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云瀟瀟拍落大片火焰,迎著龐大虛影奮力一抓,手中頓覺一片熾熱,下一刻手心多了幾片鮮艷的翎羽。
回來了,都回來了,沒錯,還是從前的感覺。
“云櫻,你欺鳥太甚!”
隨著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陰影中忽然爆發(fā)一陣猛烈的氣浪,緊接著洶涌的火焰迅猛奔涌,將整座祭壇徹底照亮。
龍泉祭壇,是一座寬十余丈的大圓盤,攏共十層向上蔓延的白玉臺階鋪就,四個邊角似綻放的血花般猩紅妖艷,無數(shù)從祭壇下涌上的熱浪循環(huán)流淌,扭曲出一條條詭異的漆黑線條。
云瀟瀟被涌來的氣浪襲身,倒飛數(shù)丈,踉蹌穩(wěn)住身形,再抬眼時,瞧見了一只在半空中展翅翱翔的五色神鳥。
神鳥有名,萬靈之主。
麟前鹿后,蛇頭魚尾,龍文龜背,燕頷雞喙。
其狀大致如雞,其色多有五彩,赤金青藍(lán)雙色火焰覆于翎羽之上,循環(huán)流轉(zhuǎn),那雙燈籠般碩大的猩紅眸子,格外滲人。
云瀟瀟仰面瞧著五色神鳥,抿嘴笑道:“小鳥,好久不見。”
五色神鳥口吐人言,嗓音若天外雷霆般,轟隆大響,“云櫻,我還沒去找你,你竟敢來找我,你當(dāng)真想死不成!”
云瀟瀟摸了摸震鳴不休的耳朵,“小鳥,你下來說話。”
五色神鳥猛地噴出一大團(tuán)火球,徑直砸向云瀟瀟,“我要生吞活剝了你!”
‘轟!’
云瀟瀟被這團(tuán)火球砸翻在地,倒也沒受傷,樂呵一笑后撐地起身后,循循善誘道:“你先下來,我跟你說點(diǎn)兒正事兒。”
五色神鳥眸中猩紅大亮,“我定要將你扒皮抽筋,讓你飽受苦痛而死!”
它猛一展翅,灑落無數(shù)藍(lán)焰,宛若流星雨般劃破空氣,不斷砸在云瀟瀟身側(cè),這每一團(tuán)火焰連金鐵都能融化,可砸在云瀟瀟身上,卻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云瀟瀟撥開一層火焰,走上祭壇臺階,仰面看著五色神鳥,“你又是要生吞活剝,又是要扒皮抽筋,說了這么多狠話,你倒是下來啊。然后,咱姐弟倆好好比試一下,看看是誰剝誰的皮,誰抽誰的筋。”
五色神鳥沉默少許,尖銳喊道:“你上來!”
云瀟瀟眨了眨眼,作無辜狀,柔聲道:“姐姐要能上去,你那一身好看的鳥毛,早就被拔完了。”
五色神鳥身子一顫,眸子猩紅,繼續(xù)破口大罵。
云瀟瀟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這五色神鳥。
這廝分明是膽小如鼠,偏偏還要做出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說出的話一句比一句狠,卻沒有絲毫下來的膽子,真是打架沒贏過,吵架沒輸過。
三千多年前,每次云櫻‘威武’冰龍和神鳳的時候,都是軟骨頭神鳳率先討?zhàn)垺?br/>
冰龍倒還有些骨氣,可這骨氣也不多。
一巴掌不行,就兩巴掌,不足一時三刻,總是要俯伏在地,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云姐姐,小弟知錯了!
沒想到,這小鳥被斬身奪髓,在這祭壇底下,涅槃了足足三千年,嘴還是這般硬。
云瀟瀟思索許久,實(shí)在是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將這小鳥誆騙下來,也就懶得再理會在半空不斷叫囂的家伙。
還是正事兒要緊。
念及至此,云瀟瀟揮了揮袖,將身前襲來的火焰拍散,沿著祭壇的白玉石階往上行進(jìn)。
二十二年前,寧鈺降世之時,是以鳳髓內(nèi)封印的紅塵仙一魂之力復(fù)蘇,這么多年下來,這道殘魂與寧鈺融合大半。
沒有徹底融合這一魂,才會導(dǎo)致失魂癥的頻發(fā)。
按理說......在寧鈺走入祭壇,躍下涅槃之地后,鳳髓在三日之內(nèi),便會從他的體內(nèi)剝離出來,而失魂癥也將會徹底消失。
但是,失魂癥的消失,無人知道意味著什么。
畢竟,寧鈺徹底融合一魂后,也還是個魂魄不全之人,魂魄不全定會伴隨著巨大的缺陷。
這個缺陷,或許會關(guān)乎到整個人間的興衰榮辱。
寧立要將紅塵仙三魂七魄聚齊,喚醒紅塵仙,這是所有老祖宗都知道的事情。
云櫻要攔,卻被村長一掌拍散天順之境。
成了云瀟瀟后,她便再也不愿思慮什么守護(hù)人間的大事。
換了一種角度后,云瀟瀟便覺著,既然寧鈺走入聽雨軒已成定局,擺在眼前的,也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殺了寧鈺,要么助其一臂。
云櫻歷經(jīng)殺伐,性子暴虐,大概會為了人間而殺死寧鈺。
但云瀟瀟只是個山村里長大的姑娘,心地善良,一定不會妄下殺手。
這都是——命運(yùn)的安排。樂文小說網(wǎng)
王十九當(dāng)初賜下的星芒印記,早就將所有的一切安排妥當(dāng)。
他安排融入龍息的蕭晨,在一次又一次的‘巧合’之后,與云瀟瀟相會,便是為了告訴云瀟瀟——取出蕭晨體內(nèi)的龍息,賜予寧鈺。
當(dāng),寧鈺從祭壇蘇醒之后,便不再是一魂之體,而是兩魂。
以紅塵仙兩魂之力復(fù)蘇的寧鈺,便等同于大半個紅塵仙。
云瀟瀟清楚的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祂,在死去數(shù)千年后,離人間的路,又近了一步。
......
云瀟瀟走上祭壇最高處,俯下身子,低眉看去。
約莫十余丈深的祭壇里,靜靜懸浮著一位赤身裸體的白發(fā)年輕男子。
他的眸子緊閉,面色被火光映射的通紅,身側(cè)有一枚漆黑的珠子繞體輕緩轉(zhuǎn)動。
云瀟瀟微微頷首,“看來,起碼在一個月前,寧鈺便將龍息內(nèi)封存的一魂徹底融合了。不過......”
她抬頭,凝視著在半空盤膝的五色神鳥,皺眉道:“為何,他還沒有醒來?”
五色神鳥沉默半晌,緩聲道:“祂拋棄了我。”
它的聲音不再高亢刺耳,沒有恨意,只有滄桑與懷念。
云瀟瀟斟酌言辭,回道:“不......祂拋棄的,是整座人間,祂看到了大恐怖,祂別無選擇,你不該埋怨祂。”
五色神鳥點(diǎn)了點(diǎn)頭,“祂是我的主人,我不會怨恨,也不敢怨恨,我只覺得悲傷。我悲傷的不是我數(shù)千年的遭遇,我悲傷的是,祂明明擁有天神一般的偉力,卻什么都改變不了,只能選擇安靜死去,將一切真相掩埋,祂......太累了。”
云瀟瀟罕見的沉默,低眉看著寧鈺,久久無言。
她終于明白問題出在何處。
那位天神一般耀眼的人,在自隕前曾笑著對云瀟瀟說過這么一段話——你不要悲傷,要時刻記著。死亡,是漫天飄散的晚霞、是涼風(fēng)拂面的清爽,這里面藏著大自由......唯有死去的人,才能真正活著。
為什么,唯有死去的人,才能真正活著?
云瀟瀟每日看著晚霞,看了足足三千多年,也沒有悟出這句話里,究竟藏著什么大自由。
但她知道,祂最后留下的話里,藏著令人聞之驚悚的真相,也是祂寧死也不愿說出的真相。
寧鈺在融合兩魂之后,遲遲沒有醒來,是不愿醒來。
祂......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