沉默片刻,點了點頭,目光始終與金蟬平靜對視,“還有......我輪回之人?”
王安琪拉著南宮路凡的手,往身后走,囑咐道:“南宮姐姐,你先帶蕭晨走,這金蟬和尚......我與寧鈺對付就是。”
南宮路凡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最后看了眼金蟬,然后迅速別過目光,趕忙跑向濃郁白霧之中,悄然無蹤。
金蟬看了眼南宮路凡離去方向,也沒有追殺之意,收回目光后,搖頭道:“我奉老祖宗之令,將逆徒蕭晨抓回詔獄領罪,江楓插手我九霄天之事,這才死于我手,怎么......寧鈺師侄也想要插手我九霄天之事?”
難道,這就是慈悲為懷的和尚嗎?
難道,這就是三重天一直秉持的出家人的做法嗎?
直到此刻,寧不凡才明白,為何六重天與三重天同屬九霄天,卻如此厭惡三重天。
“不是插手,”寧不凡緩緩搖頭,認真道:“我是要宰了你,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宰了你們的老祖宗。”
聽聞江楓死訊之時,他徹底動怒了。
一條人命,究竟有多貴?
以前,寧不凡從沒有想過,因為這個世道,人命太不值錢。
許多自忖于上位者的人物,將一條條鮮活的性命當做棋子,輕易葬送,從此處來看,人命確實是不貴的。
可,當自己的兄弟成了那枚被輕易葬送的棋子之時,這條鮮活性命,便比天還要貴重。
白若塵以蕭晨為棋子,又以金蟬為后手,要撲殺寧不凡。
這是死局。
于是,想要插手這死局的人,譬如江楓,便先一步死去了。
這是一件很冰冷、很殘忍的事情。
而這件事情,正明晃晃的擺在寧不凡的面前。
當他與金蟬之間,橫著江楓的人命之時,兩人之間,便算是徹底撕破了臉面,再無轉圜余地。
“哈哈哈哈......”
金蟬大笑起來,極為暢快,“若是再給你十年,這件事情或許你真的能做到,可惜,可惜,今日卻是不成,你以卑賤一品之力,如何殺我,如何殺老祖宗?”
言語落下。
金蟬猛然揮動錫杖,蕩起遮天蔽日的金光,“掌中佛國!”
又是這一招。
從與江楓之間的爭斗中,他吸取了輕視一品的教訓,不該讓這些天賦驚艷的年輕人有出手之機。
數十丈方圓,金光遮天而起,驀然將三人籠罩在內。
自成天地。
這一片小天地之內,唯有金蟬可以調動天地之力。
于是,他便是大道。
這是一招,足以殺死天底下任何一品高手的道法。
“畫之道,籠中雀?!?br/>
王安琪提筆做簫,輕點虛空,寥寥數筆勾勒出一間囚籠,將寧不凡籠罩在金光之外。
“他是我的人?!?br/>
很可惜,踏足半步不惑之境的王安琪,依然能夠憑借自身氣機,調動些許天地之力。
縱然,只能維持片刻,卻也足夠。
金蟬微微色變。
籠中的寧不凡,輕微抬劍,緩步上前,漠然道:“我這一劍,向死而生?!?br/>
‘嗡——’
一道道泛著滲人白光的鋒寒三尺劍,從虛空緩緩凝結而出,齊齊懸浮在寧不凡身后。
寧不凡大袖飄搖,輕輕向前一遞,“你若是普智,我與安琪只能領死,可惜......你只是金蟬?!保卅扫é亘ě?CoM
一瞬,劍如雨落,直刺金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