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些意思......”
    陳子期眉眼微斂，面上勾勒出淡淡笑意。
    他提著酒壺后撤幾步，遞給燕十三，問道：“我對于陣法一道，知之甚少，依著燕兄的眼光來看，這是什么陣法？”
    燕十三也隨之后撤數步，沉吟道：
    “這天底下陣法萬千，不可計數，但這萬千陣法，卻只有三種效用。一為殺伐之陣，二為守拙之陣，三為縛靈之陣。”
    “我們踏入此地許久，卻不見刀光劍影，也不見內斂殺機，由此可見......此并非殺伐之陣。想來，布陣之人心中也明白，憑他們的實力，無論布下何等厲害的殺伐大陣，都無法傷得了我。”
    殺伐之陣雖極有效用，但殺陣一起，必會催動天地之力，凝出刀劍槍矛等兵器，對付尋常武者，綽綽有余。ＷwＷ.ΧＬwＥй.coΜ
    但，若有境界高深的武者，便能從天地之力的調動中，瞧出陣眼所在。
    似燕十三這般實力，一旦瞧出陣眼所在，或許不消一時三刻，便能以劍意斬裂大陣。
    燕十三停頓片刻，又道：
    “若是縛靈之陣......武者踏入之后，便會覺著氣機運轉生澀，被削弱境界實力。可我身入此陣之時，毫無察覺，步入此陣良久，卻仍可以自如運轉劍意，不見生澀之感。看來，此陣也并非縛靈之陣。”
    縛靈之陣雖強悍，卻并非輕易布置，各個陣眼都需要極為繁雜的珍奇材料，以此鎮壓天地之力。
    若是以尋常材料替代，便失了隱蔽。
    似燕十三這般高手，或許未入陣內，一眼便能瞧出破綻所在。
    陳子期緩聲道：“看來，是守拙之陣了。”
    燕十三看了眼陳子期，回道：
    “早年，我游歷江湖之時，曾親眼見過一種極為詭異的陣法，名為九宮城。此陣若施展開來，方圓數里之內，便成了一整座迷宮，疊影障目，極難走出。在陣法之外，瞧不出里面的絲毫異常，但一旦踏入陣法之內，便會喪失五感。之后，山川、河流、連天上的星辰，皆會移位。當然......這些都是幻象，不可傷人，只能困人。”
    陳子期想了一會兒，問道：“此陣是九宮城？”
    燕十三微微搖頭，斟酌道：
    “像，卻不是。九宮城雖詭秘離奇，卻也只能變換方圓數里地域的風景。若以我之劍目，也能瞧出一些端倪，可......此等陣法，粗略瞧之，少說也涵蓋了數百里山脈，即便是我極目觀之，也瞧不出絲毫端倪。此陣，強于九宮城多矣，九宮城只能困人，而此陣卻足以困龍！”
    困龍之局？
    陳子期面色不變，看向燕十三，“燕兄能否破陣？”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燕十三不假思索道：“能。”
    陳子期聽出了這話里藏的意思，“看來，燕兄要破此陣，所需時日......不菲啊。”
    燕十三嘆了口氣，“少說，也要半月。”
    他若要破此陣，必須尋到陣眼所在，再一劍砍爛，可這數百里山脈，溝壑橫生，要尋陣眼，起碼也得將這數百里方圓，皆走上一遍。
    陳子期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心里清楚得很。
    燕十三口中的半月，還是說的短了些，起碼也得一個月才行。
    由此可見，那設局之人，當真是下了血本。
    若是按部就班的去破陣，待走出陣法之后，那黃花菜都涼了。
    或許......這才是布陣之人，想要達成的目的。
    以困龍之局，將他與燕十三牢牢鎖在洛神山脈數百里之地。
    可，為何要困他？
    難不成，這數日之內，那燕國洛水城，會發生什么事情......設局之人，不允他去洛水城攪局嗎？
    燕十三放緩呼吸，“敵明我暗，陳兄還是要小心些。”
    陳子期輕輕頷首，猶在思索，“燕兄，你方才說踏入此陣便會五感盡喪，可是真的？”
    燕十三思索半晌，搖頭道：“那是江湖上流傳的說法，我也不知其真假。”
    陳子期蹲下，抓起一抔黃土，笑道：
    “要我說啊，處于幻境之中，最多也就喪失——視、聽、嗅，因為這三感啊，皆會隨著外界事物的更易而改變，但味、觸，這兩感，則是我們自身親自接觸到后，才會有所感應，因而守拙之陣，定然無法剝去。”
    燕十三恍然，“難怪半個時辰前，陳兄有種種異常之舉，原來早便懷疑此地是幻境了？可......即便知道味、觸，這兩感不會喪失，又有何用？”
    陳子期笑道：“天大作用。”
    要走出這座陣法，唯有兩個法子。
    其一，費盡數十日功夫，搜遍數百里山脈，再以蠻力斬斷陣眼。
    其二，走出去，沒錯——走出去。
    在燕十三略顯詫異的目光下，陳子期翻身騎上大黃狗，再從衣袖上撕出一大片布條，遮了眸子，綁在發后，又從大黃狗身上拔了兩撮絨毛，塞入耳畔。
    “狗哥，無論發生何事，皆要聽我號令。燕兄，勞煩駕車隨后，跟著我走。”
    陳子期略微擺手，“左前！”
    大黃狗邁著悠閑愜意的步子，緩慢轉向，朝左前方挪動。
    燕十三雖是一頭霧水，卻不敢怠慢，驅車隨后。
    左前方，是斜直向上的山坡，幾乎懸直，大黃狗離山坡越來越近，幾乎要迎頭撞上，但陳子期的命令未下，大黃狗自然不會改道。
    ‘嘩——’
    大黃狗一頭撞入山坡，卻詭異的撞出一片漣漪，似海波泛起波瀾。
    隨著大黃狗盡皆沒入山坡之內，周邊環境，忽而移形換位，山川河流迅速顛倒，不似人間。
    燕十三看到這一幕，心神震撼。
    莫非這陳子期......竟有一雙能夠看破虛妄的天眼不成？
    陳子期自然沒有什么天眼，甚至他連自個兒如今走到哪里都不清楚。
    他只明白一件事情，先前曾抓起一塊兒石頭，在手中細細摩挲，明明是烈陽高照，可這石頭卻是冰涼一片，待握緊沙土之時，明明是極為細韌，卻有些扎手，他輕嗅空氣時，明明是舒緩輕柔，卻感覺不斷有風拍打在他臉上。
    他抓起的，絕不是石頭，他握緊的，也絕非沙土，他嗅到的，絕非清風。
    視覺騙了他，觸覺沒有，
    藍喬曾說，見到洛水大河后，便要背離官道，駛向山峰。
    山上地勢高聳，山下地勢平緩，既然有風不斷吹來，那么......風吹來的方向，便是山上。
    這是山風，極為強烈的山風，從高到低，不斷刮來的山風。
    沿著風來的方向，且聽風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