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一炷香左右。
    長孫婉兒強(qiáng)忍著心頭悲痛，隨意在臉上擦了幾下，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
    她借著微弱燭光，摸索著拾起方才掉落在地的短匕，踉蹌起身，再迎著云燁的目光，恨聲道：“我寧死，不與你妻！”
    這道嗓音極為沙啞，像是從地府走出的惡鬼嘶吼。
    云燁淡淡一笑，伸手摸向長孫婉兒的臉頰，“死？若真你說的有這般輕巧......便好了。可惜啊，這世上大多數(shù)人，都似你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庸碌余生，累及他人。”
    長孫婉兒咬牙，捏起短匕，朝云燁伸來的手掌刺去。
    云燁兩指一撥，輕易將短匕拍飛，再順勢捏上長孫婉兒的下頜，略微用力，輕笑道：
    “自朕記事以來，但凡想要做到的事情，都能做成，從無例外。朕說了，你不能死，你便不敢死。朕又說，你要做朕的皇后，你便不敢不答應(yīng)。死這個字，對朕而言很輕，對你而言卻太重。”
    短匕砸落地面的清脆響聲，躍然入耳。
    云燁松手，再以手背輕輕拂過長孫婉兒的烏發(fā)，淡漠道：
    “待會兒，會有侍女伺候你沐浴、更衣、梳髻、腮紅、畫眉、承冠、配飾、披霞，如此才有了幾分皇后娘娘的韻味，待到了夜里，朕再來尋你，與你商榷些......大事。”
    他輕笑一聲，旋即轉(zhuǎn)身，將要跨過門檻時，忽又回身，凝視著長孫婉兒的眸子，不咸不淡的添上一句，“婉兒，你可不要奢望這一次......還會有人來救你。”
    這話，似有深意。
    云燁走后。
    大門外，走進(jìn)來四位衣著樸素的小侍女，瞧著年紀(jì)，估摸還未及笄，面容稚嫩。
    她們不敢抬頭，只敢趴伏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叩拜大禮，誠惶誠恐道：“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按理說啊。
    如今女帝臨朝，這燕國卻又出了一個皇后娘娘，可是大大的違背了禮制，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這些小侍女可都是要殺頭的罪過。
    不過，她們明顯是得到了云燁的吩咐，才敢如此稱呼。
    長孫婉兒嘴唇嗡動半晌，卻沒說出一個字。
    皇后娘娘？
    這世間......可還有比‘皇后娘娘’更為譏諷的四個字嗎？
    嗯，有的——長孫婉兒。
    ......
    云燁走出承天殿，下了白玉石階，略微抬手。
    遠(yuǎn)處遙望承天殿方向的吳修領(lǐng)會其意，旋即合上折扇，緩步走來，拱手行禮，恭聲道：“觀星閣吳修，見過云山王。”
    云燁略作沉吟，問道：“先前，吩咐你們布置的陣法，如何了？”
    吳修抬眉，掃了眼半空，收回目光后，輕聲道：“早已布置妥善。不過......在下斗膽問上一句，云山王心里，有幾成把握？”
    觀星閣之人，布置好了籠子，就等著鳥雀入籠。
    迄今為止，他們尚且不知鳥雀究竟會不會進(jìn)來。
    云燁緩緩搖頭，“算來算去，不足五成。”
    吳修聞言，輕緩點頭，“云山王以人力，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然不俗。”
    云燁背著手，往長廊走去，隨口發(fā)問，“陳子期如何？”
    吳修緊跟著云燁的步伐，笑道：
    “據(jù)荀千云傳來的消息，陳子期一行人，自詔獄出來后，始終待在天水客棧寸步不出，若讓在下斗膽揣測......他似乎真的沒了攪局之意。最起碼，云山王踏出的第一步，他只會觀望，靜待時勢。”
    云燁瞥了眼吳修，沉吟道：“陳子期......他當(dāng)真是天機(jī)榜七，遮天？”
    這話，竟引得吳修眉頭緊蹙，緩緩搖頭道：
    “天機(jī)榜是隱世圣地天機(jī)閣，展向人間的榜單，我觀星閣不敢與天機(jī)閣相提并論，也無法瞧出天機(jī)榜上的那些人究竟是誰。”
    人間斷了武道數(shù)千年，不可知之地卻一直延續(xù)至今。
    江湖勢力，自然無法與這些隱世圣地作比。
    吳修輕嘆口氣，繼續(xù)道：
    “似我這等庸碌之輩，即便窺測天機(jī)，也只能瞧出個大概。云山王問我，這陳子期是不是天機(jī)榜七遮天，我自然不敢應(yīng)答。但是，云山王若問我，這陳子期有沒有位列天機(jī)榜七的膽魄與智慧，我卻可斷言——遠(yuǎn)遠(yuǎn)勝之。”
    遠(yuǎn)遠(yuǎn)勝之？
    云燁低眉，在心里反復(fù)默念這四個字，沉默片刻，抬眉問道：“若要殺他，你們有幾成把握？”
    他說出這話，并非嫉妒陳子期之才，而是覺著......陳子期只要一日身處洛水城，對于洛水城的局勢，就有著天大的威脅。
    如今，兩方雖短暫的達(dá)成合作同盟。
    但，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不得不承認(rèn)。
    陳子期摸得清楚云燁的身份，也知道云燁要做些什么，就連洛水城布置的層層殺局，也瞧了個一清二楚。
    而云燁，卻始終摸不清陳子期心中所想，甚至連陳子期下一步要做些什么，都是一無所知。
    當(dāng)陳子期剛踏入燕國疆域時，分明是云燁在暗，陳子期在明。
    卻不料，在短短數(shù)日之內(nèi)，竟是換了一種境遇。樂文小說網(wǎng)
    如今，云燁每走出一步都得提心吊膽。
    他始終擔(dān)心，這陳子期會不會忽然使出什么詭妙手段，暗中發(fā)難？
    若能以雷霆手段，誅殺陳子期，才能真正打消云燁心中的憂慮。
    說句實在話，云燁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
    吳修聞言后，停下腳步，思索良久，看向云燁，認(rèn)真道：“要試過才知道。”
    這話里藏著的意思，就是沒什么把握。
    云燁領(lǐng)會其意，搖了搖頭。
    沒有把握之事，倒不如不做，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或許會滿盤皆輸。
    不過，即便不能誅殺陳子期，起碼也得確保此人不能出來攪局。
    云燁斂起心神，看向吳修，輕輕說道：“今夜......或有劇變啊！”
    他說的是，引雀入籠之事。
    吳修微微一笑，拱手道：“知行門十三位一品高手，在天水客棧外布下的桃花劍陣，即便是在下瞧見，也是驚心不已。”
    云燁仍覺著有些不夠，沉吟道：
    “吳修，你前往宮門外，尋到禁軍統(tǒng)領(lǐng)楚葉，傳朕......傳本王口諭，讓他親率兩千精甲，一千鐵騎，再加上五百弓弩手，即刻起駐守在尚武門內(nèi)，未得手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入。”
    在外面行事，明面上還是得稱一聲本王。
    吳修心中思量一番后，頷首道：“在下領(lǐ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