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寨,半山腰。樂文小說網(wǎng)
一位身著黑袍的年輕男子,盤膝坐在半坡上,低眉看著下方被大雪掩埋的莊稼,若有所思。
“葉麟!”
扇羅衣端著茶碗走來,也不嫌地上臟亂,挨著葉麟坐下,再將手中仍冒著騰騰熱氣的茶碗遞了出去,隨意說道:
“昨兒個,那個聞當(dāng)家的,又說要給我張羅個婚事,尋個婆家,說讓我在這江南郡瞧上哪位俊俏的公子哥兒的話,他出面,給我安排。這事兒......你怎么看?”
她口中的‘聞當(dāng)家的’,名為聞江,本是黃龍寨的大當(dāng)家,后面被趙政領(lǐng)著一群兄弟給滅了寨子,這聞江也被生擒活捉。
趙政看在這聞江跟江南郡的郡守沾點親戚關(guān)系,留著還有用處,便留了這廝一命。
聞江對趙政的手段心服口服,當(dāng)即便在刀劍抵頸的‘好言相勸’之下,加入了輪回清風(fēng)寨。
再之后......憑借著聞江的關(guān)系,清風(fēng)寨與江南郡守也搭上了話,江南郡對城外的‘山賊’之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城外的‘山賊’,也從不擾亂江南郡的吏治。
每當(dāng)清風(fēng)寨要采購什么貨物,總要經(jīng)由官道,江南郡便派出官兵一路護送,每當(dāng)江南郡出了什么叛亂、暴亂之事,清風(fēng)寨也會派出山中的兄弟,助江南郡守立下功績。
說的不好聽,這叫做官賊勾結(jié),說得好聽些,這叫做相輔相成。
這兩年下來,隨著清風(fēng)寨與江南郡官府的關(guān)系越來越好,歪嘴、狗蛋兒等一行人,也不管城門口張貼的懸賞告示,堂而皇之的屢次走入江南郡,大手大腳的采購貨物。
若是有不長眼的官兵要去捉拿,帶隊的捕頭便要先賞官兵一個耳光。
你說什么?你說那是山賊歪嘴?呸!那明明是歪爺!
在‘官賊勾結(jié)’中出了大力的聞江,身份自然水漲船高,仿似忘了自個兒是個‘俘虜’的身份,竟與清風(fēng)寨的兄弟們打成一片,平日里與歪嘴關(guān)系最好,兩人常常勾肩搭背一道去那‘不該去的胡同口’,尋那‘不該尋的良家少婦’。
要說這聞江,其實人也不錯,對兄弟們不僅夠義氣,還出手極為闊綽,就是有個毛病,愛管閑事兒。
可能熱心人,大多是愛管閑事兒的人。
這不,聞江瞧著扇羅衣年紀也快二十了,便張羅著給扇羅衣說個婆家,還極為豪爽的撂下一句——扇姑娘,別的不敢說,但是在這江南郡方圓百八十里,你只要瞧好了郎君,甭說拿錢砸,就是搶,哥哥我也要給他搶入山寨,給你當(dāng)夫君!
這扇羅衣傾心葉麟,連個瞎子都瞧得出來。
也就是聞江、歪嘴,這等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才不懂姑娘家的細膩心思。
......
葉麟接過茶碗,飲了一口,皺眉想了一會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等大事,聞當(dāng)家哪能說的這般草率。”
扇羅衣聞言,心頭微喜。
葉麟低眉掃了扇羅衣一眼,語氣稍緩,“不過......聞當(dāng)家說的這話,也不全是沒有道理。”
扇羅衣頓時傻了眼,“哈?”
葉麟收回目光,又飲了口熱茶,一本正經(jīng)道:“你隨我上山一年有余,這些日子,你我互相依靠,榮辱與共,我心中早將你當(dāng)成了自家妹子,若是......你真正有了心儀之人,也該由我出面說媒才是。”
扇羅衣面色微僵,正要說些什么,卻聽到葉麟繼續(xù)說道:“當(dāng)然,婚姻大事當(dāng)不成兒戲,若是真正定下了人選,也得先去秦嶺,與你的父母說上一說。起碼......也要讓長輩心安才是。”
扇羅衣聽著這般‘合情合理’的話,氣不打一處來,‘騰’的一聲起身,奮力一腳將葉麟給踹下斜坡,惱道:“喝你的茶吧,喝死你得了!”
話還沒說完,便轉(zhuǎn)身氣騰騰的走了。
葉麟愣神之際,已是半張臉貼地,摔了個狗啃泥,手中半碗沒飲完的熱茶,也盡皆灑落在了厚實雪層。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知是哪句話得罪了這姑娘,起身后拍了拍身上的污泥,正準備回身問上一句,卻發(fā)現(xiàn)走遠的扇羅衣竟折返回來。
葉麟茫然問道:“我說錯什么了?”
“你沒錯,我錯了!”扇羅衣咬牙切齒,伸手抓著葉麟的衣裳,便將葉麟整個人埋到雪中,胡亂抓起雪往葉麟身上砸。
廝打了好一會兒,葉麟毫發(fā)無傷,扇羅衣累的大汗淋漓、直喘粗氣,待將心中羞惱之意發(fā)泄完后,才冷哼一聲,拍了拍手,轉(zhuǎn)身離去。
被埋在雪里的葉麟,狼狽坐起,理了理蓬亂的頭發(fā),仍是一臉茫然,猶有后怕,喃喃道:“人家都說女子如虎,不僅善變,而且可怕,果然......果然啊。”
忽然,一道溫淳嗓音響起。
“知道自個兒為何挨打嗎?”
葉麟聞聲尋去,瞧見了斜臥在山坡上、握著酒葫蘆、正小口慢飲的李不二。
葉麟起身,走至李不二身旁后,如實回道:“不知。”
李不二輕輕頷首,伸出一指,輕輕點向葉麟,“這兩個字,便是你被打的理由。而且......你活該。”
葉麟撓了撓頭,半晌無言。
李不二輕輕嘆了口氣,緩緩起身,拍了拍葉麟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有些東西,你平日里或許從未在意,可等你失去這些東西后,一定會明白何為‘悔恨’二字。你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堅韌、果敢、忠孝......我希望你能一直秉持初心,也希望你能夠走上正確的道路,你不要像我一樣,也不該像我一樣。”
葉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李不二晃了晃所剩無幾的空酒壺,塞給葉麟,然后飄然遠去,擺手道:“下山,打壺酒。”
“哦。”
葉麟老老實實應(yīng)下,回過神后,忽然有些淡淡的憂傷。
按理說,山上有封存的酒窖,可李前輩既然讓自個兒下山打酒,自個兒肯定得聽命行事。
下山一趟,倒是不難,只需劍意微動,一息便能橫跨百里,可這......打酒的銀錢,從哪兒來啊?
要知道,他務(wù)農(nóng)領(lǐng)來的銀錢,全交給扇羅衣了,這清風(fēng)寨里,誰人不知,他葉麟是最窮的一個?
如今,這扇姑娘生了悶氣,也不敢再去找她,那該去找......
是了,前段時日上山的王十九和長孫婉兒,可是帶著十幾車糧草和金銀來的,他們二人的手里應(yīng)該有富余的閑錢,要不......去借上幾枚雪花大錢?
想到這兒,葉麟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面上終于浮現(xiàn)一絲笑意,抬腳往后山方向走去。
區(qū)區(qū)幾兩散碎銀,如何難得住英雄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