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斜掛枝梢,天邊一片朦朧。
燕十三看了眼天色,將馬車從官道開入蔥郁林間,停駐在一處溪畔旁,去林中拾取干柴。
陳子期小心攙扶著藍喬走下馬車。
剛一下車,便瞧見叼著一個竹籃的大黃狗悠哉走來。
這竹籃最上層鋪滿草藥,模樣大多是黑褐色......倒也叫不出名字,估摸著是治愈外傷的良藥。
陳子期掀開草藥一看,便見到兩只死去的碩大野兔,“果然好兄弟。”
藍喬坐下后,驚得瞠目結舌,“這狗還會編竹籃?”
陳子期摸了摸狗頭,笑道:“你會的,它都會。你不會的,它也會。要不然......我怎么喚它狗哥呢。”
它會個錘子編竹籃,即便再如何精明,那爪子也伸展不開,哪里會人類的細膩活計。
估摸著啊,是從近處的村子里偷的。
這廝跑得快,闖入村子里,叼起竹籃就跑,誰也逮不到。
不過這點兒,陳子期也不好說破,畢竟狗哥辦事向來盡心盡力,一兩個小瑕疵算得了什么。
大黃狗哈了哈舌頭,對陳子期投以贊賞的目光——小伙子,挺上道啊。
藍喬可真是開了眼界。
她算是弄明白了。
這一路上,無論是吃食還是飲水,這大黃狗都能給安排的明明白白,退可當坐騎,進可當護衛,連探路的差事都能做的分毫無差。
這哪里是陳子期養著大黃狗,這分明是大黃狗養著陳子期啊。
藍喬懷疑,即便是將自家鋪子里的生意全交給大黃狗來做,這大黃狗也能將流水算的明明白白。
“狗哥。”藍喬含情脈脈看著大黃狗,說道:“你什么時候下崽了,給我留一個,行不?”
大黃狗斜睨了眼藍喬,懶得理會。
陳子期笑了笑,尋了塊平坦的石塊,在水中沖洗一遍,權當搗藥罐了。
他將藥草碾成粉末,用白布包裹起來,掀開藍喬的裙擺,將藥粉仔細涂抹在傷口上。
藍喬咬著唇,道:“啊......有些疼,你別,你別這么用力,輕點兒。”
陳子期按著藍喬的腿,一邊敷藥,一邊調侃道:“這世家小姐的身子骨,可真是嬌弱,就這么輕輕一捏,你就疼了?我估摸著,你這是頭一次吧?”
藍喬點了點頭,這十余年來,確實是頭一回被狗咬。
陳子期敷好了藥,又在衣袖上撕下一大塊布條,將藍喬腿上的傷口輕輕包扎,打趣道:“頭一次啊,都是這樣。等以后多來幾次,也就習慣了,就不會喊疼了。”
他與寧鈺可是天天被狗咬,早就習慣了。
藍喬看了眼臥在不遠處打盹的大黃狗,搖頭道:“它太大了,我怕再來兩次,會留下傷痕。”
陳子期忙活完后,拍了拍手,傲然道:“放心,我有分寸。”
不就是怕傷口結痂、留下傷疤嗎?
別的不敢說,他從小到大被打這么多次,對祛除疤痕的藥物,那可太了解了。
......
篝火正旺,三人一狗圍著篝火。
陳子期將兩只野兔剝皮去臟,放在火上烘烤。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
陳子期大多說的是柳村的閑事,藍喬大多數說的都是些江湖上的常識,這攀談起來,不知不覺便過去半個時辰。
燕十三寡言少語,隨口吃了些兔肉后,便盯著跳躍的火苗,不知在想些什么。
藍喬一邊吃著兔肉,一邊含糊不清問道:“燕......十三是吧?你是武者嗎?”
燕十三偏轉目光,點了點頭,“算是。”ωωω.ΧしεωēN.CoM
藍喬來了興趣,“三品?”
燕十三微微搖頭。
藍喬哦了一聲,又問道:“莫非是二品?”
燕十三看了藍喬一眼,“不是。”
藍喬心頭恍然,卻又覺著有些好笑,如今的江湖上,沒有個三品地坤境的修為,怎敢自稱武者?
陳子期吃罷了肉,看向藍喬,“你怎么不問問,他是不是一品?”
藍喬笑道:
“我雖初入江湖,卻也知道,這江湖上的一品高手堪稱鳳毛麟角,都是真正的絕世高手。在山上時,我曾聽三哥說過,江湖上有個什么俠客榜,只有寥寥數百人,皆是一品。你想啊,這么大一座江湖,數不清的人,也就出了幾百位一品高手,哪能給咱們遇上?”
陳子期聞言,也沒多說什么。
他心里清楚得很,單憑燕十三能夠感應到大黃狗頸間的半截斷劍,此人起碼也是一品巔峰的高手,而且一定是最為頂尖的那一批。
燕十三斂起袖袍,問道:“你可聽過張火華的名聲?”
藍喬揚起小腦袋想了一會兒,點頭道:“這個我聽過,據說......是那江湖俠客榜的榜首,有不惑上境的實力,能劈山斷海。”
燕十三笑了笑,“一個月前,我曾在北滄國見過此人一面。他蓬頭垢面,滿身污血,斷了一條右臂,境界也掉到了不入流,還說再也不愿握刀。不過......我倒覺著,即便江湖俠客榜再次更換,他仍然會是榜首。”
以不入流之姿,仍能位居榜首。
且天底下的江湖武者,無人敢對其不敬。
這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藍喬暗暗咂舌,“張火華位居榜首,是不惑上境的大修行者,在這天底下久負盛名,可稱無敵。他如此厲害,何人能斬他臂膀?”
燕十三想了一會兒,“斬斷張火華右臂的是一位輪回之人,據說名為葉麟,江湖名號為‘星’。不過,擊敗張火華的人,卻是他自己。”
陳子期微微皺眉,輕聲道:
“我爹曾與我說過......這世間萬物生靈,皆有唯一真靈印記,歸于天道司掌。生靈凋謝后,軀體腐爛,散盡魂魄,真靈不滅。”
“不知多少年后,真靈復又投入人間,借凡軀新生。如此......方為輪回。”
“這方勢力,竟敢以輪回為名,當真不怕遭了天譴?”
這三句話落下,卻是一片寂靜。
藍喬看向陳子期,愕然道:“天機榜首寧鈺,便是輪回之主。這事兒......你不知道?”
“原來如此。”陳子期眉梢漸漸舒緩,笑道:“我這兄弟雖傻,卻還算是有些魄力。不錯,不錯!”
藍喬撓了撓頭,試探道:“這會兒,又不怕遭天譴了?”
陳子期看了藍喬一眼,沒有說話。
從柳村走出來的人,還怕什么天打雷劈?
即便是萬雷加身,天崩地裂,他但凡往后退上一步,都不意思說自個兒是從柳村走出來的。
要知道。
上一位從柳村走出來的王大爺,可曾說過一句話——我有一劍,向死而生。
問這天下,誰敢不驚?